將就地取材的遮陽棚搭好,談陌看著沖自己打著響鼻的大黑牛,忍不住摸了摸這牛腦袋上的角,相處了兩日,這牛倒是不排斥他了。
他們是坐著牛車過來,而一路上負責駕車的人自然是他。
這時,談陌聽到了小郡主的招呼聲,往牛面前的石槽里添了點水,就趕緊走了過去。
這地方遠不著村,近不著店,在一個簡單的竹制遮陽棚下,蓮花僧正在一口用幾塊石頭壘起來的土灶前忙活,小郡主則站得遠遠的,盡量別幫倒忙。
因為這遮陽棚太過簡陋,上頭只是鋪了一些竹枝,所以還有一些陽光沒被擋住,漏了進來。小郡主高舉兩只小手,試圖擋住落在她臉上的陽光。
這會兒見到談陌過來了,就趕緊過來幫他擦汗。
“小師弟來了啊,再等會兒,就能用飯了。”蓮花僧聽到談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說道。
“是,師兄。”談陌沖小郡主笑了笑,表示不用給他擦汗,他來到蓮花僧面前,想幫忙端菜,卻發現他師兄這會兒有點走神,一些飯粒都盛到了碗外。
其實這樣的走神,蓮花僧已經有兩天了,談陌一直沒問,這會兒眼看著自己那碗飯又要從原本的一碗變成半碗,連忙出聲道:“師兄,你這兩天,可是有什么心事?”
蓮花僧聽到談陌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被自己盛到外頭的飯粒,不由有些尷尬,說道:“沒什么。”
然后就沒有再說什么,談陌也就沒問。
開始用飯,小郡主不挑食,就是嫌燙,所以談陌只好吹涼了喂她。
蓮花僧看著談陌和小郡主那副兩小無猜的樣子,卻是不由笑了,然后他忍不住再次想起臨走前,他和白素素的一番對話。
“妖月蓮的事,你從沒在意不,怎么這次如此上心?”
“南無阿彌陀佛。”
“原來是因為阿緣帶來的那具小尸妖,開始不想當一個圣僧了?想多陪陪女兒了?那你可以去找宋行舟啊,她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吧?”
“南無阿彌陀佛。”
“哦,那個叫小蓮的丫頭沒有流淌血脈,還是讓她安心過一輩子就好,你是這個意思吧?所以你才來找珠珠了?”
“南無……”
“禿驢你再南無一聲試試?”白素素睜大一雙丹鳳眼。
“咳,素素啊,給貧僧留點面子,別什么都說透好嗎?而且我這次能放心下山,多虧了小師弟帶回來那件袈裟,將封印加固。”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沒怪你啊。那朵妖月蓮這次鬧出些什么動靜來了,居然讓你也坐不住了?”
“那朵妖蓮花這些年已經很老實了,只不過有精通天象的道兄發現,再過幾日,就是百年一遇的血月,這讓看守那朵蓮花的幾位道兄很是不安,因此特意傳信給貧僧,讓貧僧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
“那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水龍王和赤練將軍,可能最后會兩敗俱傷,你若是有心,可以試試。我已經寫了信,赤練將軍手下的修行中人,應該會離開至少一半。”
“禿驢你總算干了一個正事。”白素素眉眼間露出笑意。
“雖然知道你是在夸貧僧,但貧僧還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還有,素素,這爭霸天下的事情,可不容易,尤其是你想效仿那位千古女帝,君臨天下,這更是千難萬難。”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素素俏臉一變,她蹙緊眉頭,忍不住問道。
“貧僧一開始也以為你是為了滕王,但后來才發現,其實這寧嘉縣的兵權,一直在你手里。”
收回心思,蓮花僧忍不住雙手合十,卻沒有說什么。他也是在幾天前才發現這一點的,從羅灣鎮到滕王鎮,兵力明面上是在滕王手中,但實際上早就被白素素給掌控了。如羅灣鎮的鎮長余老爺這些人,也早就投靠了白素素,聽其差遣。
若不然,以景安鎮的鄉紳為例子,余老爺就算是表面上效忠滕王,給足滕王面子,也不會對白素素多客氣。
畢竟白素素在很多人眼里,只有滕王其中的一個妃子而已。
蓮花僧算是和白素素一起長大的,又曾是道侶,對白素素非常了解。因此在發現這一點后,蓮花僧立即明白,白素素這是想趁著這亂世,效仿一回故人,做那一朝女帝!
他這兩天來的走神,不是在為此擔憂,而是在琢磨,自己寫信這件事,會不會暴露他和白素素之間的關系。
一開始他不覺得,畢竟他和白素素曾經是雙修道侶,互相扶持,這是他師父生前欽定了的,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開始不太自信起來。
關心則亂,他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因為他太在意了。
耕煙的姐姐,帶著那具尸妖來見他,他不得不承認,這件事對他的刺激真的很大。為了他師父,他坐鎮蓮花寺快要十年了。
而眼下,他是時候下山了。
吃好了飯,又休息了一陣子,等到太陽不大的時候,就收拾一下碗筷鍋子,小郡主和蓮花僧坐在車廂內,談陌則戴一個斗笠,背靠著車廂外壁,有一下沒一下,懶洋洋的揮著鞭子。
這大黑牛會意,不快不慢的走了起來。
轉過頭,談陌就看到在車廂內,他師兄蓮花僧正在一邊扇風,一邊給小郡主講故事。看著這一幕,談陌心里頭尋思著,王妃這次讓小郡主跟著他師兄出來,是不是也有意讓他們父女兩多相處一陣子?
畢竟往日里,只有王妃帶著小郡主去蓮花寺的時候,才有時間說上幾句話。但為了避嫌,王妃每次來了一會兒就走,而他師兄他從來沒有和小郡主單獨說過話。
這般想著,談陌瞧見太陽下山,陽光正對著他照過來,便喊了一聲:“師兄,太陽大,我先開門了。”
這門板厚實,門關上,加上附近林子里的知了吵個不停,他說的話,他師兄很容易就聽不清楚了,所以談陌要在關門前先喊一聲。
隨即,談陌將身后的車廂門給關上了,然后把斗笠壓低,開始專心趕路。
得趕在太陽下山前,去最近的一個村子里借住。
而這時,小郡主聽膩了蓮花僧講的各種和尚故事,表示想出去找談陌玩。
“小師弟要趕車,卻是不行。”蓮花僧說道。
“那蓮花叔叔你寺里那么多小和尚,為什么不多帶一個出來?這樣小木魚多累?”小郡主為談陌打抱不平道。
“這可不行,郡主是千金之軀,寺內的小和尚,卻是不便和郡主相處。”蓮花僧搖了搖頭。
“可木魚也是小和尚啊,為什么他可以?”
“小師弟,因為……”蓮花僧說到這,卻是停了下來,有些話,卻是不好說出來。
“為什么嘛?”小郡主格外想知道,于是開始撒嬌。
蓮花僧看著自己女兒,實在沒辦法,只好說實話。
他小聲說道:“那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說出去。”
“嗯嗯。”小郡主乖巧點頭。
“小師弟啊,他是白骨心,所以無論是貧僧,還是你娘,都很放心他和你一起玩。你爹,應該也知道這一點。”蓮花僧緩緩說道。
“這樣啊……”小郡主晃著小腦袋,裝模作樣應了一聲,因為白骨心是啥,她根本不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小木魚可以和她一起玩就行了。
然后一雙大眼睛不停地看著門外。
見到她這樣,蓮花僧只好道:“要不貧僧去趕車,讓小師弟進來陪你說說話?”
“好呀好呀。”小郡主很開心的道。
蓮花僧捂住胸口,不知為何,他總有種被扎一針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