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非俗的怪人并沒有如來時謀算,聽從俱文珍的號令,揮出金匕。
反將金匕歸鞘,右手駢指,口中喃喃有聲,虛虛繞著金匕劃動了幾下,匕首金光竟緩緩收斂。
被他揣進懷中。
倒在妖異女子身上的皇帝,竟然在這時眼皮微動,似有醒轉之勢。
“快!”
怪人聲音低沉,略顯沙啞,催促著妖異女子。
女子托著皇帝,俯下身子,檀口微張,噴吐出一縷赤紅色輕煙,裊裊娜娜,鉆進了皇帝口鼻。
“呃……”
皇帝發出一聲低吟,眼皮微動,幾次想要撐開。
“陛下……”
“陛下……”
女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輕聲呼叫著。
“朕……”
皇帝終于撐開了一絲眼皮,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眼簾中搖動著。
“這是怎么了……?”
“陛下!有賊人行刺陛下!”
妖異女子面紗遮臉,卻仍能讓人從雙眼中看到她那似驚似懼,惹人嬌憐的神色。
那怪人沉聲道:“陛下,我二人得廣陵郡王吩咐,以獻禮為名,特來保護陛下的。”
“誰……誰人斗膽……”
皇帝如今仍是神智不清,只是恍恍惚惚地想要叫罵。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二人先護送陛下離去。”
怪人說完,雙手翻飛結印,口中念念有詞:“道人行備,道神歸之。太陰到(道,原因你們知道的)積,練形之宮……”
“不祥之器,煞人眾多,物或惡之,有道不處……”
“道人行備,道神歸之……”
隨著他的動作,那由韓愈詩文顯化出來,擋在他身前,圍著皇帝的參天巨木,竟然在一棵棵地消失。
“快帶陛下離開!”
怪人睜眼疾道。
妖異女子扶起皇帝,就要離去。
“大膽!放開陛下!”
底下一直在緊緊盯著柳宗元厲聲喝道,疾步追來。
同時也覺著韓愈、劉禹錫之舉,行走間,詩文脫口而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怪人與女子只覺周身景象變幻。
重重青山,高入云間,能絕飛鳥。
蜿蜒連綿,懸崖絕壁,層層交錯。
千萬條崎嶇山路,如同迷宮,將兩人圈在其中。
根本不知何來何去。
柳宗元也于這短短片刻間,掌握了文氣顯形。
且造詣全然不似初學。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一條大江驟然在出現在群山之間。
大雪紛紛揚揚中,一葉扁舟飄在江上,舟上有一名蓑笠老翁身影,揚竿垂釣。
那長長的魚線卻如長虹經天一般,纏向兩人。
線上還有一枚釣鉤,寒光閃閃,冷森森。
讓人一見便知,若被鉤中,恐怕后果不會太好。
“道人行備,道神歸之。太陰到積,練形之宮……”
“心為兇惡,道去囊空。避世讬死,遇太陰中……”
“道人行備……”
怪人口齒急動,念念有詞,手中印訣飛速變幻。
“咻——”
魚線已當空纏至。
將怪人和女子盡皆纏住,那寒光閃閃的魚鉤倒卷,鉤向怪人。
看著一鉤鉤了個正著。
卻是詭異地穿過了怪人的身影。
接著無論是怪人、女子,還是皇帝的身影,竟然都在慢慢虛化、消失。
“糟糕!”
不止是柳宗元,殿下所有正在纏斗著的人,都是大吃一驚。
“道門?!”
那“杜將軍”有些驚疑,隨即大怒:“啊——!”
滾滾黑氣翻涌而出。
“所有鬼卒!給本將殺!所有人都要死!給本將找出皇帝!”
一連串的意外,已經誤了他迎駕的時辰。
如今皇帝更是突然消失,令他陷入了狂怒。
已經全然失去了種種顧忌。
除卻殿中步卒,殿外尚有他布置的三百騎兵。
這一聲令下,所有后卒齊動。
宮中禁衛,驚駭地發現,眼前竟突然出現了一個陰氣森森的詭奇兵陣。
在滾滾黑氣,幽幽綠火中,對所有人發起了沖鋒。
烏光閃動,麻布飛揚。
霎時便是人頭滾滾,人皮如旗,血肉成泥。
看得人頭皮發麻。
“列陣——!”
一個聲音嘶聲高叫。
畢竟是宮中禁衛,皆是軍中精銳。
面對這一隊明顯不似人間兵卒,恐怖詭異的存在,雖驚卻不亂,竟很快擺起軍陣,迎戰鬼卒。
軍陣一列,熾熱與冰冷混雜的血殺之氣匯聚,如狼煙滾滾,沖天而起。
竟將那滾滾黑氣沖得紛亂四散。
幽幽綠火搖曳不止,幾欲熄滅。
“殺!”
雙方如兩個錐子沖撞到了一起。
這是人與鬼的交鋒。
鬼物之所以為鬼物,是因為它們迥異于世間一切。
不僅那無來無去,無影無蹤的攻擊讓禁衛們難以摸清,只見到烏光麻布,便有人頭滾落。
若非有軍陣將眾人連成一體,血殺之氣摧枯拉朽,恐怕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宮中禁衛人數遠在陰卒之上,又有軍陣相助,倒是殺得不算太過艱難。
只是令他們絕望的是,陰卒被一次又一次殺死,哪怕被砍得粉碎,卻仍能一次又一次爬起。
一時間,作為人數眾多的一方,反而和陰卒僵持了起來。
此時,在宣政殿后,高大的宮墻之間,三個人影突現。
正是那在殿中突然消失的三人。
“走!”
怪人當先往北匆匆疾走,在前方四顧掃視警惕。
那妖異女子卻沒有動。
“你干什么?還不快走!”
怪人回頭,發現女子不動。
他臉上帶差古怪駭人的面具,看不清面目。
低沉的聲音從面具后傳出。
“咯咯,太陰,你這么做,就不怕你家王爺怪罪嗎?”
妖異女子忽然嬌笑道。
“你想做什么?”
怪人的聲音透著一絲陰冷:“哼,你以為,王爺真的愿意背上個弒君弒父的惡名?本真人此來,本來就是奉命而為!”
女子嬌聲笑著,玲瓏的身軀如花枝顫動,嬌柔妖媚之極。
“咯咯咯,就算是吧,可你家王爺沒讓你謀奪天家寶貝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怪人陰沉沉地道。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同謀是有了別的想法。
妖異女子收起笑聲:“我信不過你,東西到手,我要先看。”
“你這……!”
怪人氣急。
果然,那些酸儒雖酸腐不堪,可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果然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
怒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東西還沒到手,就計較誰先誰后!難不成你沒看到那幾個酸儒的厲害?被他們趕到,你我連小命都未必保得了!”
“哼哼。”女子只是哼了兩聲,卻依舊不動。
“好!我答應你!”
“咯咯,早這樣不就行了?”
妖異女子又是一笑,這才肯動。
“朕……朕這是在哪兒……?”
她身上的皇帝忽然又動了起來。
“陛下,刺客要追來了,奴婢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女子對自己的媚術十分自信,剛才在威迫怪人時,也一點不避忌皇帝。
“好……好……美人兒,等朕度過此劫,定要重重賞你……”
“咯咯咯,那奴婢先謝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