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忽然低下頭,看著自己雙手怔怔出神……
你唬我?
這是先天刀法?還是下品?
原本他還覺得灰幕中的描述有點夸張。
太乙之下,無物不斬,無人不殺……
下品就這么牛?
他記得,自己還有一門八部龍神火,位列先天上品。
描述更夸張,超越先天極限,為近神之招……
那又得牛皮到什么程度?
難不成,風云少林的這套刀法本來就有這么牛的潛質?
這一刀……
能不能斬了那個截了他道兒,想把他擄回去的老妖婆?
不可能……
先天下品,不過就是如來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現的水平。
絕不可能有他看到的那幕景象那么恐怖。
不是那一刀不能斬,是他不能斬。
就像如來神掌不是不能拍老妖婆,是在他手中沒有那種威能。
根本連人都拍不到。
甚至在老妖婆面前,他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不到先天,實在難知先天之妙。
只要他進入先天,有了這一刀,再遇上老妖婆,就算打不過,也能拼個你死我亡……
如來神掌威力雖大,卻有慈悲。
其余不知,這一式佛光初現,掌下留有無數生機余地。
出掌之間若存爭斗殺伐之意,先就弱了幾分。
這破戒一刀,卻純粹為殺而生。
刀下毫無余地。
更可怕的是那一縷殺意。
阿難斬出的破戒一刀中蘊藏的殺意……
天上地下,有形無形,無不可斬,無不可殺……
一縷殺戮刀意,竟然就這么可怕,這位阿難尊者本人,又該是多恐怖的存在?
陳亦咽了口口水,連忙雙手合什,朝天連連搖動,嘴里念念有詞:“有怪莫怪……弟子就是一時嘴賤,您老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管中窺豹,座下一個弟子都這么牛皮哄哄,那位大老板會是啥樣?
他以前卻還腹誹過大老板……
不止一次!
一直來來回回念叨了幾十遍,才心有余悸地停下來。
掃了眼四周的墻壁石門。
他現在學會了阿難破戒刀,以這刀法的可怕,這些石門再堅固,恐怕也擋不住一刀。
但陳亦總覺得,這一刀絕不能輕易斬出。
他本來就有來這里找地方閉關的意思。
正好,這間石室再合適不過,還可以刷屬性。
須彌空間里也準備有足夠的食物,陳亦索性決定,就安心躲在這間石室里,刷滿級,等神功大成才出山……
陳亦安安靜靜地躲在地宮里,打算做十里坡劍神,外界并不寧靜。
前番天機變幻,已經震動了許多人。
這一次,阿難的一縷殺戮刀意降臨此世,更是讓許多強者感到一種不知所措,仿佛劫難臨頭。
當然,能感受到的都是頂尖的那一小撮強者。
不過在那云端之下,也有微風四起,波瀾暗涌。
朝堂之上,在冊立了太子之后,皇帝沉迷參禪悟道,再不上朝。
太子監國,最初還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逾越。
但在一個連數個月未見皇帝身影,朝臣也漸漸動援,多有攀附,太子勢力愈發壯大。
在這些朝臣的出謀劃策下,接連借故貶黜了幾個皇帝心腹大臣,還有一些頑固分子后,膽子也越來越大。
開始把手伸進了軍中。
加封重掌神策的老將范希朝為太子太師,時時請益。
明升暗降,雖榮寵至極,手中兵權卻漸漸被奪。
神策軍中諸將似乎也畏懼太子權勢,紛紛附和。
沒過多久,便讓太子掌了軍中大權。
可以說,此時的太子雖未登基,卻與新君無異。
便有大臣重演舊事,再次上書,請皇帝禪位。
這一次皇帝倒是干脆得很,直接答應,并且讓人在當月就舉行禪位大典,似乎早就不想當這個皇帝,只想早早退位,好去參他的禪,念他的經。
這樣的作派,讓不少仍然對他心存冀望的老臣心寒不已,也不再去阻撓皇位禪讓之事。
雖對太子有諸多不滿,也好過一個沉迷所謂佛法的皇帝。
就這樣,這位皇帝剛剛登基不過數月時長,便退位禪讓,自稱太上皇,深居宮中,再難見到。
新皇意氣風發,開始大刀闊斧,整肅吏治,革除敝政。
所謂吏治,主要是針對太上皇的舊臣。
所謂敝政,也多是太上皇在位時的舊政。
連如今被文人奉為魁首,尊為一代文宗的韓愈,也再一次被貶出長安。
柳宗元、劉禹錫等大儒,短短數月中,接連被彈劾,貶為司馬,遠離長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朝堂之上,可說是群臣歸心,新皇皇權穩固,急欲大展一番手腳,做大唐中興之主。
這是人間皇朝。
在那九幽之下,也自有一番風云。
九幽陰司之地,非繁華人間,也無天上勝景。
只有一片似乎無窮無盡的幽暗虛無。
充斥著黑沉死氣,只能隱隱得見一條無邊無際的大河流淌。
黃濁昏暗的河水翻涌起千百丈巨浪,奔騰不休。
陰陽有別。
若有活人在這里,眼中就只能看到這一幕。
若是死人,卻能看到在幽暗虛無之中,漂浮著一點點慘綠幽光。
那是一座座房屋建筑,甚至是一座座城池。
形制都極為怪異,不類人間。
綠光隱隱,黑氣繚繞,時不時傳出一聲聲怪異嚎叫,更是透著一陣陣陰森恐怖。
在幽暗的虛無深處,有一片慘綠的火海,幽幽火海吞吐著百十丈長的焰舌。
內中有一座諾大的烏黑殿宇。
“此次迎人間皇帝升仙之事,乃天帝諭令,如今出了岔子,你我無法向天帝復命,恐招雷霆之怒,我等皆無法承擔。”
殿中,黑霧繚繞,陰暗一片,只隱隱有幾分綠光映照。
六個身著官服的人影輪廓,若隱若現。
臉上仿佛被用水墨抹去了一般,模糊一片,看不清面目。
只能從官服顏色區分。
六人官服各有不同,分作金、紅、綠、白、黑、青六色。
低沉的聲音便出自那身著金衣的人影。
“諸位,都說說吧,該如何挽救?”
其余五人一陣沉默。
顯然對于“天帝”之怒,都十分恐懼。
一人冷聲道:“哼,如今我等連究竟是何人攪了大事都不知,如何交代?”
“這倒不難,”
穿著青色官服的人影說話間,伸出一手,便見一本厚厚書冊現于掌上。
“我掌冥曹,地府陰魂,盡在此冊中,此次升仙輿駕盡沒,卻有一迎駕使尚有一絲殘魂,被本官拘回,究竟是何人所為,一問便知。”
“快快問來!”
青色官服手捧書冊,一手輕揮。
書頁急速翻動,至一頁豁然停下,他口中念念有詞,指著書冊上一個人名,便見一道青煙從中裊裊鉆出。
落于殿中,滾出一個人來。
一身綠色衣袍,正是那個曾自稱迎駕使的王臻。
“大膽小吏!”
王臻滾落地上,正自茫然,忽聽一聲威嚴的喝斥,抬頭一看,頓時驚得趴伏在地:“拜見六部功曹大人!”
“下方小吏,你為迎駕使,如何這般模樣?可知人間皇帝升仙,乃天命所定,天地之序,壞了差使,違了天命,后果你怕是擔待不起。”
青色官服一番話,嚇得王臻僅剩一絲殘魂都快要飄散,連連磕頭:“六部大人!非小吏懈怠!實是……實是……”
“實是如何?快快說來!”
六色官服齊聲喝問,壓力如山如獄。
更讓把臻嚇得幾欲魂飛魄散。
只是當初陰兵輿駕被神策禁軍圍困,他在亂軍之中,也不知道被誰砍了幾刀。
軍陣之中,血煞之氣沖天,鬼神也難擋。
何況他不過是一個死后因讀了些詩書,被判官看中,上稟功曹,才勾入冥冊之中,得了一尊冥位的小小陰吏?
連他自己都死得有點稀里糊涂,被誰砍都不知道,又哪里說得出什么來?
驚懼之下,搜腸刮肚,急得本就慘白的鬼臉更煞白了些。
忽的靈光一閃,一個光亮的腦殼一閃而過,王臻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尖聲叫了出來:“是他!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