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咔嚓!”
幾聲脆響,幾顆發黃的尖齒崩飛了出來。
一個骷髏頭咕嚕咕嚕掉在地上滾了幾圈。
只剩干巴巴、皺了吧唧一層皮的臉上,露出了懵逼的神色。
其余猝不及防的六女也是看著眼前一幕,滿臉愣然。
那妖道之前占據亡夫尸身時,兩口便將六妹吃掉,只余幾塊碎骨。
如今雖是回到了之前的腐朽之軀,但這舊軀必是經妖道多年祭煉,不像亡夫尸身只是新占,在未完全朽爛之前,必然是強大之極,嚼鐵吞金怕也只是等閑。
可啃咬在那和尚頭上,和尚竟然無傷,妖道反還被崩了一嘴牙。
這于他本就開始朽壞的舊軀是個極大的打擊。
事實上,相比于對軀體傷害,這種情況對于道人自己內心的打擊更大。
“嗬啊……!”
道人不信邪地張口發出一聲怪嘯,一顆蒙皮頭顱從地上又再度蹦起。
只不這一次,還沒能接近和尚,就已經停住。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嵌入一面堅硬的無形氣墻中,動彈不得。
“嗬……!”
“你到底是誰!?”
道人哪里還不知道,自己怕是遇上了那種游戲風塵的高人了。
這種人他以前不是沒遇上過,不過基本都被他戲耍了過去。
只不過這次他的狀況慘了點,所以他很不甘心。
“阿彌陀佛。”
陳亦也沒回頭,不過道人卻覺自己的頭顱突然不受控制地移動了起來。
緩緩飄到了和尚面前,正好與他雙目對視。
那一瞬,這雙眼睛中閃過的一絲金光,透出的莊嚴,直讓道人心中一震。
便是這一眼,就讓道人有種明悟,他這次遇上的高人似乎可能高得有點難以想象了。
原本的狠厲之心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干皺的臉皮上,現出了諂媚的笑容。
“小道有眼不識真佛,冒犯了圣僧,實是罪該萬死,只求圣僧慈悲為懷,留下小道一條活路,”
他生怕陳亦記恨自己偷襲,又趕緊自己往上加了籌碼:“小道茍活多年,也算是積下了頗資財,圣僧若不嫌棄,愿盡數奉上,還有!”
“這李家家財也頗豐,小道不敢相爭,若圣僧愿意,小道愿盡數取來,獻予圣僧!”
“兩相合并,便是那龍堂上的天子,也斷無這般財富。”
道人知道這些和尚向來極要臉面,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就算覬覦李家財物,也斷然不肯明著相奪。
故此才自己先將這貪奪他人家財的污名攬下。
邊上,幾個女子面色微變。
道人能想到的事,她們又豈能沒有想到?
這個之前不被自己等人看在眼中,甚至有幾分嫌厭的小和尚,竟真的是一個有著非凡道行的高修大德。
紅衣女子見道人為求活命,先把李家給賣了,立時站了出來:“圣僧,這妖道貪財好色,以邪法污人尸體,借體寄魂,實乃天地不容,圣僧道行高深,德行高潔,今日將此妖道降伏,不知免了日后多少人再受其戕害,功德無量,當受萬民稱頌!”
“奴愿以家資盡數奉上,為圣僧立廟建祠,以銘圣僧功德!”
“賤人!”
“妖精!”
道人臉色一變,連著大罵了兩聲。
紅衣女子這幾句話,可是比他高明多了。
如此一來,這和尚不僅錢財不少一分,名聲也賺了去,豈不比和他這個妖道同流一污強十倍百倍?
“圣僧有所不知!這幾個賤貨非人耶,乃山中惡獸得了機緣,成了精怪,卻不思感念天地恩德,好生修行,卻來到這人間施禍,也不知害了多少無辜,這李通判年不過三十,卻這般早亡,定是被這些妖精所害!”
道人也是不遑多讓,將她們的身份抖落了出來,反咬一口。
“妖道!”
紅衣女子怒目而視。
這時那黃衣女子疾步向前,捻起衣裙就朝陳亦拜下,滿目淚痕訴道:“圣僧容稟!”
“我姐妹七人雖是山中精怪,可自幼得聆人間大儒教誨,最喜書香墨氣,嘗逐書聲而居,也懂仁義忠孝,禮義廉恥,”
“來到人間,只因仰慕人間大道,且我等姐妹七人,曾受亡夫大恩,故才身披嫁衣,共侍一人,又怎會暗害亡夫?”
“不敢欺瞞圣僧,我姐妹七人,不敢說沒有半點私心,卻斷然沒有一絲害人之念!”
“求圣僧明鑒!”
說罷,面上如若梨花帶雨,伏身便拜。
“求圣僧明鑒!”
其余五女也齊齊拜倒。
這可真是春雨打濕了一樹梨花,端的是我見猶憐。
莫說尋常人,便是鐵石心腸,怕也要動搖了。
連已恨極她們的道人,此時也不禁軟了心腸,怔怔然,竟生出一絲為幾女赴死之念。
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便就清醒過來,旋即大怒,更是大喜,像個終于抓住錯誤要告狀一樣:“圣僧可見到了吧?妖就是妖!這些狐媚子當著圣僧的面尚敢搔首弄姿,想要迷惑圣僧,可見平日里是如何害人!”
幾女嬌顏一變:“圣僧……!”
兩方都是在爭命,讓陳亦只感覺耳邊有幾百只蒼蠅嗡嗡嗡,鬧得他頭直暈。
佛爺還什么都沒說,你們倒把什么都說了。
“阿彌陀佛!”
不得不又念了一聲佛號,如黃鐘大呂般震響。
將妖道和幾女都懾住,終于安靜了下來。
“好了,此間種種,小僧都已看在眼里,孰是孰非,無須爭辯。”
陳亦先是看向六女:“你姐妹七人,或是心中確無害人之心,卻不知人妖殊途,非是法禮不容,而是天地有道,人妖有別,”
“那李通判不過是區區凡俗之軀,與妖親近,必受妖氣侵襲,又遑論你姐妹七人,與他朝夕相伴,同床共枕?”
六女臉色一慘。
她們雖是妖,卻無人教誨,不過是偶得機緣才得了人身,有了些許道行。
哪里懂得天地大道,人妖之別?
紅衣女子慘然道:“還請圣僧賜告,莫非亡夫真是被我姐妹所害,才英年早亡?”
陳亦點點頭,讓幾女都是一時凄絕。
她們是妖,見慣生死,對李通判的死可以坦然接受,可若是她們親手害死,卻又全然不同了。
此時陳亦卻又搖了搖頭。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說著轉向那妖道頭顱,目放威嚴:“你這道人,事已至此,小僧面前,你還不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