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杰的車子緩緩駛過來，司機老遠就看到了楊飛一行人，趕緊匯報。
“楊飛？真的是他，快停車。”唐文杰正在沉思之間，聽到司機的話，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楊飛會到村口來迎接自己。
如果是兩年前，楊飛這么做，唐文杰覺得很正常。
但人是會變的，我們對別人的觀感，也會隨著別人地位的提升而改變。
唐文杰有個同學，前些年他去同學家拜年，同學都會起身送他上車。
這兩年，同學忽然發達了，在某市的班子里入了常，比唐文杰高出一級。
唐文杰再去拜年，對方就拿領導架子，送別時只是起身做做姿態，不再送出門外。
有時候，我們的某些改變，自己都未必感知到，但別人卻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唐文杰下了車，哈哈大笑，伸出手，和楊飛緊握，笑道：“楊飛同志，你太客氣了，我不敢當啊！”
楊飛道：“唐縣是一縣之主，是桃花村的領導，也是工業區的領導，我們理應前來迎接。”
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村委。
村委在楊飛的主持下，新建了一幢三層小樓，一樓用來進行村務辦公和日常接待，還建了一個圖書室，采購了許多書籍，供村民免費閱誠。二樓是會議室和貴賓招待區，三樓是儲物室和雜物室。
唐文杰還是第一次來這個新建的村委，參觀了一遍，點頭不迭：“很好，很好，比我們縣大樓還高級了。”
楊飛笑道：“唐縣說笑了。”
來到賓貴招待區落座，村委的婦女主任泡了茶端上來。
聊了一會天，唐文杰很自然的將話題轉移到辣條廠。
正式談話前，唐文杰對鐵連平道：“連平同志，你們有事就去忙吧，不用招待我，我和楊飛同志隨便聊會天。”
鐵連平等人會意，連忙起身離開，并將房門帶上。
“楊飛同志，辣條廠的事，我聽說了。”唐文杰在來的路上，早就想好了措詞，緩緩說道，“你也知道，我們縣里一窮二白，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桃花村的這個工業區，工業區成立以來，入駐的企業并不多，我這肩膀上的壓力很大啊。”
楊飛點點頭，表示在認真的聆聽。
唐文杰道：“辣條廠的效益還不錯，可以為縣政府創造不少的稅收。你看，是不是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楊飛聽了，心里很生氣，但表面上卻古井無波，微微一笑：“唐縣是不是太抬舉我了？關停辣條廠的，是省里來的聯合執法隊，你應該找他們去談。我何德何能？能做這么大的主？”
唐文杰道：“楊飛同志，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事，咱們敞開來說吧。”
楊飛道：“如此甚好，唐縣有什么指示，請明示。”
唐文杰道：“我知道，鐵富得罪了你，所以你才請來省里的聯合執法隊，將他的辣條廠給查封了。”
楊飛淡淡的道：“唐縣還是高看我了。我得先聲明一句，鐵富并沒有得罪我，他打的人是蘇長青蘇主任，說起來，這事應該你這個父母官來做主才對。”
“對，鐵富他兄弟打了人，這事是他們不對，理應嚴懲！”唐文杰道，“我剛才來的路上，經過鎮派出所時，也進去打了聲招呼，對待此等惡劣行徑，我們執法者絕不手軟！村官們一心為民辦正事，一沒貪，二沒賄，村里的惡霸居然可以隨意欺凌他們？還有王法嗎？”
楊飛沉著的嗯了一聲，聽他說下去。
唐文杰道：“長青同志是個好同志，他當了多年的村主任，家里卻是村上最貧困的一家，可見他這個主任，當得清白，沒有辜負組織的栽培和信任。這一點，我是十分敬佩他的。”
他語氣一重，說道：“現在社會風向變了，一切朝錢看，很多有錢人，仗著有財有勢，欺凌村民的事也時有發生，這股歪風邪氣，一定不能滋長，我們一定要打擊。”
這幾段話，算是唐文杰的開場白，也是在肯定楊飛之前的作為。
緊接著，唐文杰話鋒一轉，說道：“可是，再大的矛盾，是我們人民內部的矛盾，該批評的，我們批評教育就是了。凡事不能一棍子就打死，不給人家改過自新的機會嘛！楊飛同志，你說是不是？”
楊飛笑道：“領導，你這是在批評我吧？說我也是在仗勢欺人，成了村里的一霸？”
“不不不！”唐文杰連忙搖了搖手，“你別誤會。楊飛同志，你就給辣條廠一個機會吧！”
楊飛沉聲問道：“唐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桃花村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過什么話嗎？”
“記得。”唐文杰點頭。
楊飛道：“你拉我到縣里投資，我當時沒有答應。你說了一番自己的理想和志向的話，你說，曾經也有不少工廠，想來縣里投資，但因為污染太大，所以你沒同意。對嗎？”
唐文杰怔道：“是的。”
楊飛道：“我們美麗日化廠的污染大不大？”
唐文杰道：“美麗日化廠雖然是化工廠，但你們在環保上的理念，值得學習，值得表揚！”
楊飛道：“實不相瞞，省里的聯合執法隊，的確是我喊來的，但是，我的初衷，并不是想關停辣條廠，我只是奉行唐縣的教導，凡是污染嚴重、產品不達標的企業，哪怕再有效益，納稅再多，也不能讓他們存在于益林縣桃花村！”
唐文杰輕輕啊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楊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還能怎么反駁？
“是，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唐文杰當然不能打自己的臉，說道，“可是，現在情況比較嚴峻，比較特殊，還請楊飛同志理解和支持。”
楊飛笑道：“唐縣這話又說重了。”
唐文杰輕咳一聲，明知道房間里沒有其它人，但還是不經意的看了看左右，說道：“我們算是朋友吧？”
楊飛道：“當然了。”
唐文杰道：“那我就直說了吧，上次我就跟你說過，我可能要走。”
楊飛眉眼一動：“去哪里？市里？”
唐文杰道：“是啊，市府的副職。”
楊飛拱手道：“那就恭喜你了。”
唐文杰苦笑道：“就在這兩天，組織將來我縣考察我，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辣條廠這檔子事，組織上對我的評價，會不會有意見？”
楊飛瞬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