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50分。
芙蓉派出所刑偵三組。
王警官頂著黑眼圈,眼睛有些干澀和疲憊。
當年的王警官,還是一條浪里蛟龍,可現在頂多像一條家養的娃娃魚。
體力不好是擺在面前一件很現實的問題……
不過自從跟顧晨搭檔以來,王警官似乎感覺已經擺脫了那種一年就一年,其他365天只是在復制粘貼的生活。
在他看來,很多人,可能下輩子都在復制粘貼著生活,可自己已經算是咸魚翻身了。
至少不會像多數人那樣,二十五歲就死了,一直到八十五歲才埋。
不過代價就是有點累……
跟顧晨搭檔,最大的特點就是工作量特別多,感覺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待著自己。
王警官甚至也懷疑過,是否是當初太咸魚,以至于錯過了許多立功的機會?
眼看著顧晨的見習期也快滿一年,感覺這小子直接走完了自己三四年走過的路程,簡直有點跨越式發展。
王警官正盯著顧晨工作的樣子愣愣發呆,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短跟皮鞋的踢踏聲,節奏感強,步伐穩健。
沒錯就是盧薇薇……
王警官現在已經可以做到,憑借腳步聲來判斷出派出所七十多個人的身份。
“老王早啊。”盧薇薇進門便打了聲招呼,隨后走到顧晨的身邊,放下一瓶愛心牛奶,忽然就愣住了。
“顧師弟,你手怎么了?”
“割破點皮,不礙事?”
“包扎成這樣還叫不礙事?你這是去見義勇為了?”
盧薇薇的思維不禁發散起來,做警察就是這一點不好,遇見點事情都想去見義勇為。
尤其是穿著警服的時候,群眾都看著,不去也得去。
雖然說見義勇為是警察的天職,可有時候更像是去拼命。
所以有人問你,你這輩子有沒有人為你拼過命,那必定有警察的奮不顧身。
“誒不對啊。”盧薇薇忽然黛眉微蹙的看著顧晨,問道:“你的警服呢?今天怎么不穿警服?”
顧晨無辜的抬頭看著盧薇薇,道:“忘家里了。”
“原來顧師弟也有健忘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圣人呢。”見顧晨也有丟三落四的習慣,盧薇薇反而感覺很興奮。
畢竟顧晨要跟王警官一樣,有點懶散和健忘還好說,太完美反而讓盧薇薇感覺有些高不可攀。
“盧薇薇,別鬧,昨天晚上我跟顧晨一起通宵辦案呢,他一晚上都沒回家,警服當然放家里了。”
王警官也是忍不住吐槽,可再轉念一想,論起來,辦公室里這么多老同志,偶爾有些忘穿警服的也不少,可從來就沒見盧薇薇關心過。
唯獨對顧晨,每天像個保姆一樣盯著,生怕被狼外婆叼走似的。
然而盧薇薇卻雙手抱胸,轉身對著王警官興師問罪道:“這我就要說你幾句了老王,昨天顧晨輪休,你竟然還讓顧晨跟你一起出外勤?沒有顧晨你活不下去了是吧?”
王警官:???
“怎么還扯上我了?顧晨的傷還是我幫他包扎的。”
“什么?顧晨是因為你受傷的?”盧薇薇眸子一瞪,一拳錘在王警官肩膀上。
只聽見王警官“哎喲”一聲,剛想開口,又被盧薇薇搶先了。
“以后這種事情自己上,別有事沒事扯上我家顧晨,你自己沒手還是沒腳啊?就不能自力更生一下啊?”
盧薇薇教育王警官的語氣,頗有一種班主任在線教育壞學生的即視感。
周圍幾個見習警見狀,不由伸長脖子偷瞄了幾眼,然后趴在桌上偷笑起來。
“盧薇薇。”王警官撇著嘴,問道:“什么叫你家顧晨?顧晨是我們大家的。”
“反正就不應該讓顧晨受傷的。”盧薇薇占據批判的制高點,一頓數落加教育,隨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顧晨。
“你看這包扎的繃帶,這什么呀?蝴蝶結就不會打好看點啊?看這毛手毛腳的,顧師弟別動。”
盧薇薇拆開顧晨手臂上的繃帶,重新進行打結包扎。
在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后,又掏出彩色筆,在顧晨的手臂繃帶上,畫了一個暖暖的笑臉。
“好了,這才叫包扎的藝術。”盧薇薇拍拍手,對自己的作品頗為滿意。
“盧師姐,下次我受傷,也請勞煩一下唄。”一個見習警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道。
盧薇薇手臂一揮:“滾一邊去。”
辦公室里一陣哄笑……
這時候,丁警官也頂著熊貓眼走進辦公室,將拷貝的優盤交給王警官,隨口道:
“昨天27分鐘內,所有能搜集到的視頻全部在這里,我得回去補個覺,剩下的交給你。”
“交給我干什么啊?”王警官也是困的不行,道:“你昨晚值夜班,我就不是啊?還是交給顧晨吧,我也得去補個覺。”
“拿給我。”顧晨直接站起身,將丁警官拷貝的優盤拿到手,隨后插入自己的電腦接口,開始查閱起來。
盧薇薇喝著牛奶,也搬來一張凳子,靠在顧晨的身邊仔細查閱。
不得不說,丁警官在整理視頻檔案方面,還是比較細心的,根據時間排序,所有的備注都寫的清清楚楚。
顧晨點開第一段視頻……
監控顯示,趙明明離開洗手間后,與汪文德在走廊一角碰面,汪文德對著趙明明指指點點,似乎也是在抱怨當晚的表現不佳。
而趙明明則面無表情,似乎對于這種批評早已是斯通見慣,站在原地有些不屑。
盡管汪德文的批評很嚴厲,但也幾乎沒有影響到趙明明。
隨后趙明明離開,似乎是要去停車場,視頻結束。
顧晨又點開了第二個視頻。
狹窄的走道上,趙明明與另一名高瘦的男子狹路相逢,趙明明沒有讓路,直接硬走過去,與高瘦男子發生碰撞。
由于趙明明體重占優勢,高瘦男子被擠開,隨后兩人在走道上爆垃圾話。
從表情來看,二人似乎都在呵斥彼此,趙明明冷笑了幾句后,離開了。
“這個趙明明還真是狂妄啊,見誰懟誰,感覺這全世界都欠他錢似的。”顧晨不由搖了搖頭,嘀咕了幾句。
盧薇薇不解道:“顧師弟,你這是什么案子?”
顧晨扭過頭,盧薇薇的臉跟自己靠的很近,顧晨腦袋向后微微一側,將桌上自己整理的資料遞給她,道:“盧師姐可以先看看這些資料。”
“好的。”盧薇薇接過資料,也開始認真補課。
而顧晨此時又點開了第三段視頻。
畫面是停車場,各種車輛整齊停放在一側。
趙明明似乎是得到汪德文的指令,讓自己開車帶路,他來到了轎車旁,打開車門坐進去。
車燈亮起,可很快趙明明又走下車,蹲下身體仿佛在做些什么。
沒過多久,趙明明再次坐上車,啟動車輛往停車場外圍空地開去。
隨后是第四段視頻。
此刻的趙明明已經將車開到了車隊的最前排,而其他的一些豪車,商務車也依次趕過來,跟在趙明明的車后邊。
這期間,趙明明一直坐在主駕駛位置,周圍也并沒有其他人上來聊天。
而就在此時,顧晨在視頻中看見了自己和爸媽,三人也出現在視頻監控的畫面中。
記得當時,自己正在和司機交涉開車的問題。
而領頭羊趙明明,依舊坐在車輛上,甚至左手還搭在車窗上,顯得十分的悠哉。
沒過多久,所有人在工作人員的配合下,全部蹬車。
視頻進入到第五、第六、第七……第十,第十一。
車隊在各條公路上整齊排列,中途有遇紅綠燈時,前車都會放慢車速,等待后車的銜接。
直到進入第二十一段視頻時,此刻的領頭車,開始在路面出現S狀行車。
趙明明在此刻明顯出現神志不清的癥狀,隨后的幾秒鐘內,領頭車忽然偏離道路,沿著路邊一處廣告位猛撞過去,之后的事情,便是全民救援。
“怎么會這樣?從頭到尾能接觸到趙明明的人,也就這么幾個。”顧晨撐著臉蛋思考起來:“如果說之前的汪德文有嫌疑,那之后與趙明明在狹窄的走道上相遇的那個年輕人,也有一定的嫌疑。”
至少這兩個人也是不對付,相互都看不起彼此的樣子,也就是所謂的同行相輕。
“難道真的是同行?”顧晨再次沉思了幾秒,忽然驚道:“沒錯,那個高瘦的年輕人我見過,昨晚在救援現場,汪德文問誰在車里的時候,就是這個高瘦的男子告訴他是趙明明。”
顧晨的思緒忽然回到了昨晚的事發現場,那名高瘦的男子,當時就站在自己的身邊,似乎跟汪德文有些關系,兩人看上去像師徒。
“顧師弟,這個趙明明真的如你所說,是因為中毒而引起的神志不清,最終才導致車禍的發生?”
這時候的盧薇薇也已經看完了簡報,抬頭問顧晨。
“對了,我們現在可以去醫院看看趙明明的情況,或許能得到一些線索。”顧晨看了眼盧薇薇,問道:“盧師姐覺得呢?”
盧薇薇一拍桌子:“那還等什么?走著!”
二人帶好東西,直接開著一輛警車,來到了市人民醫院。
在多方打聽之后,二人在住院部大樓的病號房間內,找到了正在輸液的趙明明。
身邊有幾名貌似趙明明的家屬在陪伴。
見盧薇薇穿著警服,便知道是警察過來了解情況,所有人忽然站起身,讓出一條通道來。
“警察同志,謝謝你們昨晚救了我兒子明明。”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過來說道。
盧薇薇擺擺手,然后指著身邊的顧晨道:“救你兒子的是他,你們要謝謝他好了。”
中年男子再次轉過身,伸手感激道:“謝謝你警察同志。”
“不客氣。”顧晨擺擺手,側頭看了下躺在病床上的趙明明,問道:“他現在情況怎么樣?”
“醫生說是吸入了一種劇毒氣體而導致的神志不清,目前還在昏迷中,還要等待進一步觀察。”趙爸爸說道這里,整個人臉色非常難看。
“那有沒有查明是什么有毒氣體?”顧晨問。
趙爸爸搖頭:“目前醫院得出的結論有好幾條,但是暫時說不清楚,而且現在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明明這條命。”
這時候,另一名中年婦女也走上前道:“警察同志,我兒子一定是被人下毒的,你們可一定要找到兇手,給我兒子討回個公道啊!”
“這個您放心,調查案件是我們警察的天職,即便你們不說,我們也會去調查清楚的。”盧薇薇接過話,扶著中年女子安慰了幾句。
顧晨看了下周圍的親屬,隨后拉著趙爸爸來到門口,小聲問道:“我們昨晚對事發車輛做過調查,除趙明明外,沒有任何人走近過小轎車,而且在車內,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裝置氣體的容器和藥物。”
“怎么會是這樣?”趙爸爸也是一愣,道:“會不會兇手并不是在車內下的毒,而且在其他地方?”
“這個我們也在積極的找線索。”顧晨說道一半,忽然又問:“對了趙先生,您兒子趙明明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這個……”
趙爸爸話到嘴邊,忽然又咽了下去。
“怎么?不方便說?”顧晨問。
“不是。”趙爸爸搖頭,道:“要說起我兒子趙明明有沒有得罪過人,這怎么說呢?在他們這行里,競爭是相當激烈的,得罪人的事情更是不在少數,而且明明他性格傲慢,經常會跟同行產生矛盾,而且就連他的老師汪德文,這小子都敢硬懟他。”
“汪德文?”顧晨忽然愣了一下,道:“您兒子趙明明是汪德文的學生?”
“沒錯。”趙爸爸點點頭說道:“在咱江南市,許多學音樂的孩子,都是汪德文的學生,因為都會去他所辦的那所德文藝術工作室學習,而且學費還挺貴,我為我兒子趙明明練好鋼琴,前前后后已經花費了不少于300萬。”
“這么多?學鋼琴要花這么多錢?”顧晨也是一愣。
雖然自己知道,鋼琴老師的課時非常貴,可要說練好鋼琴花費300多萬,多少還是有些嚇人的。
“主要是為了讓我兒子多參加一些大平臺的演出,這些都需要主辦方點頭,可名額就那么些,給了你人家就沒有機會,所以大家都會出點錢贊助,讓自己的孩子多一些參賽的機會。”
猶豫了一下,趙爸爸小聲的說道:“我兒子這次能跟世界頂級小提琴演奏家約翰勞爾先生一起同臺演奏,也多虧了他老師汪德文,聽說原本名額是給另一個學生的。”
“那這個學生是他嗎?”顧晨也根據趙爸爸的說辭,將視頻中,走廊上的高瘦男子拿給趙爸爸參詳。
“沒……沒錯。”趙爸爸點點頭,道:“就是他,他叫張文,跟我兒子趙明明,都是汪德文的學生,只不過聽說張文家最近生意失敗,背負了不少債務,因此很多課時費都沒有給,但是汪德文念在他能力出眾,在鋼琴方面有過人的天賦,還是將他留在身邊,給自己做助理,來抵消所謂的學時費。”
“那這個張文跟你兒子的鋼琴水平相比,究竟誰更強?”顧晨想了想之后,繼續補充道:“你最好如實告訴我,不要帶有主觀偏見,這樣對案件的辦理有幫助。”
趙爸爸也是猶豫再三,終于嘆息道:“本來自家人永遠認為兒子是最棒的,我曾經也一直這么認為,汪德文也經常這么說,可后來我去旁聽過一節課,說實在,張文這小子的鋼琴水平,是遠在我家明明之上的,這點我也不用昧著良心說,這次的演出機會,原本就是人家張文的。”
顧晨在筆錄本上快速記錄,隨后將張文的名字用筆圈出,抬頭問:“除了張文之外,你兒子最近還跟誰有過節?”
趙爸爸低著頭,回想了好一陣子,這才抬頭說道:“還有一個主持人,有點娘氣的那種,他是汪德文的親戚,好像是外甥,王德文給了他很多主持節目的機會,昨天晚上那臺約翰勞爾的演奏會,他就是現場主持人。”
“他叫韓文峰,是專做司儀主持的,這些我都知道。”顧晨將韓文峰的名字也寫上,繼續問:“那你兒子跟他怎么會扯上矛盾?”
“嗨!”趙爸爸想到這里,也忍不住要說道幾句:“還不是我那個嘴賤的兒子,總看不慣這家伙娘里娘氣的,經常跟他吵嘴,兩人甚至還動過手,不過那個娘氣的家伙,不是我兒子的對手,每次被揍之后,就跑去他舅舅汪德文那里打小報告。”
“除了打架就沒有其他什么的嗎?”顧晨又問。
“應該是沒有了吧?”趙爸爸也不是很確認,道:“反正我兒子就不喜歡韓文峰那樣的人,總說他男不男女不女,穿衣服喜歡穿粉紅色,連襪子都是粉紅色。”
“了解。”顧晨將這些細節記錄之后,回想一下,這個韓文峰還真是夠娘的,所以趙明明說的一點沒錯啊。
這么說來,最后可能是嫌疑人的,其實是張文和韓文峰,至于汪德文,他只不過是一個喜歡賺錢的藝術家罷了。
可是,兇手是如何作案的?
27分鐘內,二人只有在洗手間和走廊上有過接觸。
一個是在走廊上和自己一樣,狹路相逢,相互鄙視,而另一個是在廁所里,難道這個娘氣的韓文峰,會在廁所里對趙明明做些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