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組辦公室內,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顧晨說的很有道理,并不是每個放生者都是帶著誠意去放生的,許多人只是為了贖罪而找的一種精神寄托。
但恰恰就是這種心態,才導致放生者感覺花錢積德,以彌補之前所犯下的過錯。
但是寺廟在這方面推波助瀾就不對了,活生生將放生搞成一場商業活動。
可你商業活動也罷,關鍵這寒隱寺壓根就是個假寺廟,連里邊的和尚都是假的,這就耐人尋味了。
都不帶腦子的嗎?
有錢人就這樣不帶腦子的讓人欺騙?
盧薇薇坐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那還等什么?這個星云和尚壓根就是個冒牌貨,不抓他,難免會有更多人上當受騙。”
“對呀。”袁莎莎也是憤慨道:“那天晚上還在秋香素菜館大談仁愛,還阿彌陀佛,現在看看,這人裝得倒是挺像的。”
“裝的不像,那還怎么讓人上當啊?”王警官也是忍不住吐槽。
顧晨低頭看表,這才道:“看來是該把寒隱寺這些假和尚抓來審審了,就光未經批準,私建假寺廟這點,就夠他喝一壺的,關鍵這些人還假冒和尚來行騙。”
“那還等什么?”袁莎莎早已迫不及待了,從墻上取下單警裝備就要出發。
顧晨瞥她一眼,問道:“你這是要干嘛?”
“抓假和尚呀。”袁莎莎說。
顧晨嘿笑道:“就我們這幾個人?”
袁莎莎一愣,忽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也是拍拍腦袋自嘲道:“你看我,都被氣糊涂了,這幫假和尚光靠我們這幾人,怎么可能抓得完,得再叫一些人。”
“等著吧,我去跟趙局打個報告,除了三組在外出勤的警員,再從其他部門調點來支援。”
說道這里,顧晨直接拿起手機,撥通了趙國志電話。
中午1點30分。
從各部門抽調的警員,在吃完午飯后,統一在芙蓉分局大院停車場集合。
丁亮和黃尊龍見顧晨一直在車邊默默等待,于是丁亮便走上前問:“顧晨,人都到齊了,怎么干,你說。”
顧晨大概的掃視一周,這才比較滿意道:“20多個人,應該是夠了。”
“哈哈,我說顧晨,這警局里的警員隨意調動,你還真是夠面子。”黃尊龍不由吐槽說。
顧晨笑笑,拍拍黃尊龍肩膀:“是趙局夠面子。”
“別說那么多廢話,能讓趙局給調度警力支援行動的,咱芙蓉分局能有幾個?也就你顧晨的面子值錢。”丁亮看著曾經同入警隊,又是室友的顧晨如今飛黃騰達。
在芙蓉分局也是夠有面子,心里不由酸酸的,說不出的羨慕。
顧晨則是笑著安慰:“都是為人民服務,何分彼此?干就是了。”
隨后顧晨倆到大家面前,看著二十多名警員加輔警,不由調侃的笑笑:“看來今天去拜佛的人員挺多啊?”
“顧組長,這年頭還真有假和尚敢自建寺廟的啊?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一名三級警司調侃問道。
顧晨默默點頭:“這年頭什么都有假的,但這些騙人的把戲是真的,套路是真的。”
“而且我們已經去有關部門核實過,這座寒隱寺是假的。”
“能讓這些假和尚堂而皇之的在我們的地界上行騙大半年,那是我們的失職,所以這次就一個目的,將這些假和尚繩之以法,讓他們知道什么是正道的光。”
“了解。”三級警司伸手OK。
“好,那現在出發。”顧晨低頭看表,這才走向自己的警車。
隨后,大家各自登車,準備前往洪山鎮寒隱寺。
車隊沿著道路一直行走,經過省道和洪山鎮老街,一直往寒隱寺方向開去。
山路狹窄,但是寒隱寺所在地,卻是一處開闊的平地,也難怪寒隱寺會選址與此。
這邊是去往洪山水庫的必經之路,也是許多車輛停車休息的理想場地。
由于周圍風景秀麗,許多停車休息的路人,也會不由自主的往寒隱寺方向走去。
當顧晨帶著大隊人馬趕到寒隱寺方向時,路邊還停著不少游客車輛。
而寒隱寺門口,還有幾名年輕和尚在跟游客做一對一交流,像是在介紹業務。
然而當看著大隊警車開到門口處時,三名年輕和尚頓時一呆,其中一名趕緊跑回寺廟,似乎是去通風報信。
而另外兩名和尚,則是膽怯的不知所措。
“你們管事的在哪?”王警官提了提褲腰帶,大步走上前,來到兩名和尚的面前。
“呃!主……主持不在。”一名濃眉年輕和尚說。
“那你們寒隱寺有多少人?”隨后走來的顧晨問。
“加上主持,有……有8個人。”濃眉年輕和尚說。
顧晨左右看看,對著丁亮和黃尊龍道:“把這些人都帶出來吧。”
“沒問題。”丁亮抬手一揮,帶著幾名見習警和輔警道:“都給我進去,把這些和尚全部帶出來,就在這集合。”
“走。”黃尊龍一馬當先,第一個走進大門。
很快沒多久,寒隱寺立的7名和尚,全部帶到寺院門口。
這些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最大的可能是那沒有眉毛的胖和尚,他看上去也就30左右的樣子。
而此時此刻,許多路人和游客,都被警方的舉動感到驚訝,一個個圍攏過來,抬起手機就要拍攝。
這時候,盧薇薇和袁莎莎帶著人將眾人攔住,提醒著說道:“請大家不要拍攝,我們警方在正常辦案。”
“可為什么要抓和尚啊?”一名老太太不明覺厲。
盧薇薇剛想說上幾句,可瞬間又停止下來。
顧晨看看左右環境,問丁亮:“寒隱寺里還有人嗎?”
“沒了,就這么小一個地方,能有多少人?和尚和游客都在外頭。”
“那我們到院子里去說。”也是看到門外的路人時不時掏出手機一頓亂拍。
為了避嫌,顧晨只能要求大家將這些和尚押到寒隱寺內。
所有的和尚也沒見過這架勢,被警察關門一圍,瞬間心態崩了。
顧晨讓這7名和尚站成一排,從左走到右,來到最后一名無眉和尚的面前,這才問他:“星云和尚哪去了?”
“不……不知道,今天早上出門采購放生的水產,之后就不清楚到哪去了。”無眉和尚也是如實說。
“那采購的放生水產呢?”顧晨又問。
無眉和尚指了指院落出的一座小屋。
盧薇薇和袁莎莎二話不說,直接走過去查看究竟。
片刻只有,盧薇薇走出來道:“顧師弟,采購的放生魚類都在這?”
顧晨頓時微微一笑,問無眉和尚:“知道我們今天為什么來這嗎?”
“不……不知道呀,我們哪能知道這呀?”無眉和尚有點慫,也是弱弱的追問顧晨:“這位警察同志,你們這次來這的目的是什么?”
“呵呵,裝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哈。”王警官幸災樂禍的走上前,指著這不大的寒隱寺道:“話說你們這寒隱寺廟,還真是可以哈。”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無眉和尚說。
“不懂我意思?”王警官將頭湊近了些,這才又道:“不懂我意思,那好,我就告訴你好了,你們這寺廟是假的,建造寺廟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審批過。”
“可我就奇怪了,一座沒有審批的寺廟,就能這么隨隨便便的建起來,你們還真是可以哈。”
“呵呵,這……這怎么是假的呢?警察同志,你們肯定搞錯了。”
無眉和尚原本還想再狡辯,可王警官卻是怒喝道:“不光這寺廟是假的,我看你們這些和尚也全都是假的。”
走到一名長相稍顯稚嫩的小和尚面前,王警官指著他道:“你說?你們到底是干什么的?為什么來這騙人?”
“我……我……”
年輕和尚縮了縮脖子,眼神恐懼的看向無眉和尚。
無眉和尚剛想用眼神提示,結果迎面碰上了王警官的犀利眼神。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后,無眉和尚甘拜下風,趕緊又收回目光。
“說!”王警官繼續追問年輕和尚。
“我……我們,我們都是跟著主持來這里的。”年輕和尚結結巴巴,言語之間滿是慌張。
“是那個星云和尚嗎?”顧晨問。
“對,就是他,他是主持。”年輕和尚點點頭。
顧晨走到他面前,也是實話實說道:“你們也不用在這隱瞞什么,我們警方既然能找上門,那必然是掌握了你們的一些犯罪證據。”
“這座寺廟是真是假,早有定論,我看你們還是如實交代,免得被這個星云和尚拉下水,越陷越深。”
“警察同志,我……我知道錯了。”見顧晨動之以理,心態不好的年輕和尚,立馬認慫道:“都……都是他們,他們要搞這座寺廟,我們都是過來打工的,就賺點生活費,真不管我們什么事。”
“是他嗎?”顧晨指著最右邊的無眉和尚。
青年和尚點點頭,不敢說話。
“你叫什么名字?”顧晨走到無眉和尚面前,將執法記錄儀對準他,掏出筆錄本問。
“劉……劉景山。”無眉男子說。
“星云和尚跟你什么關系?”顧晨又問。
劉景山低著頭,弱弱的道:“一……一個村的。”
“那這些人?”盧薇薇看看眾人,也是不明覺厲。
“也……也都是一個村的。”劉景山似乎感覺自己這次可算是真栽了,于是態度也變得好配合一些。
王警官聞言,也是目瞪口呆道:“一個村的人?都跑來扮演假和尚騙人?你們瘋了吧?干點正事不好嗎?”
“警察同志,你……你息怒。”無眉和劉景山也是真怕了,自己或許早有被抓的心理準備。
這半年多來,一直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每天睡眠質量都不好。
可半年多過去了,什么事都沒有,這才讓劉景山惶恐不安的心情淡然起來。
顧晨繼續問他:“把你們的情況說清楚,還有你跟星云和尚之間的各種關系,能捋清楚的盡量捋清楚,不老實交代,你知道后果的。”
“對對,我知道后果,我知道。”
劉景山當然知道,他只是想和星云和尚劃清界限。
畢竟建設假寺廟,扮演假和尚謀財,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經事。
現在好了,東窗事發,大批警察過來包圍這里,讓大家感受一下什么是正道的光。
說實在,不慫是不行的。
無眉和尚劉景山也是老實交代道:“其實,最開始我們就是想找份工作,不求多體面,但求工資能高點。”
“可我們這些老家農村娃,也都沒啥本事,外出打工也掙不了多少。”
“就算能掙點,但也存不住啊,大城市打工大城市花,就是指我們這些人。”
“那你們是怎么跟星云和尚認識的?”王警官也是格外好奇。
好奇這幫迷茫的打工者,是怎么走上行騙的道路。
無眉和尚劉景山道:“其實也沒啥,就是有一年過年,我們這些外出打工的人都回到村里,大家一看都沒掙到啥錢,心里也就舒服多了,畢竟大家混得都不咋地。”
“可就當我們認為大家都半斤對八兩時,星云和尚開著一輛大轎車,穿著一身貂皮大衣,風風火火的進村了。”
說道這,劉景山嘆氣一聲,也是頗為感慨道:“要知道,在我們農村,你可以沒錢,但不能沒車。”
“這要是過年開著好車進村,那就代表你在外頭混得好,當時可把我們村里那些大齡待嫁剩女們驚得不要不要的。”
“要知道,這個星云和尚,以前在村里可是老光棍一條,家里窮的叮當響,可就這么突然開著豪車進村,還一聲大貂皮外套。”
“別的不說,就拿這下車人手一根軟中華,大家就知道這哥們混得不錯。”
“最關鍵的是,當初看不上他的村花王寡婦,當晚就偷偷搬到他家去睡覺了。”
“噗!”聽著劉景山的說辭,盧薇薇差點沒笑噴。
見大家都因為自己的笑聲而打斷時,盧薇薇趕緊又道:“別看我啊,那什么,劉景山,你繼續說下去。”
“好……好嘞。”劉景山點點頭,也是頗為無奈道:“這大家平時看不上的星云和尚,突然之間竟然成了有錢人,村里好多人都想知道,這家伙在外頭干什么?我就是其中之一。”
“嗯,然后呢?”顧晨將這些記錄在案后,又問。
“然后?然后我就買了點東西,跑去星云和尚家,跟他喝酒吹牛,這才打聽到一些小內幕。”
看著顧晨犀利的眼神,劉景山不敢亂說,直接交代道:“他當時說自己在外頭跑業務,我就問他,這跑業務能賺這么多?”
“他擺擺手,說當然不是,那必須要懂知識的人才能賺那么多,我又問他啥知識?畢竟我也想多賺錢,也想取個像村花王寡婦那樣的媳婦。”
“然后他就告訴我,要懂一些佛家的知識,然后就問我愿意當和尚不?”
“噗。”這下袁莎莎也有些沒忍住,強顏歡笑道:“你就這么被他蠱惑來這當和尚?”
劉景山先是點頭,隨后又搖頭。
“怎么個意思?”王警官問。
劉景山擺擺手,道:“其實沒這么簡單的,他讓我先去寺廟多走走,多看看,然后又教了我一些各種佛家的知識,還讓我剃光頭。”
“最后跟著他,一起穿著僧服,去外地一些村莊做交流。”
“我當時也挺納悶的,心說這樣當個假和尚就能賺錢?這不騙人嗎?當時我是不愿意的。”
“可他問我想賺錢不?難道就一輩子想被人踩在腳下?”
頓了頓,劉景山又道:“我當時懵了,說實在,他那句話對我的傷害實在太大。”
“就我這長相,又沒文化,出去只能在工地上干點苦力活,賺得錢還不夠自己養病開藥的。”
“所以當時我就不想什么王寡婦,不想什么狗屁愛情故事,我就想搞錢,所以就跟著他干了。”
顧晨看著面前這些年輕和尚,又問:“所以這些人也是被這名蠱惑過來的?”
劉景山點頭:“差不多吧,當初就是跟著星云和尚練習,讓自己盡快掌握和尚這個角色的精髓,然后我就成了他的助理。”
“但是星云和尚也跟我說了,不能這樣單打獨斗,他當初賺錢,那也是靠運氣,賴上一個富婆,騙她捐了不少錢,所以才能成功。”
“但后來富婆去世了,他斷了財源,所以想搞大一點,就跟我說,愿不愿意跟他一起開座寺廟來掙錢。”
“我的乖乖,你們膽子也忒大了吧?連假寺廟你們都敢開?誰給你們熊心豹子膽了?”王警官感覺這幫人肯定是瘋了,最起碼他們做了自己一直不敢做的時。
顧晨則是盯著無眉和尚劉景山,淡淡說道:“所以搞功德碑,騙放生者掏錢,不但吸納新成員加入放生團體,就成了你們牟利的主要途徑?”
劉景山微微點頭:“沒錯,事實上,各地的很多寺廟的‘功德碑’上,名列榜首的也多為捐資多者。”
“我們那時候也是去海島的旅游勝地,也就是南山佛教文化中心內發現,有一個放生點,明碼標價放生海鰻、小魚、烏龜等,而且烏龜最高索價5萬,海鰻每條88元,放生簡直成了它們的搖錢樹,而且還有很多韭菜爭相購買。”
“所以從那時候我們就值得,這是門賺大錢的生意,他們能搞,為什么我們不能?所以星云和尚跟我調整了業務,要干就干大的。”
“原來是這樣?”王警官若有所思,又道:“可是……建寺廟這種事情,你們是怎么想的?”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只要能賺錢,星云和尚他什么都干,因為他已經有了很多經驗,他認為寺廟就像一架公司,只要建在有錢,寺廟又少的地方,那就是穩賺不賠。”
說道這里,劉景山還給眾人舉例道:“像這個什么佛教放生,還有放生團體的組建,星云和尚業務做的是相當純屬,他有一整套話術,一說一個準。”
“再加上他自己形象外在,就像個大師的樣子,因此他在這一代業務發展很快,各種募捐賬號一發,那些人爭先恐后的打錢進來。”
說道這里,劉景山似乎也是回味無窮:“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傻錢多的家伙,那就跟撿錢一樣,收錢收到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