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如果從正常人的判斷來說,大家都會偏向于弱者,也就是老實本分的陳小樹。
這種人容易讓人產生信賴感,給人一種不會撒謊的特征。
但是口說無憑,雖然陳小樹口口聲聲說看見的疑似行兇者就是吳家村的猴子,可在對方的外貌特征上,卻是有著明顯瑕疵。
那就是猴子并沒有深灰色外套,而且從未穿過深灰色的外套,因此大家一度認為證人陳小樹有可能看錯。
如此一來,陳家村和吳家村的兩位流水線管理,頓時又開始吵鬧起來,大家誰也不服誰。
畢竟證人是胖子陳剛找來的,現在證據不足,然而讓瘦子吳俊抓住把柄。
這下兩幫人都不服氣,頗有一種這事沒完的架勢。
黃警官一邊勸說雙方保持克制,一邊忙問身后的王警官和盧薇薇該如何是好。
“都別吵了!”王警官忽然大喝一聲,現場忽然間案件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王警官,他胖子陳剛污蔑我,這事怎么說?”吳俊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胖子陳剛當即不干了:“誰特么污蔑你,我們村陳小樹親眼看見的,怎么會錯。”
“等一下。”也就在兩人爭論不休時,顧晨突然離開墻面,走到幾人的中間。
隨后,他看了看有些膽怯的陳小樹,繼續問他:“陳小樹,也就是說,你能確定對方的身影就是猴子,但就是衣服不對是嗎?”
陳小樹也是愣了幾秒,這才弱弱的點頭:“沒錯的,因為猴子走路喜歡大搖大擺,這個習慣他可能沒注意,但是我能看的清清楚楚。”
“廠里面這么多人,能走路這么囂張的人也只有他了,當時看見那個身影鬼鬼祟祟的跑出公共廁所,然后就是大搖大擺的消失在黑夜中。”
“我在廠里待這么久,普通人的背影或許不熟,但是這種在廠里比較出名的工人,我還是會經常注意的,所以我不會看錯人的。”
“你放屁。”猴子見陳小樹繼續指認自己,當即反駁道:“就你這個小騙子,肯定是你們陳胖子要你這么說的,你們想陷害我,想陷害我們吳家村。”
“你特么再胡說!”陳剛一聽,也是掄起拳頭威脅。
猴子一呆,當即又躲在吳俊的身后,整個人得意的不要不要的。
盧薇薇冷靜思考后說道:“按照陳小樹的指認,的確,如果單除掉外套不說,是猴子的可能性會很大,要不我們調取監控看看,看看猴子在晚上9點左右,究竟在干啥?”
“我同意。”王警官也應道:“這是目前最有效的方式了。”
他看了看吳俊和陳剛,忙問道:“你們公司的監控室在哪?”
“在辦公樓二樓綜合辦公室。”吳俊說。
“帶我們過去看看。”王警官一伸手,便要讓吳俊帶路。
一群人風風火火又殺到辦公樓綜合辦公室。
吳俊主動給幾人在監控電腦上,調取到昨晚車間流水線上,工人工作的畫面視屏。
從畫面可以看出,成型一線和成型二線的工人,只有少部分人穿著公司發放的制服,大部分工人還是穿著便裝外套。
王警官讓吳俊將猴子工作的畫面調出時,顧晨發現,猴子當時穿著一件橙黃色外套,坐在流水線一側刷著復底膠。
和其他人相比,猴子似乎是有說有笑,也是因為片底好刷的緣故,因此猴子操作起來非常輕松,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身旁幾名女同事聊天。
吳俊看完之后,當即在猴子腦袋上拍上一巴掌:“好你個猴子,上班不認真,就光顧著聊天了?”
“吳哥別打。”猴子也是委屈巴巴,衣服求饒的姿態:“這不是無聊嗎?打發時間而已,再說了,聊天也不妨礙我工作啊?”
“要不是身邊還有幾個刷膠的,你這要是刷膠不到位,鞋子到時候脫膠那就完蛋了,還好被老子發現早,否則要是這批鞋子出問題,咱們整條線上的工人,獎金都得玩完你知道嗎?”
“知道了吳哥,下次不敢了,不敢了。”猴子也是主動認錯,求吳俊原諒。
吳俊也是長嘆一聲,這才對著王警官笑笑:“讓警察同志看笑話了,你看,猴子不是一直坐在那里工作嗎?還有,他穿是是橙黃色外套,根本不是陳小樹所說的深灰色外套。”
“這應該不是9點吧?這才晚上8點45分啊。”不服氣的陳剛,總算在時間上發現了貓膩。
當然,他也知道,即便是自己找茬,也不能挽回陳小樹看錯的事實。
總之這件事情自己肯定要出洋相了,因此胖子陳剛也是在極力給自己挽回些尊嚴。
吳俊笑笑:“就這么點時間還要看?猴子穿的是一套橙黃色外套,你倒是說說,他去哪里弄一套深灰色外套出來?再說了,廠里那天晚上,好像也沒人穿深灰色外套吧?”
吳俊的一番話,倒是把胖子陳剛弄得頗為尷尬,他臉色漲紅的道:“別說那些沒用的,看看視屏再說吧。”
身邊的吳俊笑著搖頭,這才聽話照做道:“行行行,你要看就給你看好了。”
時間很快又過去兩分鐘。
此時此刻,行政部副經理劉小凡,正來到成型車間檢查工作情況。
他指著猴子身邊幾名女工人,對幾人地上的垃圾指指點點。
女工人們似乎很不屑,可當劉小凡要掏出小本本時,這幾名女工頓時才慌了,趕緊用塑料袋,將地上的零食垃圾手動清理。
期間猴子并沒有幫忙,而是自顧自的給片底刷膠。
然而等劉小凡離開不久后,猴子手里的工作也正好做完,他起身也跟著劉小凡離開了。
看到這里時,剛才還一臉興奮的吳俊,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他沒說,依舊用雙眼死死盯住大屏幕。
而猴子離開后,大搖大擺的動作也是頗為明顯,顧晨甚至從畫面中,就能感覺出猴子走路的姿勢,明顯與常人不同。
“這種走路姿勢,不是說你模仿就能模仿出來的。”顧晨看了看身邊的猴子和吳俊,頓時問猴子道:“你昨晚這個時間段下班?”
“是……是的。”猴子一秒變老實,弱弱的交代道。
“之后有去哪里嗎?”顧晨又問。
猴子搖了搖腦袋:“哪也沒去,我下班就回家了。”
顧晨將這些記錄在案后,繼續讓吳俊操作道:“把9點左右,公司大門口的監控畫面放一下。”
“好……好的。”吳俊感覺有些傷腦筋,不過還是聽話照做。
顧晨將身子彎曲,仔細盯著屏幕看。
時間很快到了9點零2分。“此時此刻,穿著橙黃色外套的猴子,才大搖大擺的走出大門,消失在夜幕中。
“你看。”吳俊看到這里時,這才一拍巴掌道:“我就說吧,猴子穿的是橙黃色外套,根本就沒換過衣服。”
“不對。”顧晨并沒有同意吳俊的說辭,又道:“猴子離開成型車間的時間是晚上8點47分,而走出工廠大門的時間是9點零2分,這中間有15分鐘。”
顧晨看了看窗外,頓時又回過頭道:“從你們成型車間走出至廠大門,應該只需要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可猴子卻用了15分鐘。”
“而恰恰就是這15分鐘,就能足夠滿足猴子作案的時間。”
“這……”吳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不過顧晨說的也很有道理,猴子在跟著劉小凡離開車間的時間不長,并且有15分鐘不在監控范圍內。
而這15分鐘內,猴子完全是有可能尾隨劉小凡進廁所,并且利用廁所周圍裝鞋底的麻袋和木棍作為工具。
“可……可是猴子并沒有穿深灰色外套,還有,就算這15分鐘內猴子繼續逗留在廠里,那……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兇手啊!”
吳俊護犢子心態明顯,猴子聽聞之后,也忙道:“是啊是啊,我只是在廠區花園里抽了根煙,休息了一下再出去的,在廠區抽煙休息又沒違法,難道這警察也要管嗎?”
一聽猴子的說辭,原本假設可以成立的條件,瞬間又被駁回。
此時此刻,其實在顧晨心中已經清楚,猴子就是當晚的作案者。
可是,陳小樹在陳述最關鍵的外貌特征時,卻堅持行兇者穿著一套深灰色外套,這就等于給猴子拜托了嫌疑。
但是陳小樹卻堅持看見的行兇者,跟猴子的身影極為相似,這就讓顧晨犯難了。
陳小樹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后自己跳進去,還把警方給帶進去。
這種前后矛盾的證詞,根本就無法成立。
“難道是陳小樹撒謊?”顧晨看了看身邊依舊老實巴交的陳小樹,但很快又給否定了:“不對,就算陳小樹撒謊,可他有必要堅持嗎?他完全可以說作為看見的行兇者穿著一套橙黃色外衣,但陳小樹卻并沒有這樣做。”
“由此可見,陳小樹還是一個堅持原則的人,雖然他屬于陳家村這幫小集體,但是面對大是大非,并沒有出現作偽證的特征。”
“但是這樣,陳剛可就倒霉了,比較這事是陳剛舉報吳俊手下的猴子,現在問題懸而未決,陳剛也頗有種被打臉的姿態,就是拉不下臉面。”
分析完現場情況后,顧晨扭頭一瞧,盧薇薇依舊在盯著自己看,似乎也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顧師弟,你有什么疑問嗎?”
盧薇薇說。
“當然有了。”顧晨離開了人群,靠在墻角解釋說:“陳小樹并不像在撒謊,如果我能證明當晚9點左右,猴子被陳小樹發現時,所穿的外套并不是深灰色,而是橙黃色外套就好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可現在,一個堅持自己認為是猴子,但卻無法證實猴子所穿的外套是橙黃色。”
“而另一個可以證實猴子當晚一直穿著深黃色外衣,但卻在關鍵時間,有15分鐘待在監控盲區。”
“而恰恰就是在這15分鐘的監控盲區時間內,劉小凡被人打爆了腦袋,你說這巧不巧?”
顧晨的分析遇上瓶頸,也是把自己的苦惱跟盧薇薇分享出來。
盧薇薇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嗯,要是這個陳小樹眼神不好,看錯了顏色那就好辦了,可他這么堅持,似乎也沒有這種可能性啊。”
想了想之后,盧薇薇也是點點頭:“嗯嗯,真是傷腦筋啊,我還是去吃點薯片壓壓驚,讓自己放松一下。”
“你說什么?”顧晨聞言,似乎茅塞頓開,他趕緊看了看身邊的盧薇薇。
盧薇薇一呆:“我……我說,吃點薯片壓壓驚,你要嗎?車上就有?”
“不是這個,前面一句。”顧晨搖了搖頭,趕緊又問。
“前面一句?前面我說啥了?”盧薇薇也被問懵了,趕緊又回想了一下,這才喃喃道:“我說……如果是這個陳小樹眼神不好,將顏色看錯那就好辦了。”
“對!就是這句。”顧晨也笑了,趕緊掏出手機,打開手機日歷表查看。
盧薇薇歪著脖子靠近顧晨,弱弱的問道:“顧師弟你發現什么呢?”
“沒錯。”顧晨忽然就笑了,當即打了一記響指道:“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呢?我忽略掉了最最重要的外部條件了。”
也是過于興奮,顧晨的動靜,讓原本陷入死局的辦公室,忽然一下為之一振。
王警官看著顧晨不解道:“顧晨,你說你忽略了最最重要的外部條件,是什么?”
“王師兄,我知道情況是怎么回事了。”顧晨趕緊拿著手機走上前,道:“昨天晚上正好是農歷十六,根據陳小樹所說,他們當時的公共廁所門外的路燈早已壞掉,當時當時有月光普照,因此他才能看見疑似行兇者,是一名穿著深灰色外套的人,對嗎?”
“沒錯。”王警官點點頭,隨后又看向身邊的陳小樹,忙問他:“你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是穿深灰色外套,我不會看錯的。”陳小樹也和先前一樣,依然堅持自己的說辭。
“那就對了。”顧晨喜出望外,道:“昨晚對劉小凡行兇的人,就是你猴子。”
“啥……啥?是我?”猴子當時也是一愣,前一秒還幸災樂禍,后一秒直接嚇傻。
“警察同志。”見顧晨如此說法,吳俊也是不干了,忙道:“這可要講證據啊,你這么指認兇手是猴子,你總得拿出依據來吧?”
“你要依據是嗎?”顧晨現在也是胸有成竹,直接笑孜孜道:“好,那我現在告訴你好了,昨晚正好是農歷十六,月光又很充足。”
“而陳小樹借著月光看見一個穿深灰色外套的人,從作案現場走出來,而且身影和走路動作極像猴子,這是事實對嗎?”
“沒錯,他是這么說的。”吳俊道。
“很好。”顧晨點點頭,隨后又道:“但是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后最并沒有深灰色外套,他穿的是橙黃色外套,也就是視屏中所看到的那件,以及我們剛才在猴子寢室發現的那件,對嗎?”
“是……是吧?”吳俊看了看猴子,也是不太確定道。
黃警官忙著接話道:“這個是沒錯,當時猴子是有一件橙黃色外套掛在床頭,是我檢查的。“
“那就對了。”顧晨也是非常欣慰,轉過身對著猴子說道:“我開始也排除過你,甚至一度認為是陳小樹可能看錯。”
“不過剛才盧師姐的一番話,倒是有提醒到我。”
“我……我提醒到你?”盧薇薇也是指著自己,一臉懵圈的問道:“我提醒你什么了?”
“你說,會不會是陳小樹當晚眼神看錯了。”顧晨說。
盧薇薇也道:“對,我就是這樣說的,可那又怎樣呢?”
“這就對了。”顧晨一拍巴掌,松了口氣道:“盧師姐判斷的一點沒錯,事實的真相就是,當晚陳小樹確實看錯了猴子所穿的外套,才導致這個疑點一直無法解開,但是現在我知道,原因其實很簡單。”
顧晨走上幾步,來到眾人的中間,眼神死死盯住猴子道:“陳小樹并沒有撒謊,那個人就是猴子。”
“因為在月光下,用肉眼觀察就會把橙黃色看成是深灰色,不信你們可以做個實驗看看。”
“啥……啥?”黃警官也是被顧晨的說辭給震驚道,忙問他:“顧晨,你……你這說法靠譜嗎?”
“在月光下,用肉眼觀察就會把橙黃色看成是深灰色?”盧薇薇也看了看顧晨,感覺不可思議。
王警官直接嘿笑道:“所以,你剛才給我看手機日歷,就是確認當晚的月光對嗎?”
“對。”顧晨也并不否認:“因為農歷十六,月光是最為明顯的,照在人身上會有一種色彩偏差。”
“而當這種月光與猴子身上那件橫黃色外套融合在一起時,就給給人一直視覺差,讓人看起來這件原本是橙黃色的外套,忽然變成了一件深灰色外套。”
“說到底就是顏色的融合所產生的色差變化,所以行兇者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顧晨忽然將食指指向猴子。
猴子嚇得后退兩步,當即啪嗒一聲,撞倒了桌上的筆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