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車間內。
雙目對視,就連一旁的王警官都感覺二人情況不對。
短發女工與盧薇薇之間,似乎從這一刻開始,就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
但短發女工畢竟也是個社會人,如果連這點情況都看不明白,那自己這些年就白活了。
短暫的尷尬之后,短發女工頓時咧嘴一笑,奉承著說道:“這應該是小顧的朋友吧,我看你們好像是一起過來的?”
“聰明。”盧薇薇也毫不客氣,直接假笑著說道:“我跟顧晨都是一個地方來的,我們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
“哦?是嗎?”感覺在學歷這方面,盧薇薇是占據上風的。
而且又跟顧晨是同一所學校,感覺跟顧晨之間的關系,自然要比自己強。
思考一番后,短發女子頓時感覺,盧薇薇應該是顧晨的女友。
想著自己當著對方女友面在這跟他交朋友,也難怪盧薇薇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但是對于短發女子而言,交朋友也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的這種關系。
在廠區,只要玩得來,大家皆可是朋友。
帶著社會人的語氣,短發女子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對,我們也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困難,你們都可以找我,我叫何敏。”
“好的何敏。”顧晨見盧薇薇似乎不給人面子,于是自己趕緊附和,以此來化解尷尬。
王警官見幾人氣氛古怪,只是看在眼里,也沒多說什么。
小年輕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自己自然不愿多管。
來這上班,感覺就是受罪。
王警官此刻就想快點找到蔣天賜的下落,然后帶著結果返回江南市。
一上午,大家工作都是心不在焉。
顧晨工作的同時,總會時不時的看向張彪方向。
而工作中的張彪,似乎也心不在焉,只顧著和身邊幾人聊天說地。
但即便這樣,4號線的主管也不敢多管。
每每經過張彪身旁,總會故意加快腳步,刻意的繞開張彪。
但是顧晨同時發現,坐在張彪幾人對面的一名胖胖的男子,似乎是幾人調侃的對象。
胖男子時不時被張彪幾人冷嘲熱諷,甚至張彪身旁的幾名小跟班,也會時不時的拍打胖男子腦門。
可即便這樣,胖男子卻并不生氣,依舊傻笑著附和。
而這樣一來,反而又成了幾人調侃的對象,周而復始。
于是顧晨趕緊問面前的何敏道:“對了何敏,那個胖胖的男人,是跟他們一起的嗎?”
“你說哪個?”短發何敏抬頭一瞧,跟隨著顧晨目光看向前方。
片刻之后,她這才嗤笑著說道:“你說那個憨貨啊?他怎么可能會跟張彪他們是一伙的呢?”
“就算他愿意跟著張彪他們混,張彪他們也不一定要他,感覺就挺傻一個人,被人欺負還很高興。”
“那可能是腦子有問題吧?”一旁的袁莎莎說。
短發何敏眉頭一蹙,也是搖搖腦袋:“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我只知道,這個憨貨,幾年前腦子還挺正常的,后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就傻了。”
“在廠里,大家都叫他憨貨,他也不生氣,感覺還挺好玩的,反正大家都喜歡去逗他,欺負他,以此來發泄工作的壓力。”
“還有這種事情?”聞言何敏說辭,王警官感覺刷新三觀。
合著這個憨貨的存在,就是為了給廠里人解壓用的?
想到這里,王警官也忍不住偷瞄幾眼。
而此時的“憨貨”,也正在被幾人拍著腦袋。
各種調侃的言語之下,“憨貨”并沒有生氣的意思,似乎還挺享受的。
顧晨看到這里,忙問短發何敏:“那這個人一直跟張彪他們走的很近嗎?”
“嗯,算吧,一直跟在張彪他們身邊,但是融入不進去。”
“那他是怎么突然變成現在這番模樣,你知道嗎?”顧晨又問。
何敏嘿笑了兩聲,無奈聳肩:“這我怎么會知道呢?這個憨貨,比我進廠還早,哦對了,他好像比張彪進廠還要早。”
“可后來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廠里好像有幾種說法。”
“有一種說法是,說憨貨在外頭被人搶劫,然后腦袋受傷,就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說是他老婆跟人跑了,所以精神受到刺激,一下子變得傻傻的。”
“可他到底有沒有老婆,我們也說不清楚,反正也是道聽途說,具體怎樣,大家都不清楚。”
“那他叫什么?”顧晨又問。
可這一問,倒是難住了何敏,半天說不出名字。
顧晨遲疑的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顧。”有些尷尬,何敏干笑了兩聲,說道:“這廠里大家都叫他‘憨貨’,沒人叫他名字,這我還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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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對他感興趣,待會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你可以去問問。”
“好的,了解。”感覺這個叫“憨貨”的家伙,的確有些可疑。
因此顧晨也開始將注意力從張彪身上,轉移到憨貨那頭。
要知道,憨貨可是比張彪進廠還早,那就說明,蔣天賜跟張彪打架的事情,他也曾經歷過。
可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就成了這番模樣,的確讓人很難理解。
如果按照剛才短發何敏的說辭,他或許是受到攻擊,導致頭部受傷,又或者是受到刺激,導致精神崩潰。
但除這兩種情況之外,顧晨還有另一種想法,那就是這個“憨貨”,會不會是在裝傻?
如果蔣天賜的失蹤,他有經歷過,那從這個“憨貨”的口中,似乎也能得到一些想要的線索。
畢竟“憨貨”跟張彪走得比較近,如果貿然接近張彪,或許有些太唐突。
但是如果通過“憨貨”的關系,一步一步的接近張彪,似乎這種關系的遞進,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想到這些,顧晨也是計上心頭。
中午。
大家陸續趕往大興科技電子有限公司的食堂,準備解決午餐問題。
當然來這用餐的大多都是年輕人,中年工人,通常都會在宿舍燒飯。
顧晨也是在跟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溝通之后,有目的性的跟在憨貨身后排隊打菜。
而在食堂,顧晨依舊享受著打菜阿姨們的某些VIP待遇,同樣的價錢,顧晨的分量,幾乎是其他人的1.5倍。
對于這樣的特殊照顧,顧晨早就習以為常。
躲開了線上女工們的注意,顧晨在人群中神仙走位,終于搶在“憨貨”入座的同時,順理成章的來到他面前,坐在了對面位置。
由于“憨貨”的位置坐在角落,因此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也牢牢占據著“憨貨”周圍的幾個座位。
可以說是牢牢將“憨貨”包圍其中。
“你好。”顧晨將飯菜放下,對著面前的“憨貨”微微點頭。
憨貨看顧晨,似乎也沒有太大變化,知道禮貌性的點頭回應。
顧晨趕緊自我介紹道:“我是顧晨,新來的,目前就在3號線工作,我看你好像是4號線的?”
“對呀,我就是4號線的。”憨貨吃著碗里的飯菜,不緊不慢道。
顧晨則是咧嘴一笑,又道:“我看你工作挺認真的,但是身邊那些人很吵,你卻依然能保持工作效率,挺厲害的。”
“還好吧,熟能生巧吧。”憨貨對著顧晨笑了小,露出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有些可愛。
盧薇薇借機趕緊問他:“對了,你叫什么呀?”
“你們叫我憨貨好了。”憨貨嘿嘿一笑,似乎也很認真。
但王警官則是嗤笑著說道:“哪有人叫‘憨貨’的?你總有個名字吧?”
“沒有啥名字,在廠里,提起我的名字,估計沒多少人知道,但是一提‘憨貨’,大家可都認識我呢。”
面對王警官的質疑,憨貨似乎應對自如。
袁莎莎有些看不下去了,也是不由分說道:“那你在廠里好像挺受歡迎的?但是讓別人叫你‘憨貨’,這有點不太好吧?”
“也沒什么不好的呀,我都習慣了,不就是個綽號嗎?”
“憨貨。”
憨貨這邊話音剛落,那頭路過的幾名男子,也是隨口一說。
憨貨聞言,立馬憨笑著回應。
而那幾名年輕男子,則是一臉嘲笑的離開了。
大家并不是找他有事,而是單純為了逗他一下。
但憨貨似乎卻樂在其中。
這讓顧晨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連尊嚴都可以拿出來給人調侃,如果說內心不強大,恐怕也根本做不到這點。
可憨貨究竟是真憨還是裝憨?顧晨目前還不清楚,只能再次跟他攀談起來。
“你吃這么快,是趕著去休息嗎?”
“不不。”憨貨擺擺左手,也是憨笑著回應:“我趕著去上班呢。”
“這才剛過12點,你就趕著去上班?”盧薇薇感覺這家伙是不是傻?心說這人連午休都不要的嗎?
但是憨貨卻是微微一笑,解釋著說道:“嗯,現在廠里邊人手不夠,老板前段時間也說了,他又想換輛車了,所以讓我們加加班,趕趕訂單。”
“我這一聽啊,我連飯都顧不上吃,前幾天,拎著饅頭我就來上班了。”
“那你這么積極工作,加班得給不少加班費吧?”王警官也是邊吃邊問。
感覺遇到一個僅次于顧晨的工作狂。
但憨貨卻是咧嘴一笑:“加班有加班費嗎?怎么從來沒人給過我呀?”
“那你這是……白干?”袁莎莎有些不太理解,這人到底長著什么腦子?
但憨貨似乎還有自己的道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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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解釋著說道:“你說人家老板每個月給咱發工資,咱免費加個班怎么了?現在不都是996嗎?”
“對呀。”盧薇薇點頭附和,剛想說上幾句,結果又被憨貨搶過話說。
“所以就算他給加班費,我也覺得這不是我的錢,不是我的錢我肯定不能要啊。”
“我就覺得,拿屬于我的那點基本工資就夠了,人吶,還是不能太貪婪。”
“那看來你還挺熱愛這份工作啊?”盧薇薇差點沒笑死,感覺這家伙腦回路的確新奇。
但憨貨卻不以為然,又道:“老板說,你們有活干的今天,是昨天失業的人所奢望的明天。”
“你們所厭惡的現在,是撿來失業后所回不去的曾經。”
“你們得珍惜現在的工作,996是福報。”
“老板真這么說過?”顧晨也是感覺一陣驚奇,感覺這家伙的確懂得很多,尤其喜歡替老板著想。
憨貨也是狠狠點頭,道:“可不是嗎?這都是開工作大會的時候,老板親自在臺上說的。”
“而且你看我都35歲了,人家也沒開除我,所以做人啊,咱得有點良心,我只能為這個廠去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來報復老板,啊不,是報答老板。”
“噗!”感覺這家伙有點意思,盧薇薇也是淡笑著說道:“可就你這樣的員工,難道老板就沒夸過你嗎?”
“夸,怎么不夸?”憨貨似乎也是聊到了興頭上,直接憨笑著說道:“我告訴你們,老板夸我是勞動天才。”
“可哪里有什么勞動天才?我只是把別人偷懶的時間,用在自己的工作上而已。”
“所以拿同樣的工資,每天我是干活最多的那個。”
“而且每年我們廠都要評選一個上進青年,老板年年把名額留給我,哎呀,別提對我多好了。”
“呃……”盧薇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是有些無語道:“所以,你說的這個‘上進青年’,這玩意兒是根據什么評選的呀?”
“就……就是根據誰干勁大,飯量小,尊重同事和領導,不怕臟不怕累,干活不要加班費,每天干活比別人多一倍。”
憨貨想了想,又道:“差不多就是這些吧,老板經常那我當廠里的表率,讓廠里的人向我看齊。”
“所以你看廠里面那些人,他們都認識我,畢竟我是上進青年嗎?”
顧晨聞言,也是扶額說道:“那你這么上進的好員工,怎么還擔心老板開除你呢?”
“我都35了呀。”憨貨說道這里,也是眉頭一蹙:“你想想看,以前廠里開除了好多35歲以上的,說他們到了報廢期,可唯獨沒開除我。”
“這是為啥呢?”袁莎莎有些不懂,也是忙問憨貨。
憨貨則是咧嘴一笑,繼續說道:“因為老板說了,過了35歲,一般都是結婚生子了,家庭瑣事比較多,容易分心影響工作效率。”
“所以呢?為了工作,我甚至都跟女朋友分手了,決不能因為家庭的瑣事,來影響我在廠里干活的效率……”
“誒不是你等會。”感覺哪里不對,盧薇薇也是趕緊打斷道:“你這也太工作狂了吧?為了工作,連女朋友都不要了?”
“不要了。”憨貨憨笑著搖頭,也是傻乎乎道:“選擇單身,就是為了心無旁騖,專心才能提高干活效率嘛。”
“好吧。”盧薇薇收回剛才的驚訝,感覺自己高看憨貨的思想方式了,也是吐槽著說:“我是看出來了,你的確是以事業為重的人。”
“對嘛。”感覺這幾位朋友似乎也很聊得來,憨貨也是不由分說道:
“就像最近,我們廠里有些年輕人,干活不怎么積極,說什么內卷讓老板漲工資,我覺得他們就不應該提漲工資這么過分的要求。”
王警官一呆:“這……這漲工資還不對了?”
“當然不對,他們為啥讓老板漲工資啊?”憨貨似乎感覺自己有理,也是一臉認真的道:
“他們說這是內卷啊,其實在我看來,這就是打工人太多了,導致惡性競爭。”
“以前干8個小時,5000塊錢月薪不好找人,現在給4000有的是人干,他們就覺得掙得少了。”
“嗯。”顧晨默默點頭,感覺跟著人溝通,不能用常規思維,得順著他,于是附和著說:“那你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我覺得……他們就是找借口。”憨貨咧嘴一笑,也是憨笑著說道:“那我怎么就沒少工資呢?”
“你沒少工資?不可能吧?絕對不可能。”王警官看著憨貨那一臉傻樣,感覺老板能不給他少工資?
這年頭,欺負的就是你老實人。
一旁的袁莎莎也很好奇,忙問他道:“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也不難。”憨貨像是跟眾人透露重要機密似的,緩緩靠近幾人,小聲的道:
“我以前每天干8個小時,后來多干點,干夠10個小時,人家老板還是發5000工資,你看,這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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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感覺這種奇葩言論,也只能從這個憨貨的口中說得出來。
王警官有些于心不忍,也是提醒著道:“是沒少,但你不是比以前多干兩個小時嗎?”
“反正下了班閑著也是閑著,加加班還能打發打發時間呢。”憨貨享受著自己餐盤里的美食,也是笑孜孜道:
“我呀,一天不加班,我就渾身難受。”
“再說了,吃苦耐勞,任勞任怨,一直是我們的工廠文化呀,必須維護。”
王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