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這場茶會,結束的極其熱鬧。
李苒是被王舲拖著霍文琳,一起送回長安侯府的。
到了府門口,李苒沒讓她們進去。
王舲猶豫半天,沒跟進去。
她和霍文琳要是送進去,要不要去給陳老夫人和楊夫人請安?
不請安肯定太失禮了,可要是去請安,肯定避不過剛才那一場事,三娘子可是被抬上車的,陳老夫人又是個耿直性子……實在太尷尬太左右為難,說不定還要火上澆油;
再說,陳老夫人那樣脾氣,就算當著她們的面,該怎么發作肯定就是怎么發作,她們兩個又能怎么樣?
象李苒說的那樣,她和霍文琳就算送進去,也是半點忙幫不上。
唉,今兒這場事,有點兒大。
三娘子李清柔是在曹府被掐醒,又請太醫診過了脈,才由曹三娘子帶著幾個老成婆子,送回到長安侯府。
忠勇伯府三娘子孫妙娘,則是由她二姐,曹家二奶奶孫巧娘帶人送回去的,至于忠毅伯府二娘子高桂英,曹家大太太林夫人親自出面,將她送回忠毅伯府。
整個曹家,忙了個人仰馬翻。
李清柔被直接抬進了陳老夫人的榮萱院。
張夫人瞪著李清柔被掐的通紅發紫的人中,心疼的一迭連聲的吩咐請太醫。
二奶奶曹氏嚇的手指尖都是涼的,這是在曹家出的事兒!竟然在曹家出了事兒!
李清柔從進了榮萱院,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曹三娘子被嚇飛的魂魄已經回來的差不多了,臨出府前,又被太婆吳老夫人耳提面命交待了半天,至少看起來鎮靜多了,對著陳老夫人和張夫人,將前后經過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陳老夫人聽的臉色鐵青,緊緊抿著嘴,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竟然鬧到你們府上,還鬧成這樣,唉。”張夫人看了眼一臉怒氣的陳老夫人,先開了口,“老二媳婦,你跟三娘子走一趟,先替我跟吳老夫人陪個禮。”
張夫人吩咐了二奶奶曹氏一句,又看著曹三娘子道:“今天都亂著,明天我再過府,給老夫人陪禮。”
“夫人言重了,都是我和四妹妹待客不周,不敢當。”曹三娘子瞄著二奶奶曹氏,深曲膝以示不敢當。
張夫人只怕要致個歉意,這話太婆交待過她,至于怎么應付,太婆讓她只看著她二姐就行。
“要不要往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也走一趟?”二奶奶曹氏先應了一聲,又看著張夫人問道。
“走一趟吧。”張夫人神情中透著絲絲疲憊。“多挑幾樣東西。”
“是。”二奶奶曹氏曲膝應了,使了眼色給妹妹曹三娘子,兩個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阿娘。”李清柔痛哭了一陣子,總算能說出句話了。
“哭什么哭!”陳老夫人猛的一聲吼,“一根銀筷子,潑了杯茶,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丟不丟人哪?啊?你哪還有臉哭!”
李清柔猛的呃了一聲,撇著嘴剛要再哭上一場,轉眼瞥見她太婆臉色鐵青,目光狠厲,剛涌上來一半的委屈戛然而落。
“柔姐兒還小……”
“小?那個比她還小半年呢!小什么小?”陳老夫人極不客氣的堵回了張夫人的話。
張夫人垂下眼皮,不敢說話了。
“你爹,你娘,你太婆我,哪一個不是血里肉里殺出來的,養了個你,怎么能沒出息成這樣?
不就是一根銀筷子?就是刀子又怎么樣?殺了人又怎么樣?你還沒死呢,你怎么不跟她打?你不能把刀奪過來,你不能殺了她?
人家拿刀,你就往那兒一癱,叫什么事兒?嫌人家殺的不便當是吧?啊?就等著人家來殺你?”
陳老夫人越說越氣。
“就算不沖上去,你怎么不逃?刀還沒砍到你頭上呢,你往那兒一癱算什么?啊?你說你怎么沒出息成這樣?”
陳老夫人氣的一巴掌打在李清柔頭上。
李清柔想哭又不敢哭,挪了挪,一頭扎進張夫人懷里,悶聲抽泣的渾身抽抽。
“阿娘,您消消氣,阿柔,還有三哥兒他們,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三哥兒連殺雞都不敢看,連二哥兒都是,咱們那時候,那不都是逼出來的?”
張夫人摟著李清柔,看著陳老夫人道。
“都是慣的!這是好事?這不是好事兒!你看看這事兒,這從頭到尾,她倒比柔姐兒更象李家人,這都是你慣的!”陳老夫人怒氣上沖,把炕幾拍的啪啪亂響。
“阿娘,那一個,誰知道是怎么長大的,你看看這手段,不一定沒殺過人,柔姐兒跟她不一樣。”張夫人嘆了口氣。
“唉!”陳老夫人呆了片刻,晦暗上涌,壓過怒氣,忍不住長嘆了口氣,“我就是怕這個,就是怕她是個不知道怎么長大的,你看看,你看看這,怕什么就是什么吧。
唉,算了算了,我不說了,反正,接她回來,是皇上發話,不拘著她,讓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也是皇上的話,她鬧出什么事兒,那也是皇上的事,不是咱們的事,我不管了,不管了!”
陳老夫人往后靠在靠枕上,神情疲倦。
張夫人垂著眼,摟著李清柔,輕輕拍著她,見她情緒平復下來,叫了幾個穩妥的婆子進來,扶著李清柔到旁邊暖閣里歇著。
“那是個真能殺人的。”看著婆子扶著李清柔出去了,陳老夫人長嘆道。
“阿娘,別管她了,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皇上也發過話了,她真出了什么事兒,也不是咱們的事兒,您就別管她了,您也管不了,咱們只管過咱們的日子。”張夫人神情平和中透著晦暗,看著陳老夫人勸道。
“唉,好!這些年,得虧你常勸著我,行,聽你的,不管她了,咱們只管過咱們的日子。”陳老夫人再次長嘆。
……………………
曹府里這場事兒,從曹府一路雞飛狗跳到太醫院。
先是曹府請太醫過府,再請了太醫送到長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接著長安侯府請太醫過府,再請了太醫送到忠勇伯府忠毅伯府,忠勇伯府也請了太醫,也請了太醫往長安侯府去……
一群太醫騎著馬坐著車,在曹府、長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之間,轉著圈兒跑。
熱鬧成這樣,一群太醫頭一圈兒沒跑全,皇上和太子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曹府里,當然不能象在大街上那樣盯的一絲兒不落,為了盡快查清查明,謝澤吩咐小廝去請王舲過來。
王舲離開長安侯府,剛和霍文琳分開,馬車就被謝澤的小廝石南攔住,換了輛車直奔東華門。
謝澤等在離東華門最近的紫宸殿偏殿里,石南帶著王舲,徑直進了偏殿。
王舲不用謝澤問,就從霍文琳給了李苒一個荷包說起。
她覺得后面孫妙娘那場發作,跟那個荷包有關,荷包這事不能不說。
從荷包一口氣說到她和霍文琳送李苒到長安侯府門口,李苒如何淡然自若,半點不用她和霍文琳安慰,倒是安慰了她和霍文琳一路子。
謝澤面無表情,只在聽到孫妙娘那幾句貪生怕死時,眼眶似有似無的縮了縮。
王舲一口氣說完,謝澤嗯了一聲,仔細看了看王舲的神情,見她沒什么事兒,招手叫進石南,吩咐石南送王舲回去。
看著王舲出偏殿上了車,謝澤轉到和偏殿只隔了一道鏤空木隔斷的正殿。
正殿里,太子坐在靠近偏殿的扶手椅上,迎著謝澤的目光,眉毛挑起,一臉說不清什么表情的表情,片刻,哈了一聲,猛拍了下椅子扶手,一邊按著扶手站起來,一邊揮手示意謝澤,“你趕緊去跟阿爹說一聲,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打發人來催過兩趟了。這小妮子。”
謝澤欠身應了,退了幾步,出紫宸殿,往延福殿過去。
太子看向站在一旁的霍文燦幾個。
迎著太子的目光,霍文燦先噗的笑出了聲,“還把裙子掀起來,這姑娘太促狹了,還得問一句算不算貪生怕死,真有意思。”
“那荷包,是你讓你妹妹送給她的?”太子斜著笑的眉飛色舞的霍文燦,突然問道。
霍文燦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神情尷尬起來,“是。那回,我看她從靴筒里掏金頁子,實在不雅相,哎,你們府上也太不上心了……”
“你還往我身上抱怨?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別再多管閑事,你看看你又惹出事兒了吧!”李清寧呆了一瞬,氣的忍不住怒目霍文燦,一口懟了回去。
太子從霍文燦斜向李清寧,片刻,哼了一聲,移開目光,“小丫頭吵吵鬧鬧而已,行了,都別看熱鬧了。
曹茗替我往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走一趟,跟兩家老夫人說一聲:都是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受了驚嚇一時失態,不算什么大事,不必過多責備。”
曹茗忙欠身答應,退后幾步出去了。
霍文燦兩根眉毛抬的老高,和李清寧對視了一眼,想笑又趕緊抿住。
太子這話,竟然是讓兩家府上別多責備他們家小娘子,這可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