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祭酒得了謝夫人的回話,想來想去,李苒打算沒有嫁妝嫁過去這事兒,不是小事兒,他可作不了主。
在往上稟報前,他決定先找一趟謝將軍,這樣比較穩妥。
謝澤正在景華殿和太子核算軍力軍需,王祭酒悄悄問了一聲,聽說正忙著,正要過一會兒再來,太子聽到動靜,聽說是王祭酒,揚聲叫進。
王祭酒三言兩語說了嫁妝的事兒。
太子看向謝澤,謝澤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點了下頭,表示這事兒,他確實知道。
“你打算讓她就一頂花轎嫁進你那將軍府,一點兒嫁妝都沒有?”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謝澤,臉上說不上來什么表情。
“嗯。”謝澤點頭。
太子抬手拍在額頭上,原地轉了一圈,一下下拍著謝澤的肩膀,“謝將軍,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你這敲鑼打鼓,就接了孤零零一頂花轎進府?
你好好想想,就孤零零一頂花轎,穿街過巷,從長安侯府,抬進你那將軍府,可憐不可憐?”
謝澤微微蹙眉,看著太子沒說話。
“所謂風光大嫁,風光在哪里?那風光全在嫁妝上,十里紅妝。
我知道你不在意這嫁妝不嫁妝,可你得替人家姑娘想想,這是人家姑娘的臉面。
行行行,我知道那位姑娘跟你一樣,是個怪人,她也不在意,什么臉面,可你……
這個,唉,這太丟人了!”
太子對著謝澤沒有表情的臉,攤著手,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那我替她辦嫁妝。”謝澤答了句。
太子呃了一聲,呆了一瞬,隨即一邊笑一邊擺著手,“行行行,挺好,挺好。聽到了謝將軍的話了吧,嫁妝照辦,照風光了辦,到將軍府支銀子。”
太子沖王祭酒攤著手,一臉苦笑。
跟不要嫁妝光一頂花轎嫁進門相比,林風出銀子替他媳婦辦嫁妝這事,那是相當正常,相當的入世隨俗了。
他就別多要求了。
看著王祭酒出了大殿,太子看著謝澤問道:“你那位姑娘今天就把昨天收的賀禮賣了?”
“嗯,她昨天跟我說,都太貴重了,說受之有愧,原本打算全數退回。”
“全部退回,過于不近人情。”太子接了句。
“嗯,她也是這么說,問我能不能送給孤寡,我讓她送到太學興辦女學。”
謝澤說著,嘴角透著絲絲笑意。
太子斜瞥著那絲笑意,抬手拍了拍謝澤,“你真是好福氣,這小丫頭,心里明白得很呢。”
頓了頓,太子接著道:“還有,論不近人情,跟你可真是一對兒,天造地設。”
謝澤瞥了眼太子,沒接話。
二奶奶曹氏得了回話:嫁妝照辦,不過,銀子從將軍府支取,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從將軍府支銀子?這叫什么事兒?哪有這樣的?從來沒聽說過!”
二奶奶曹氏對著二爺李清平,一開口就是一串兒。
“說是謝將軍的意思,太子爺也點了頭。”李清平一臉苦笑。
他從王祭酒那兒聽到這話,比曹氏還驚愕呢,王祭酒也是一臉苦笑。
唉,謝將軍和他們家四娘子,可真是登對啊。
張夫人站在李清柔臥房門口,從小丫頭手里接過提盒,示意小丫頭退下,自己提著提盒,進了臥房。
“出去!”
李清柔面朝里躺著,頭也不回的呵斥了句。
“阿柔,是阿娘,起來喝碗湯。”
張夫人放下提盒,側身坐到床沿上,輕輕推了推李清柔。
“阿娘!”李清柔一骨碌坐起來,淚眼汪汪的看著張夫人。
“喝碗湯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張夫人打開提盒,端出碗湯給李清柔。
“我喝不下,阿娘,你跟太婆說,我不嫁進孫家,我不嫁給孫大慶,把我嫁進孫家,嫁給大慶,我就活不了了。”
李清柔話沒說完,已經哭出了聲。
“好孩子。”
張夫人輕輕拍著李清柔的后背,等她哭聲低下去,才柔聲道:“大慶是個好孩子……”
“我不管他好不好,我就是不嫁給他!”李清柔再次哭起來。
“阿柔,女人家總是要嫁人的,嫁給大慶,知根知底,他又待你好,總比嫁給別人強,三公子早就定了親了,是不是?”張夫人輕輕拍著李清柔。
“大姐是挑自己喜歡的人嫁的,人是她自己挑的,二姐是挑自己喜歡的人嫁人,人也是她自己挑的,為什么非要把我嫁給我不想嫁的人?我不想嫁給孫大慶!”
李清柔看著張夫人,眼淚淌淌。
“太婆說她最疼我,阿娘你也說你最疼我,你們就是這么疼我的?
太婆把我許給孫家,她都不問我一聲,她明知道我不愿意嫁給大慶,她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她就把我許出去了。
太婆是真疼我嗎?
阿娘你也在,你thtn不說話?你們,真疼我嗎?都是假的!你們不疼我!”
李清柔越說越委屈,捂著臉,哭的肩膀聳動。
“四姐兒的親事也定下來了,定給了謝將軍,是指婚。”
看著悲痛不已的李清柔,張夫人聲音緩和道。
“嗯?”李清柔的哭聲戛然而止,“誰?”
“謝將軍,旨意已經下來兩三天了,年前就要成親,你二哥二嫂,正忙著給她備嫁妝。”
張夫人的話頓了頓。
“這嫁妝,也是將軍府拿銀子給她備的,說是,怎么風光怎么準備。
謝將軍對她極好。”
李清柔呆看著張夫人,好一會兒,才從謝將軍要成親了,以及,竟然有人能嫁給謝將軍這件事上,恍過神來,又呆呆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阿娘您跟我說這個……我不用嫁給大慶了?”
“四姐兒要嫁進將軍府,怎么你就不用嫁給大慶了?”
張夫人肩膀往下塌,帶著濃濃的失望看著李清柔。
“那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難道是為了告訴我,她嫁的有多好,我有多慘?”
李清柔看著她阿娘一臉一身的失望,惱怒起來。
“是。”張夫人一個是字,答的干脆直接。
“阿娘!”李清柔不敢置信的失聲驚叫。
“三公子看中了她,曹家那位老夫人和曹家三郎,也看中了她,魯國公府也看中了她,現在,謝將軍求了旨意,要娶她。
你要是有這個本事,那就用不著嫁給大慶了。”
張夫人看著李清柔,一定一句。
“那是因為她長的好看!”李清柔被張夫人這番話說的,尖叫出聲。
“阿柔,你這樣強詞奪理,在這個家里,在阿娘面前,都疼你都寵你,都不跟你計較,以后嫁進孫家,不能這樣!”
張夫人蹙眉看著李清柔。
“阿娘。”李清柔一聲阿娘中,透著絕望。
“周將軍說,四姐兒被擄走,被謝將軍救出來,跟著謝將軍急行軍了兩三天,騎在馬上,一雙手兩條腿,磨的血肉模糊,差點沒能活下來。”
“這怎么了?我也能!”李清柔瞪著張夫人。
“你學會騎馬了嗎?沒有人牽著馬,你能跑馬了嗎?
被擄走之前,四姐兒從來沒上過馬。周將軍說,她被潘副將扔到馬背上,就開始跟著謝將軍急行軍,在山林里潛行,你也行嗎?”
張夫人神情透著絲絲疲憊。
“阿娘你就是來說我不好,說她怎么怎么好的?”李清柔又開始哭。
“阿娘是來告訴你,你不如她,遠遠不如。你能嫁給大慶,就是你的福份了。”
“不是!”李清柔打斷了張夫人的話。
“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了,婚期也議定了,就是五天后,成了親,你和大慶送了葬,就啟程去你阿爹軍中。
你既然說你行,到了軍中,你就試試,看看到底行不行。”
“阿娘!”李清柔尖叫失聲。
“熱孝里成親,是你太婆替你著想。這也算你替舅姑守過孝,以后,不管怎么樣,孫家也不能休了你。”
張夫人的話頓住,片刻,接著道:“你就是死了,也是要抬進孫家的。
別鬧了,起來吃點東西,出嫁前,把騎馬學會,要能跑馬。
你嫁過去之后,孫家如今正是忙亂的時候,顧不上這些,你跟著大慶去軍中,不能跑馬不行。”
“阿娘。”李清柔一把揪住就要站起來的張夫人,哭著搖頭不已。
“阿柔,大慶是個好孩子,以后必定能好好待你。起來吃點東西,一會兒我讓人帶你去學騎馬。”
張夫人從李清柔手里用力拽出衣袖,出門走了。
李清柔不哭了,呆呆坐著,如同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