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杭州，空氣中彌漫著沁人的涼意。
林瑤早早地來到公司，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九時許，公司里漸漸熱鬧起來。
業務員們和往常一樣湊在一起聊八卦，李仁海偶爾也會插科打諢幾句，大辦公室里熱鬧非凡。
只有林瑤在埋頭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她的工作量本就不小，何況她昨天請了假，必須抓緊時間才能把落下的工作都補上。
林云和秦弈來到公司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眾人的反應很快，立刻四散開去，回到各自的座們上朝他們打招呼，“秦董事長早！林總早！”、“早上好！”……
秦董事長不發一言，沉著臉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林云面無表情地穿過大辦公室，經過林瑤身邊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說道：“小林，你跟我來一下。”
林瑤只得把工作撂下，跟著林云來到總經理室。
她的心情有些忐忑。
林云和秦董事長任命她為辦公室主任，為的就是讓她盯著別人做事，可她沒有！
林瑤心中有苦說不出，這會兒還沒到上班時間，除非他們主動挑釁，否則她一概不會去管。可是這種理由，林云能接受嗎？
如果他們晚來五分鐘，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可他們卻早到了五分鐘，所以他們看到了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場景。
如果他們真要因為這事而追究責任，林瑤無話可說，畢竟她目前還掛著辦公室主任的頭銜。
林云慢悠悠地將自己的包放下，拿出筆記本電腦，開機。
接著，她又從桌上的煙盒里取了支煙點上，然后閑適地坐下來，說道：“下個月的dubai展，還是你和我一起去……”
林瑤此時方知，林云找自己來，只是為了和她商量去dubai展的事，而不是其他。
她在感到意外的同時，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暖意。
林云沒再提起，讓她簽保密協議和為凌云服務十年的承諾書，這在林瑤看來已經是一種讓步。
林云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末了補充一句，“其他事，我們回來再討論吧。”
林瑤明白，林云所謂的“其他事”就是指先前提過的協議和承諾書，而所謂的“回來再討論”，那肯定是秦董事長不同意。
這些本身就是秦董事長折騰出來的東西，可想而知他不會輕易放棄！
不論最終結果如何，林云肯為她爭取，林瑤已經心懷感激，“好。”
林云也松了口氣，沖她咧嘴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這正是林瑤想要的承諾，她總算如愿以償。
林瑤眼下正準備考研，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還會去讀研，到時候，她的時間和精力不會像現在這樣充足。
反正指望不上提成，就算秦董事長將她手上的客戶分出去一部分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隨著凌云逐漸發展壯大起來，將來不可能讓她繼續身兼數職，至于讓她具體做些什么，對于林瑤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她只希望自己不會白白付出努力！
其他的，等到她學有所成時再來談條件也不遲！
林瑤笑逐顏開，“謝謝林總替我爭取！”
林云嘴角噙著笑，提醒道：“咱們這趟去dubai參展，一共要去十幾天，你最好提前安排一下你的工作。”
林瑤其實很早已經作了安排，她將把下個月要出的出貨，或提前或推后，基本避開了出差那十幾天。
至于平常的詢價單之類，她到了dubai還可以繼續處理，耽擱不了。
林瑤精神抖摟地回答道：“我已經安排了，工作上的事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真正會受影響的是她考研這件事。
林瑤已經想好了，她去dubai期間也要堅持看書！
“那就好。”林云滿意地彎起唇角，她的話鋒一轉，“我看你現在工作量挺大，也該有人給你打打下手，你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嗎？”
林瑤微微一怔，給她打打下手的人么？
合適的人選沒有，不怎么合適的卻有一個。
有時候事情就是會這么巧，昨天晚上，蔣明淑還在問凌云招不招人，任佳穎的表妹在找工作，讓她問問能不能來這邊上班。
今天一大早，林云就來找她，問她有沒有人選，找一個來當她的助理！
林瑤想了想，問道：“公司里準備招人了嗎？”
林云的眼皮抖了抖，和顏悅色道：“招人的事倒是不急，我主擔心你工作量太大，忙不過來，你看看要是公司里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招一個來做你的助理吧。”
正常情況下，內勤是給業務員們打下手的，不過，凌云實業的情況比較特殊。
在過去的一年里，凌云的業務并沒有真正開展起來。
除了林瑤以外，大部分務人員手上還沒有什么訂單，就算有訂單的那些也很少出貨，一個月最多一兩批貨，大多數時候根本沒有貨，哪需要別人來幫忙處理？
所以，公司里至今只有林瑤一個內勤，總不成讓外貿業務員反過來給內勤打下手吧？
林瑤昨天晚上只是應付應付蔣明淑而已，并沒想過真把任佳穎的表妹招進凌云。可是眼下她并沒有其他人選，于是提議道：“我同學的朋友的表妹，正好想找一份文職類的工作，要不讓她過來面試看看？”
同學的朋友的表妹……
林云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輕聲笑笑，“好啊，那你打個電話給她，要是沒問題的話，叫她盡快來上班吧。趁你在公司這幾天可以帶一帶她，免得你去國外的時候，要做點什么沒有幫你處理。”
這確實是個問題，就算林瑤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難保那十幾天不會出什么計劃以外的事。
她不在公司的時候，總得有人幫她接接電話，處理一下緊急的事情吧？
這種事，交給其他業務員顯然不合適，交給她的助理去做卻是最合適不過。
離她出國參展不到二十天了，現在開始登報招聘怕是來不及，而且她也不想把時間花在招聘這種事上，所以……
可那人畢竟是任佳穎的表妹。
林瑤最終還是打了個電話給蔣明淑。
這天下午，任佳穎的表妹興沖沖地來凌云報到。
說起來，任佳穎絕對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容貌氣質都在蔣明淑之上，林瑤原本以為她的表妹，長相應該差不到哪里去，事實卻并非如此。
剛面試完，林云就把林瑤叫進了辦公室。
“小姑娘文文靜靜的，給你當助理還行，我也不是以貌取人，可是……我看她，越看越像個冬瓜。”林云皺著眉，用力吸了口煙，問道：“你有沒有其他人選？”
越看越像個冬瓜？
雖然有點夸張，但是，這個形容還真有點貼切。
任佳穎的表妹姓白，名麗紅，名字一般，容貌有點一言難盡，小鼻子、小眼睛、小臉蛋，最多只能算不丑，看起來特別文靜、特別乖巧，說話時輕聲細氣的，誰要是說話大聲一點，她好像隨時會哭出來似的，仿佛一個軟妹紙。
她的身材卻圓滾滾的，和她的巴掌小臉一點都不協調！
林瑤覺得，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目前，我就她這么一個人選，要不咱們先試用一段時間？”
林云嘆了口氣，勉為其難道：“隨你吧，反正是你的助手，試用期三個月，不行到時再換。”
“好嘞！”
白麗紅得知自己被錄取的消息時，真的激動得哭了，“謝謝，謝謝林主任，我今天一定好好工作，報答你的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
不存在的啊！
辦公室里的眾人無不投來不敢置信的目光。
林瑤臉上的微笑也險些繃不住，她十分官方地說道：“你好好干，爭取早日轉正。”
白麗紅感激涕零，聲音哽咽道：“我會好好表現，一定不辜負林主任的信任。”
這真的是太夸張了，林瑤有點受不了。
“往后你就坐這兒吧。”林瑤指了指原本鄭玉寧坐的位置，又遞給她一份文件，“幫我發個傳真，傳真號合同上有。”
“哎，好！”白麗紅接過文件，興沖沖地走了，不到一分鐘，她回來了，一臉懵懂地站在林瑤邊上，問道：“林主任，傳真機在哪兒？”
傳真機在哪兒？
林瑤驚呆了！
這人是不是眼神不好？一眼就去就能看到的東西，她居然會找不到？
她伸手指了指三米開外那臺傳真、打印、復印一體機，“就那個。”
白麗紅低著頭，有些躊躇地往前走了兩步，猶豫片刻，又邁著小碎步折了回來，面有難色道：“可是，我還不會發傳真。”
還不會發傳真……
所以，她其實根本不認得傳真機這種東西！
林瑤也是服了。
白麗紅和她同年，也是同樣大專畢業兩年，怎么會搞得好像第一天上班似的？
可這人是林瑤自己找來的，也是自己要留下的，她只得起身，手把手教她發傳真。
將傳真發出去后，林瑤問道：“會了嗎？”
白麗紅一臉興奮，使勁地點頭，“嗯嗯，還蠻簡單的，謝謝林主任！”
不知道為什么，林瑤想起了自己剛上班那會兒，雖然沒有白麗紅這么夸張，但也犯了不少錯誤。
林瑤笑著問了句，“你原來在哪里上班，都不用發傳真嗎？”不用發傳真的公司也是有的，畢竟現在電子商務很普及了。
白麗紅答非所問道：“我原本，待在老家。”
林瑤哦了一聲，“那你怎么想到來杭州找工作？”
白麗紅靦腆地笑笑，“表姐公司工資高，福利好，我媽讓我也去試試。”
林瑤了然。
奧蘭多的工資和福利是沒說的，不過人家要求也高，不僅對學歷、能力有要求，就連長相、身高也有要求。
白麗紅是不可能進奧蘭多的。
林瑤忽然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你在凌云好好干，老板不會虧待你的。”
白麗紅激動道：“我一定會努力的。”
林瑤有點受不了，隨手拿了幾份文件交給她，“將上面的數據做成表格，我要用。”
白麗紅頓時傻眼，過了一會兒，她說：“那個，我還不會做表格。”
林瑤震驚，她試探搬問道：“你在學校沒學過excel嗎？”
白麗紅漲紅了臉，“學過，忘記了。”
林瑤頭都大了，“那你會用word嗎？”
白麗紅低著頭，“學過，不太記得了。”
不會發傳真，不會做表格，連word都不會用，她找的真是助手嗎？
林瑤已經快要吐血，“那你會打字嗎？”
這一次，白麗紅用力地點了點頭，“會。”
林瑤總算松了口氣，“那就好，這些都很簡單的，你多練練就會了。”
林瑤再三試探，才知道白麗紅畢業兩年多，一直待在家里。今天真的是她第一天上班，這除了電腦以外的辦公設備，別說她從來沒有用過，連見都沒見過。
林瑤心里苦，可這人是她自己找來的，也是她讓林云留下來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手把手地教人家做事，她將自己設計好的表格很發了幾份到她郵箱。“我把范本給你，你將數據填進去，可以吧？”
白麗紅回答道：“可以。”
當然，這只是她以為。
接下來的時間里，白麗紅基本三分鐘一個問題，“林主任，這些字怎么變了？”、“林主任，你幫我看看，這里怎么了？”
經過林瑤指點，白麗紅總算初步掌握了發傳真和做電子表格這兩項基本技能。
林瑤卻累得嗓子像冒了煙似的，她自己的工作進程更是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臨近下班，林瑤終于將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她接到了文先生的電話。
“下午好，請幫我找小林！”
林瑤聽到他的聲音，立刻打起精神來，語氣輕快地說道：“文先生下午好！我是小林，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你啊，真是古靈精怪！”文先生笑得樂不可支，“我打電話來呢，是想問問，你今天發郵件來說的事，你三個星期后要出國了是嗎？”
其他客戶普遍每個月出一兩批貨，相對比較好安排，文先生的訂單多、品種更多，他現在每個星期都要出貨。
她去dubai的十來天里，有兩批貨物會受到影響。
林瑤據實以答，“是啊，所以我問問您，需要將出貨提前安排，還是可以多等一兩個星期，等我回來后處理。”
文先生驚嘆，“哇，你老板帶你出國，說明他們很器重你！”
林瑤認真道：“林總對我很關照。”另一位就算了，她不想在客戶面前說老板的壞話。
“林總做事比較國際化，我是說比較大氣！秦董事長不一樣！”文先生點到即止，換了個話題，“這幾批貨不是很急，我可以等你回國再處理。”
“那就好。”
文先生對她愈發滿意，“你這樣提前跟我說一下就很好，免得我到時候找不到你。”
林瑤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的手機是全球通，如果您有急事，還可以撥打我的手機號碼哦。”
文先生好脾氣地笑笑，“好啦好啦，我會存下你的號碼。”
林瑤掛斷文先生電話時，林云正好從辦公室走出來，她隨口問道：“是推的電話。”
林瑤不以為意道：“是文先生下個月要出好幾批貨，其中有兩批貨會在下個月中旬，也就是我們在dubai期間完成，所以我和他商量一下，能不能將月中那兩批推到月底出，他已經同意了。”
林云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但是很快就笑著說道：“這樣啊，那就好，下班了，下班了。”
大辦公室里的人都歡歡喜喜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林瑤除外。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林云那一絲稍縱即逝的陰沉感，林瑤卻明顯感覺到了。
或許林云對她，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