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節比以往要早一些,一月下旬就是除夕,如今距離過年不到十天時間。
杭城居民早早的張貼起了春聯、窗花,商戶們也紛紛地掛上了寓意紅紅火火的紅燈籠、紅辣椒、中國結……處處洋溢著節日的喜氣。
步行街上很多攤位在賣年貨,林瑤想到她京都苑的房子似乎有些過于冷清,于是駐足。
對于春聯、窗花這些,她不甚感興趣,紅辣椒、中國節這些,小了不起眼,大了又顯得不好看,她同樣不喜歡。
林瑤挑挑撿撿許久,也只看中了一個年年有魚的陶瓷擺件,打算放在玄關處的架子上,為她的屋子增加少許年味。
林瑤付完錢,從攤主手上接過用紅色塑料袋裝好的擺件,正準備去下一家攤位看看時,驀然看到不遠處的長廊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一襲黑衣,身型挺直……
她的心霎時跳得飛快!
林瑤是刻意不去想秦容澤的,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過秦容澤了,仿佛不是很久,又仿佛已經一個世紀那么久。
那抹黑色的身影讓她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一時有些失神,怔怔地站在那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瘋了似的追過去。
臨近年關,雖然很多公司還沒有放假,但是選擇在這幾天來杭州逛逛的游客不少,出門置辦年貨的人也不少,每個人手上都拎著大包小包。
林瑤七拐八繞,好不容易來到長廊上時,赫然發現四面八方都是人,偏偏沒有她想找的那一個!
這里的人三五成群,他們有說有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只有她獨自一人,顯得孤單而落寞。
長廊上早已不見那個人的身影,林瑤卻還不肯放棄!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秦容澤,可是哪怕那只是百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想搞清楚。
她拿出手機試著撥打那個存在她心里很久了的號碼,當她準備按下撥號鍵的同時。
她聽到有個年輕女孩在說,“好可愛啊,我們買吧,買吧,買吧?”
在她身畔的男孩語氣無奈,“我記得你昨天已經買了幾個差不多的。”
林瑤這才發現,之前被她認作秦容澤的人居然這么年輕!
男孩一直蹲在離她不遠處的攤位前,陪女朋友挑選會發光的佩佩豬發夾。
“哪有差不多?”女孩不依不饒道:“昨天買的是紅衣服和粉衣服,今天這些是紫衣服、藍衣服和黃衣服的,哪會一樣?我不管,我就要買這個,這個,和這個!”
女朋友一撒嬌,男孩立刻妥協,“那就買吧,反正你戴著挺好看。”
女孩得寸進尺,“不!我要看你戴!”
男孩寵溺一笑,“真是拿你沒辦法。”
說完,他彎下腰,讓女孩將那幾個五彩繽紛的小豬佩佩發夾都夾到自己的頭上。
女孩左看左看,感慨道:“這個發夾要天黑了戴才好看。”
男孩長相一般,可他身材高大,是個不折不扣的型男,被女孩戴上了閃光的卡通發夾,說不出的搞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林瑤也是其中之一,她一直瞧著那對情侶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都還有些愣神,直到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電話那頭,蔣明淑嗲聲嗲聲道:“瑤啊,你們公司什么時候放假?回家的車票買好了嗎?”
“我們公司?我……”
林瑤還以為蔣明淑應該知道她丟工作的事了,畢竟那里還有個白麗紅。
白麗紅是任佳穎通過蔣明淑,找她介紹進凌云的。
莫非白麗紅還會好心好意替她瞞著這事?
還是說,凌云近來生意太好,白麗紅已經忙到沒時間說她的八卦?
這些都無所謂了。
她從頭到底,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只有別人對不起她!
與其讓蔣明淑從別人口中聽說這種事,倒不如自己主動坦白。
“那里,我已經不干了,隨時可以回家。”林瑤終于還是主動說出了這件事,“你呢?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家?”
“不干了是什么意思?你辭職了嗎?”電話那端,蔣明淑大呼小叫起來,“你不是剛剛替公司出完差嗎?上次你打電話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忽然辭職了?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辭職?現在可是年底,就算你要辭職,也該拖到過完年再說!”
“不是我想走,是老板容不下我了,我還怎么待得下去?”林瑤苦笑,簡單解釋道:“前幾天不是一直忙著應付考試嘛,所以沒和你說這些。”
“哦哦哦!”蔣明淑驚呼連連,她的語氣不無感慨,“是哦,你在考研呢,你居然真的去考試了!考得怎么樣?能考上嗎?要是考上了的話,先去讀研,再找工作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對啊,你買房了,每個月要付按揭的,那你還怎么讀研?”
“不怎么樣。”林瑤情緒低落道:“考試那天,我特別倒霉,坐在風口,第一份試卷才開始答卷,手就凍僵,差點連字都不會寫了。下午開始考試時,我鼻涕流得稀里嘩啦,感覺腦子都不好使了,走出考場后,我連卷子答沒答完都記不清!”
“所以你考砸了怪天氣!”蔣明淑哈哈大笑起來,“啊哈哈哈……你也太好笑了!”
寒冬臘月,又不是只有她會覺得冷,大家都一樣,怪天氣確實沒道理。
林瑤無力辯駁,“我正糾結呢,明年繼續考試還是找份工作。”
蔣明淑嚷嚷道:“考什么考?我早就勸你別去的,人家本科生都好多考不上,你去湊什么熱鬧?再說了,人家考研是為了升職加薪或是找更好的工作,你呢,你本來有工作的,為了考研把工作都丟了,結果也沒考上,還考什么啊?安耽點吧!”
雖然蔣明淑說的不是事實,但是這聽起來居然比事實更像事實。
如果連蔣明淑都不信,還有誰會相信她被開除是因為業務做得太多,而不是其他?
安耽點么?
林瑤沒覺得自己哪里不安耽了。
她對待工作比誰都用心,她從來沒有渾水摸魚過,從來沒有做過飛單,她怎么就不安耽了?
難道就因為她考研,因為她不想繼續被人看不起,這就算不安耽了嗎?
林瑤不想和蔣明淑起無謂的爭執,所以換了個話題,“你今天不上班嗎?”
“上班。”說教完林瑤,蔣明淑心情愉悅,渾身舒坦,“這不是出來了嘛,就順便給你打個電話,問你什么時候回去。”
林瑤皺眉,“我家里還不知道我丟工作了的事,我準備過幾天,等別人都放假了再回去,到時候咱們一起吧,現在離過年沒幾天,要不要我先去把車票買了?”
“買車票有什么可急的。”蔣明淑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有人想送我回去,可我覺得不好,主要是……哎,讓他過年期間跑去我家算什么意思啊。
可是他說得也沒錯,去客運中心坐車太麻煩了。
所以我就想,要不我們一起坐他的車,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林瑤可算明白蔣明淑好端端打電話給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絕,“你們一起吧,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
“什么電燈泡啊?我和他不是那樣的關系!”蔣明淑急得哇哇叫,“他過年也要回家的,正好經過我們那里,順道送我,呃,我們,他順道,順道而已!”
林瑤看到天空中黑壓壓的云層,嘆了口氣,“他送你是‘順道’,送我卻不是,再說了,他的車子總共兩個位置,你讓我坐哪兒?”
這些也是事實。
蔣明淑頓時陷入糾結,梁凱文有好幾輛車子,但他換來換去都是超跑,而且他格外偏愛兩座車,真要載上林瑤的話,確實不好辦。
但是讓梁凱文送她回家,那豈不等同于帶他見家長?
到時候閑語碎語一大堆……
不行不行!
“怎么坐不了?”她靈機一動,“我讓他和別人換輛車子開不就行了?”
林瑤不認同道:“你該不會讓他為了載我一程而專程去買輛新車吧?”
“這倒不用。”蔣明淑笑嘻嘻地說道:“其實我一點不喜歡他那幾輛車子,所以他有時會開董事長的車子……咳,反正董事長離開杭州好久了,而且他最近也都不過來杭州。”
原來,秦容澤離開杭州好久了。
林瑤頓住,她輕輕地問道:“你們董事長出差了?”
“不是。”蔣明淑不以為意道:“我聽說他家里讓他回帝都了。”
原來,秦容澤回帝都了。
林瑤不由想起了那位咄咄逼人的秦夫人,以及那天晚上古怪的談話。
一時無語。
蔣明淑想了想,又道:“公司里都在說,董事長是去相親了,他結婚之前應該不會回杭州,才會把梁凱文重新調回49樓……”
林瑤的腦海嗡地一聲,緊接著是一瞬間的空白,過了好久,她才緩過神來。
林瑤還想問問蔣明淑,這些是聽誰說的,是不是梁凱文,如果是,那么……她發現自己怎么都問不出口。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告訴自己,其實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什么。
秦容澤沒來找她,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早就將她拋到腦后。
她早該有這個覺悟!
那就這么著,翻篇吧!
從今往后橋歸橋路歸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瑤的手指攥緊了手中的塑料袋。
電話那頭,蔣明淑不耐煩地吼道:“林瑤,你說句話啊,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林瑤的語氣依舊平靜無波,仿佛渾不在意道:“你們一起回吧,我自己坐車回去。”
“什么跟什么啊?”蔣明淑不滿道:“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我說的是,我們十八樓在招人,你要不要再來試試?”
林瑤這才反應過來,她在問什么。
如果說一年多前,奧蘭多還是她最最向往的公司,那么現在正好相反,她不會再踏進奧蘭多一步,即便秦容澤不在那里。
林瑤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沒什么必要了吧?”
蔣明淑只當她在介意之前的失利。
“我是這么想的,你上次到奧蘭多面試的時候,主要鞋子太低了,要是換雙跟高一點的,沒準能行!”蔣明淑猶在滔滔不絕,“這樣,面試那天,你穿雙十二厘米以上的高跟鞋……”
奧蘭多的員工顏值普遍較高,身高也是如此,那邊的高個子都穿著高跟鞋,她小個子穿高跟鞋有用?
林瑤有點后悔把丟了工作的事告訴她,不過,就算她想瞞也瞞不了多久就是了。
林瑤拒絕得斬釘截鐵,“謝謝,不必了!”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蔣明淑惱了,“懶得理你!”
掛斷電話后,林瑤漫無目的地走在步行街。
這會兒回家還早,何況她在家里也已無所事可做,可是就這樣一個人逛著也沒什么意思。
林瑤是忙慣了的人,忽然閑了下來,這讓她不適應。
她倒是想盡快找份工作,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可這會兒臨近年關,找工作太難了。
她那天去了人才市場后,就知道找工作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也就是說,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林瑤琢磨著,她是不是應該做點什么來打發時間?
譬如說,抽空把駕照考出來?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細細碎碎的雪花像似被風吹散了的蒲公英,揚揚灑灑,飄落下來,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風雪中的杭城街頭,別有一番韻味,林瑤卻無心欣賞。
眼看這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只得踏上了回程。
帝都,秦家老宅的宴會廳里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秦家老爺子在帝都有著較高的聲望,可惜他的兒子秦振川卻沒什么本事,秦家在他手上漸漸沒落。
直到近幾年,秦容澤在帝都名聲鵲起,才算恢復了昔日的榮光。
秦容澤靠服裝起家,主業不在帝都,當時所有人都笑他,一個身份尷尬,不被重視的窮小子,不好好表現,努力在帝都、在秦家站穩腳跟,居然跑那么遠去創業。
可他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一切,當年笑話他的人如今都在費盡心機地巴結他。
現如今,他一手創立起來的奧蘭多集團早已是華國第一,并成功躋身世界前五的服裝公司,董事長秦容澤的身家估值高達上千億。
秦容澤敬完酒便離開了宴會廳,他一路走到最西側的盡頭,也許是因為洗手間在這一塊的緣故,人不是很多。
他那雙冷峻的眼眸仿若定格般凝視著屏幕上,良久才從那抹落寞的背影上移開。
他將手機收起來,然后微微轉身,曲臂撐在走廊的欄桿上,任憑寒風吹過,拂起他的短發,帶來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