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同陸世鈞走到九峰上的時候，夜幕完全降臨下來。
夏季時分，空氣里都是濃烈的植物香氣，夜色沖淡了百日的燥熱，倒是醒脾寧心。
九峰上燈火通明，潛宗外門弟子還有二十幾人留在這里，山宗的弟子們是年前剛上山來的，年齡也參差不齊，現在大多數孩子既得上課習字，又得兼顧修煉，是以時間拉得比較晚。
這個時間段沈葉飛肯定是在孩子堆里忙活，一時半會兒見不著。
估計鄧雨良也是看準了沈葉飛工作時間的這個空子，才會和林玖陸世鈞約到現在這個時候見面相談。
林玖和陸世鈞悄悄地進了沈葉飛在九峰上固定的院子，院子里有三間堂屋并兩排廂房，書房就在西面的堂屋里。
現在也只有那個房間還亮著燈，林玖和陸世鈞也沒有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書房內有兩面墻都是頂天的書架子，沈葉飛上課所需要的書籍被擠在了角落里，剩下的全是一摞一摞的字紙頁和簡陋的紙殼子做成的文件夾，書桌后面坐著鄧雨良，桌面上是一堆又一堆的散亂的資料。
鄧雨良微微弓著腰，手肘壓在資料上面，那張臉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在暖黃色的燈影下顯得有些灰暗。
“林宗主，陸殿主，你們過來了……我找到末世的根源了。”
林玖和陸世鈞進入屋內，走到書桌前，影子鋪在了鄧雨良面前的桌面上，鄧雨良這才醒過神來，抬頭看著林玖，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句。
“怎么回事，仔細說說。”
林玖隨手勾過來一把椅子，坐下，陸世鈞負責在書房外布置好禁制，事關重大，潛山宗內雖然不怕隔墻有耳，但萬一被弟子聽了去造成恐慌也是沒必要的麻煩。
看鄧雨良這已經找到了答案但渾身壓都壓不住的喪氣……他們就能看得出來，結果肯定是異常的慘烈。
“你的工作量還真是嚇人。”
林玖坐下來，隨手抽出一張沒被壓住的紙，上面用黑色炭筆寫著密密麻麻的林玖看不懂的數據和公式。
“嚇人是嚇人，但意義不大，我也是近兩天才得到了一點靈感，這些近乎都是無用功。”
“什么意思？”
“這一年來，我在總安全區的科學院里臭掉了我能搜集到的所有的記錄和數據，一一整理對比，計算各種趨勢……”
“末世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慘烈的，慘烈到沒辦法記錄什么數據，局限性很大。”
“總安全區成立并初步穩定下來是在末世三年的時候，直到末世七年的這四年間，比起三年之前，不管是自然災害還是傳染疾病、普通人喪尸化以及喪尸的數量，都是呈斷崖式的下降。”
“我一度以為，只要能把喪尸全都剿滅，末世自然而然也就能結束。”
林玖和陸世鈞看著鄧雨良灰暗的神色，兩人對視了一眼，鄧雨良說的對，即使他們沒有在意過什么數據，但畢竟活在末世里，這點東西還是能看出來的。
林玖還記得末世七年的夏季，總安全區防衛部特地掀起了一場人類主動剿滅喪尸、喪尸動物的計劃，看來鄧雨良就是幕后推手了。
“實際上并不是這樣，我太理想化了，只要根源得不到轉變，再做多少都是徒勞。”
“這兩年，高階的喪尸和喪尸動物又卷土重來，原本和人類生活區并不相沖的變異動物也變得難以控制和預料，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最終的結果呢？鄧先生，你大可不必給我們鋪墊。”
言外之意，她能接受慘烈的現實，畢竟天道不讓潛山宗之外的修士繼續進階這個驚天噩耗她都挺過來了，末世就算是和修士的命運掛鉤，她也沒什么好意外的。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反正都是麻煩，她也是見怪不怪了。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沒有陽光，才發展成了如今的局面，并且對這個結論進行了一系列的求證和計算……”
“沒有陽光的確是末世每況愈下的根本原因，但它卻不能算是末世的根本原因。”
林玖瞥了鄧雨良一眼，這次卻沒有再打斷鄧雨良的話，看鄧雨良一臉見了鬼似的神情，林玖心里也堵得慌。
陽光這一點，林玖打很早之前就想過，要不是鄧雨良現在把邏輯給掰了過來，她之后依舊會這么去想。
“造成沒有陽光的原因，才是末世的根本。”
“林宗主，我如果說末世不是從十年前開始的，你會相信么？”
林玖心里咯噔一聲。
末法時代？
沒來由的，林玖心里冒出了這么個念頭。
“說下去。”
“末世的根本原因是磁場變化，磁場變化不是一時一年能夠轉變的，從科學院里保存下來的部分資料看，這種變化至少要推到先秦。”
先秦……
林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要乍起來了。
小仙源壁畫中的記載，大約在先秦之前，修真界就消失在了世俗界，天地之間的靈氣斷崖式地枯竭，讓當時的修士們不得不避入未有人居住過的深山和海島。
后來始皇帝造船派人出海求仙，就是世俗界的人最后一次看見修士。
末法時代急轉直下，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末世開始之后我手里也沒有器械，這幾年很難說，但是之前所有的記載中，我驗算下來，就是這么個結果。”
“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即使在現代社會，在末世前的信息社會都沒能引起我們的重視和察覺……那時候我跟著導師還研究過一陣子，只覺得就是自然變化，它也會一直這么變化下去……”
“沒想到，這種變化并不是自然的變化，每一點點變化都是駱駝身上一根根的稻草，直到十年前的某一天徹底爆發。”
“磁場紊亂，不明的能量也作用在了人類的身上，讓人變成喪尸和變成異能者的，其實都是一種東西。”
“異能只是能量混亂必然的產物，并不是給人類開了一扇窗戶。”
鄧雨良說到這里，滿眼都是冷笑。
“而最重要的，也是最令人絕望的一點是，靠現在倒退的科技水平和作業技術，很難再改變磁場，這場末世……”
剩下的話，被林玖抬斷。
“你說的磁場，在修真界，可能叫做天道，也叫做秩序。”
“凡事總有解決的辦法，別這么悲觀，你既然給我交了份作業，說不定等我從墓城回來，一樣能給你拿個‘真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