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獵當天。
春日晴朗。
碧云下,權貴隨行。
太子穿著金色蛟龍袍,胯下是一匹高大的赤馬,顯得威武雄峻異常,一派君王風范。
而這赤馬也是遠比其余人的馬匹要威風。
夏寧穿著紫色緊身獵衣,黑發如星河垂落,衣衫緊裹著婀娜的身段,每一寸都充滿了嫵媚到極致的美,而露出的肌膚都白如雪玉,眉間一點朱砂更是妖嬈無邊,令人遐想連篇,只不過她周身緊隨著暗衛中的女侍,將她身形擋住,否則身后每一個男子怕是都會心如火燎了。
皇后身側,是一襲蟒袍的逍遙王。
逍遙王依然一副咸魚樣,虛著眼,不是頭會猛然下跌,顯然是昨晚太疲憊了,騎馬都會打瞌睡。
聯想到畫舫上那兩位風月魔宗的小妖精,由不得別人不去猜想,這王爺怕是夜夜笙歌,連骨髓都被洗干凈了吧?
虛,實在是太虛了。
再一側則是穿著銀白獵衣的王柒柒。
王柒柒也是極美的,如一朵冰雪雕琢出的花,只是這朵花在夏寧身側,無論多么的獨特,多么精致,都會黯然失色。
看到皇后和逍遙王并駕齊驅,王柒柒甚至會生出一絲自慚形穢的念頭,腦海里只想著:真不愧是姐弟倆。
大周的兩位公主,三位皇子則是各有圈子,微微落后。
正常女人都不會刻意靠近皇后,否則...輕則受到打擊,重則受到不可磨滅的心靈重創。
再往后則是各方權貴子弟,還有朝中一些大臣。
延綿下來,怕是足足有千人了。
相比于皇宮的年宴,此處的人顯然更多,更年輕化了。
另一邊。
趙骨早領著骸骨軍埋伏在周邊了。
趙玄衣則領著他新建的鐵甲軍在權貴兩側隨行保護。
這位年輕的將軍顯然背景非凡,否則也不會得旨去拉出一支有名字的軍隊編制,當初也不會被天子派去西夏邊境,這種田獵場合也不會被安排來維護秩序。
趙玄衣身側有一個夏極熟悉的少年,那就是王傲。
王傲回到了王都,似乎是受了很大打擊,順著家中爺爺的意思,棄武從兵了,然后因為和趙玄衣的淵源,便是被王家托關系塞到了趙玄衣身邊,做鐵甲軍的副將,也有著跟著學習的意思。
另還有一名太子心腹大將黃懷芝,領著足足一萬人馬在一側藏著。
加上田獵場四周,那依然由王閣老安排的守衛,為這一次田獵而出動的士兵,已經接近兩萬了,而隨行的高手,更是不計其數。
然而...
那領頭的卻只是太子。
姬無憂此時是真的舒爽。
一騎絕塵,而不是緊隨人后,這感覺確是完全不同,如今一眼望去,再無“浮塵”望遮眼。
想到“浮塵”,姬無憂眼中就露出了一抹陰霾。
天子乃是天命所歸。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地兩門想要凌駕在本殿下之上,將本殿下作為傀儡,那是想多了!
不除你們,除誰?
但路要慢慢走,今天就是第一步:繞開逍遙侯和陰司交易。
“儲君開弓第一箭!”
“太子先射!”
“儲君請!”
眾人都講究一個順序。
從前跟著姬盛,這射箭無論射不射的中,都要撿獵物的人預先在懷里配備好一只野兔什么的。
萬一天子沒射中,那就把野兔戳到箭上去。
所以,姬盛有時候常常會很奇怪,自己明明射的是鹿,是飛鳥,但為什么去撿獵物的人拿回來、高舉著歡呼的都是兔子。
但太子不同,他如今是春風得意,鋒芒畢露,而且他有實力。
見到眾人說話,姬無憂半點都不推脫,唇角揚起一抹笑,揚聲道:“好!”
說完,他猛然抬手直指天空:“諸君請看天上兩只飛雁。”
眾人抬起頭,隨著他的手指望去。
渺渺藍天,碧云如玉,兩只灰褐色的大雁,正在比翼齊飛。
太子怕是要射其中一只大雁吧?
就在這時。
嘣!!
一聲驚弦如平地悶雷。
太子充滿陽剛氣息,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抽箭、彎弓、瞄準、射出。
弓弦還在顫抖,太子已經隨手放在了一邊。
射箭從不看結果,因為他知道此箭必中。
箭如一道明光激射而出。
很快,天空響起悲鳴。
那箭矢帶著獵物從空而降,又緊插在了地面上。
眾人急忙過去看。
從半空落下時,那箭矢恰好戳向地面,而箭穿過的竟然是兩只大雁,不僅如此,箭矢還都是從體側穿入,顯得非常對稱。
而,箭矢中藏著的勁氣已經將大雁給震死了...
使得兩者擁簇在一起,頗有幾分同命鴛鴦的感覺。
圍觀的眾人是都有些震驚了。
這箭法簡直是神了。
聯想起太子之前擊敗兩大寇的戰績,更是覺得這太子實在是一代雄主。
很快,太子的親信跑了過去,將那獵物小心拿起,呈放在竹盤中,獻到了太子面前。
姬無憂扭了扭脖子,抓過那竹盤,在眾人的歡呼聲里,他卻是緩緩策馬轉身來到了皇后身側,然后單手將竹盤遞了出去,露出充滿陽光的王者般的笑容。
他揚聲道:“今年初春田獵的第一個獵物,自然獻給皇后!!!”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著夏寧。
他雙目灼熱,雖然未曾放肆地打量,但卻是盯著這絕世皇后的一雙眸子,毫無遮掩。
夏寧沒有接那獵物。
因為太曖昧了。
那可是比翼鳥,接過來像什么樣子。
于是,皇后道:“吾兒無憂心意,本宮領了,只是這么大的兩只雁,就先放著吧。”
姬無憂并不取回,胳膊如鋼鐵般拄在夏寧面前,充斥著一種令人折服的王者霸氣。
眾目睽睽之下,夏寧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但她就是不接這獵物。
就在這時。
夏寧身側的逍遙王射出了一箭,隨行的紅云看也不看就沖了出去。
小片刻,紅云歡呼著:“恭喜逍遙王也射中了兩只野兔!!”
眾人頓時也起哄起來。
這尷尬的氛圍頓時掩了過去。
夏寧露出喜色,她完全無視身前遞著獵物給她的太子,湊到夏極身側道:“小極,什么時候你的箭法這么厲害啦?”
夏極揉了揉睡眼道:“我一向厲害,只是不喜歡表現而已。”
紅云已經拿著兩只野兔跑了過來。
夏極一揚手道:“拿上來,我要送給皇后。”
夏寧喜滋滋地等著。
她看到紅云把一箭穿過的兩只野兔放到了面前。
太子湊過去看了一眼:???
夏寧:???
其余人:???
全場的歡呼聲忽然停了。
氣氛里帶著一種特別古怪的意味。
終于...
夏寧開口了,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古怪:“為...為什么這兩只兔子是熟的?”
逍遙王舉起手臂,五指在虛空中抓了抓,淡淡道:“火焰箭,在射中獵物的一剎那,就可以將獵物的皮毛全部燒盡,然后由內而外將獵物煮熟。
這箭首先需要速度極快,如此可以在空氣里摩擦出火焰,其次需要一種特殊的火焰真氣,而這恰恰是我身為戮妖劍圣所擅長的。
我知道,你們一定以為是我準備好的兔子,但你們想錯了,算了...不和你們解釋,解釋了你們也不理解。”
夏寧露出幸福的神色,把竹盤接了過來,嗅了嗅:“還是五香的呢。”
逍遙王:“咳咳咳...咳咳咳...”
夏寧捂嘴笑了起來。
這一笑,傾國傾城,迷倒眾生。
皇后不喜笑,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天子不知花費多少財力物力逗她一笑,但皇后從未笑,如今卻是笑了。
這笑,真的美的千金不換。
太子冷冷注視著這一幕,他就如一個外人被徹底的隔開了。
又或者說從來沒有人能踏入那一對姐弟的圈子里去...
他眼中閃過一抹陰霾,心底冷笑著,同時隨手將竹盤上的兩只獵物給丟開了,然后運氣揚聲道:“田獵開始!!”
王閣老再來田獵,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前年此時,他可是想著謀反來著。
結果之前的義女雷靜云率領的諸多高手連煙云橋都沒踏過,就被魔僧地藏給攔了下來。
今天...
似乎是再次重演。
這田獵場的治安依然自己布置的。
而太子悄悄找過自己,讓在煙云橋邊刻意的撤走防范部隊,如此可以造勢悄悄殺死幾名存在競爭可能的皇子。
王正石覺得太子真的想多了,畢竟他上位已是十拿九穩。
但再想想,奪嫡之戰從來神奇無比,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誰藏得有多深。
而此時,他王正石可是被太子寬容大度的接受了。
這種要求簡直是太子在對他說“閣老啊,從今以后你就是我心腹了”。
王正石自然配合。
配合歸配合。
再次空出煙云橋這條小道,總歸有些奇怪,這讓他忍不住去向那個恐怖的魔僧...
他撇頭看了看逍遙王。
逍遙王似乎說要給皇后射一只猛禽,所以策馬不知跑哪兒去了。
王正石搖搖頭,這對姐弟...也不知未來會如何啊。
只是如今看太子表現,似乎并不會太好。
太子,可是個狠人吶。
姬無憂策馬站在這林子中央。
陽光從樹隙落下銅錢大小的金色斑駁。
他身后的碧波上人剛去了次廁所,現在返回后,便是已經帶好了妖魔兵器寒蟬仙。
姬無憂神識放開,他身為超凡,數里的距離完全可以納入掌控。
煙云橋方向。
士兵巡邏的腳步聲消失了一剎那,然后又填補了起來。
如果不是全神貫注地去注意著,根本無人能察覺到這種不連貫。
太子露出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刀是真的來了。
這刀是魔教。
是借刀殺人的刀。
是引蛇出洞的刀。
“嗯?逍遙王呢?”姬無憂忽然皺起了眉頭。
他拍了拍手掌。
很快,一名穿著黑色皮甲的親信從遠處而來,半跪在赤馬側。
太子問:“人呢?”
那親信低聲道:“殿下,逍遙王正在遠離田獵中心的地方...和司馬家的司馬嫻在...”
太子一抬手:“知道了。”
他心底想了想司馬家的小姑娘,頓時有了點印象。
那小姑娘很玲瓏秀氣,平日里常在閨房里繡花,看書,別的世家的少女還會去上學讀書,但這小姑娘頂多外出春游,似乎很是羞澀,因此也有些神神秘秘的。
沒想到骨子里居然這么騷。
或者說,逍遙王的魅力實在太強了。
太子心底又是冷哼了下。
這逍遙王余生將成為自己操縱的玩物。
他低頭看了一眼那親信,壓低聲音傳音道:“想辦法偷偷通知到。”
那親信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點點頭,“是!”
太子算了算時間,側頭傳音道:“上人,我們也快差不多出發了,準備好妖魔兵器,這次...我們就等陰司出來了。”
然后,太子又轉身向著不遠處的白衣公子招招手:“林大俠,魔教應該是上鉤了,我們準備出發,以逸待勞,讓魔教來多少死多少!”
那白衣公子微笑著點點頭,他一塵不染,只在手里握著一把水墨長扇,很是風流儒雅。
這位公子乃是江湖正道赫赫有名的俠客,更有著無缺公子的稱呼。
只是他的年齡遠不像他相貌看來年輕,實力早已經臻至超凡境,而身份更是浩然正氣宮的幾位小宮主之一。
煙波橋。
依然如前年那般。
只不過橋上已經少了垂釣的魔僧。
橋外,魔教之中的強者正施展身法,飛快掠行。
從高空俯瞰,就如壓城欲摧的黑云,極快地向北飄舞著。
這些強者踏長草而無聲,就如鬼魅。
而原本在外巡邏的幾名侍衛就如失去了理智般,繼續來回地、機械地巡查著,發出可以被超凡聽到的腳步聲。
風在吹,草如刀。
黑云壓城,簇擁南來。
禪碧也是一襲黑衣,作為著黑云的一部分。
這位趙玄衣的初戀,也是當初的學宮學子,如今手染鮮血、早習慣了背叛和殺戮的妖女,所在位置是很靠后的。
如今的她雙手垂著,隨風而揚,看著面前的那群強者,心底充滿了震驚。
她加入魔教如此之久,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層次的大規模獵殺。
這里的魔教精英足足有百人,而每一人都是真正的頂尖強者,各有手段。
其中有三人都是與半步超凡的存在,至于領隊的那兩位,更是恐怖。
其中一人,所修之法,乃是當代大周法家的“聚地氣以顯兇獸”的法門,而這法門是真的可怕了...
這位大人將會在煙云橋上坐下,開始凝聚氣息,然后掩護得手后的魔教強者撤退。
而另一位大人,是真正的超凡強者。
在這些魔教強者里,禪碧的排名真的不靠前。
她目光一撇,身側微后還有一名魔教精英。
這位精英至少說明了她不是最后一個。
禪碧心底生出了些奇異的好感,那是倒數第二發現還有倒數第一后的驚喜。
她不由地回頭,善意地微笑點了點頭。
那魔教精英也是點點頭。
只不過...
從始至終,那精英的臉龐都被黑色帽兜遮住了,只是隱隱的露出灰金色的帽兜內沿,以及...
其后...
那不會被發現的面具。
魔僧地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