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魁”橫抱著巫行云走出這片區域。
嬌小蒼白的宗主勾著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胸前。
二十七名弟子急忙撤去絕地大陣,沒有人敢看著此刻的教主,只是一側頭,卻看到區域里一片狼藉,忍不住愕然,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赤魁”神色冰冷。
精英弟子感受到了這寒氣,更是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清楚這喜怒無常的教主又怎么了。
遠處的封不溺正在等待,看到教主出來,瞥了一眼,只見教主雙手擔著的那嬌小宗主披頭散發,脖頸處有著掐印紅印,小腿上也有些淤青,眼神中則帶著害怕與恐懼。
顯然,這位風月魔宗的曾經同僚,剛剛經受了難以想象的璀璨。
封不溺閉目,心里感慨了句“能活著就好”。
時間短暫地回到一炷香前。
“地...地藏大人,您是做什么?”
“掐一掐。”
巫行云:...
“自己掐還是我來掐。”
“奴...奴家自己掐吧。”
巫宗主從沒想過自己會干這種事,臨死前還瘋狂地自己掐著自己,也許是看到她速度太慢,那已經成了“赤魁”模樣的地藏大人跑了過來,幫助她掐。
“啊啊啊!!疼!疼!!”
嬌小宗主看著這位被神魔化了的地藏,滿臉問號。
原本那恐怖、不食人間煙火的火焰佛形象早已崩塌了。
巫行云輕輕抽泣著。
而“赤魁”則越發冰冷,封不溺即便在十丈之外也能感到寒氣。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于是便是急忙單膝跪地,低首,不敢多言多問。
“赤魁”一路走去。
沿途便是跪了一路。
誰也不知道這位教主怎么了?
難道是進入了賢者模式?
只不過那絕地大陣里的一片狼藉是怎么回事?
“赤魁”走到了議事大廳,走上魔教教主的寶座,直接坐了上去,然后將那嬌小的宗主橫臥著,放入懷里。
巫行云雙腿并疊著,腳后跟恰好壓著教主之位那雕琢血焰的紅銅扶手,微微顛著,滿臉的茫然。
她現在只期望這位神秘莫測、做事更是詭譎的地藏大人,能夠遵守諾言放了逍遙王。
教主發怒。
即便不出一言,魔教弟子也是紛紛趕來。
很快,儀事大堂面前便是跪著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前排精英便是有三十余人,之后更是跪著三四百人。
教主不出聲,沒人敢說話。
魔教教主看似文質彬彬,但實則兇煞無比。
閻羅天子的氣質來模擬這種性格,只需要稍稍改變一點就夠了。
而黑暗君王的殺氣,某些程度上比起魔教教主,猶有過之。
此刻。
匯聚康南分部的魔教教徒完全不敢出聲,甚至連頭都不敢抬,呼吸都不敢大氣,禪碧,鬼頭陀,甄依依等人自然都在其中。
而魔教教主卻是理也不理他們,只是有些病態地笑著,時不時地拍拍懷里嬌小宗主的臉頰。
滿堂之聽到輕輕的“啪啪”聲,還有教主時不時有些莫名的笑聲。
巫行云瑟瑟發抖。
眾人也是在發抖。
巫宗主實力其實已是江湖頂級高手的層次了,又有異人技術的槍,平日里集體行動,也算是干部了。
而這樣的一名干部,不過是教主的玩物。
猛然,魔教教主停了下來,冷聲質問:“知道為什么我生氣么?”
沒人回答。
魔教教主冷冷道:“刺客!你們做了絕地大陣,原來是幫著刺客隔音么?是想本教主無聲無息地死去么?”
巫行云瞳孔猛然瞪圓。
這..
這手段!
這演技!
魔教教主將懷里女人往里樓了樓,順手拍了拍她胳膊,示意她別露餡。
巫行云顫顫發抖。
她就如蜷縮在猛虎懷里的一只小綿羊,全場只有她知道真相。
魔教教主繼續冷聲道:“誰給本座個解釋?是想造反了嗎?”
他甚至不去解釋那地上那一堆被化尸粉化去的尸體。
身為一教之主,還需要和屬下解釋么?
這應該是屬下們向他解釋才對!
那二十七人瑟瑟發抖...
本想著是件好事,但現在卻變成了催命的事。
“教主,饒命。”
“教主,我們只是不想您和巫宗主被打擾。”
“是啊,教主,饒命,饒命啊...”
二十七個精英立刻從人群里鉆了出來,全部跪著在地上,爬到了那高高的寶座下,低首認錯。
但坐上那教主卻是不發一聲。
忽然,一名看似清純的白衣女子唇角一揚,走出來笑嘻嘻道:“教主,諒他們也不敢...”
這正是用一雙反刃短刀、之前打暈了李元兒的甄依依。
她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掌嘴。”
甄依依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著魔教教主。
巫行云輕聲發出嘲笑:“依姐姐,教主不會念你過去的好了,嘻嘻。”
甄依依面色蒼白,然后也不說話。
“沒聽到么?”
“奴家聽到了了。”甄依依直接扇起了自己耳光。
扮演的地藏再扮演成了魔教教主的夏極,也是明白了。
剛剛巫行云顯然在提醒他,這位甄依依乃是魔教教主的女人,所以她才敢說話。
“夠了!”
“是”甄依依低著頭,急忙想退回了人群中。
但夏極并沒有準備讓她退回去,而是冷聲道:“說說看吧,他們不敢,誰敢?”
甄依依不敢發言。
“是你么?”
甄依依撲通一聲直接跪下了,“奴家不敢!”
夏極凝視著她,身子微微后仰,雙手輕輕拍著巫行云的身子,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不敢?你不敢,為什么不第一時間把九圣甲給本座?九圣甲是你保管的吧?你是不是害怕這甲給了本座,那刺客就完全沒了機會,是吧?”
甄依依愕然。
一時間,她心底只生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
那么教主平日里和自己歡喜時,都是甜言蜜語,為何忽然變卦?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喜新厭舊了。
自己入不了他的眼。
而教主有個怪癖。
那就是他一向標榜自己專一。
換句話說。
自己活著,他就不是專一...
自己死了,他就可以專寵巫行云一人。
當然,再之后,巫行云也會被其他新人所取代。
甄依依還要再說什么。
夏極手一揚,“帶下去,關押天牢!候審!”
甄依依心如死灰,“教主,教主您看在之前奴家對您好的份上,饒了奴家吧...”
其余魔教教徒也是徹底愕然了。
教主真是越發的喜怒無常了。
很快,兩個魔教教徒走出來,矮著身子把甄依依上了鐐銬,往回帶。
那白衣女子側頭看了眼高坐在上的“赤魁”,哀求道:“教主...你我...”
然而,“赤魁”聲如冰霜道:“帶下去。”
甄依依如墜冰窟,絕望地低下頭,她也不放狠話,放了狠話那就是必死。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那些聞名江湖的高手只覺汗流浹背,不敢動彈,不敢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
“赤魁”忽然溫和地笑著問:“小巫,你說是誰要刺殺本座呢?”
巫行云心底是真的恐懼。
這魔佛地藏,某種程度上竟然把魔教教主那喜怒無常的性格學了個九分。
這...
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啊。
“赤魁”沒等她回答,略帶病態地看向臺下:“你們說說吧,別說本座沒給你們機會。”
那施展絕地大陣的二十七名精英還未開口,那黑袍高帽的封不溺已經挺身而出,顫聲道:“啟稟教主,屬下是擔心您與教主夫人相處時,被人打擾被人聽到,所以才讓這些精英弟子幫忙...
屬下對圣教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絕無二心啊!”
“赤魁”冷笑道:“是覺得本座老了,老不死了,而路右使又隕落了,所以耐不住寂寞了,想要早日上位吧?
我的焰鴉護法...
你說的沒錯,你是對圣教忠心耿耿。
但你對本座卻沒有!!”
“畫地為災”封不溺正是魔教正門“左右二使,四大護法,八方巡查”中的護法之首焰鴉。
“想動手么?有心腹埋伏著么?封護法?”
三聲質問,封不溺直接跪下了。
“教主,我對您也是忠心耿耿...我...”
“赤魁”冷冷道:“收了陣盤,打入大牢!!”
很快,便是又有兩名魔教弟子上前,但來到封不溺身側卻有些猶豫。
這位正門的護法平時很有威望,對弟子也很好。
封不溺顯然也感到了這股微妙,他瞥了一眼座上教主,只見那“赤魁”的目光越來越冷,面色甚至都冷的僵硬了,他急忙道:“還愣著做什么,抓我入牢,圣教是教主一個人說了算。”
那兩名弟子才將他上了鐐銬,反鎖著帶了下去。
又是沉默片刻。
眾人噤若寒蟬。
而,一名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口、穿著半身鐵甲魁梧男子緩緩走出,強壓著怒氣,揚聲道:“教主都忘了老兄弟們了嗎?
甄姑娘,封護法,又有什么錯?他們都對您忠心耿耿,您何必要寒了兄弟們的心!!”
來人正是位:“黑煞”熊百吉。
熊巡查冷冷看著上位的教主,分毫不讓。
周圍的魔教教徒只知道這位熊巡查平日獨來獨往,也著實為魔教立了些功勞,但因為毀容的緣故,很少有人親近。
沒想到今日他竟是如此的硬氣。
眾人忍不住心底都暗暗佩服。
“赤魁”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哎喲”嬌小宗主叫了聲,她一根頭發被扯掉了。
“赤魁”拉平了那一根長發,好像在欣賞女子的長發,而徹底無視廳中站著的熊巡查。
忽然,夏極的手扭了扭,那一根長發驟然便是直立了起來
長發上凝聚出凌厲刀影。
下一刻,那刀影呈現出血煞之氣。
眾人震驚地看著那刀影。
那是魔教教主的最擅長的血魔刀。
而如今看來,教主的實力顯然再上層樓,這刀上的血煞之氣幾乎是濃稠到讓人難以直視。
巫行云已經徹底弄不明白了。
難道地藏其實是赤魁的親兄弟,師出同門?
然而,對于夏極而言,這不過是四誅劍道之中的陷仙,配合上陰策之中的明面偽裝所帶來的結果。
然而,熊百吉只是注視著教主,視死如歸,分毫不讓。
讓人忍不住惋惜一聲“可惜了”。
那一刀并沒有斬下。
“赤魁”手一揚,那頭發便是枯萎了,血魔刀虛影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眾人眼里,那位魔教教主揚聲大笑道:“好!從今以后,你就是我圣教右使,接死去的路右使之位!”
魔門的一番人事更換,就由赤魁借著刺客一事,徹底的定下了。
原本幾位被邊緣化的魔教人物,紛紛登上了高位,開始掌管正教的實權事務。
雖然新舊勢力的交接會帶來不少內斗,然而終究有著魔教教主威壓著,別人也不敢放肆。
巫行云是完全看不懂這一番操作。
過了許久,她才忽然明白了...
地藏原本就是蟄伏在圣教中的強者,如今算是悄無聲息的奪權吧?
那熊百吉,以及其余的一些他所提拔的人,平時都在圣教中聲名不顯、神神秘秘,如今算是一次會議,就徹底上位了。
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
如此超凡如神的實力。
巫行云明白,魔教將踏上新的輝煌了,只是她卻看不到了。
豪華的地下豪宅。
甚至還有暗河潺潺流淌的聲音。
司徒輝耀的絕地建造術完美地運用了地形,其中通風管道,甚至蔓延到千米之外的懸崖。
這豪宅里,可見長明燈里人工甬道上的五彩石乳,可聽到滴答滴答的落水聲。
“赤魁”坐在這院落里,把玩著太陰玉凈瓶。
真正赤魁的死去,使得這殘破的神兵成為了無主之物,而他只需要滴血,就可以獲得認主。
嬌小而蒼白的宗主坐在他對面,伏在冰涼的石桌上。
“地...咳咳,教主,我感覺到自己挨不了多久了,我的軀體正在枯萎...我又感到自己好像被無數看不見的線束縛著,想要把我拖到什么地方,也許就是您手中的瓶子。”
“赤魁”還在思索。
他在想,假如說自己以灌頂之術將巫行云強行拔高,突破超凡,然后再讓她滴血這太陰玉凈瓶,是否可以自救。
但這其中還存在問題。
那便是巫行云和白桃花不同,她本身并不是超凡,能否靠著灌頂突破?
而且她如今的軀體能否承受灌頂?
“教主,您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夏極搖搖頭。
巫行云露出微笑:“那請您記得您給我的承諾。”
夏極反應過來,然后問:“據我所知,你和逍遙王認識不過半年吧?為何臨死前非要為這樣一個男人說情?”
巫行云想了想,趴在桌上,囈語般喃喃著:“也許這半年正是我此生奢求的時光,弱水三千已飲一瓢,我...已經滿足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甜甜的笑:“逍遙王這個人傻乎乎的,平時偷偷藏藏,裝作什么都不會,但其實已經勉強入了頂級層次,他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真是傻乎乎的,嘻嘻。
可這又有什么用處呢?
這個世界的真正強者,從來不在乎江湖所謂的頂級高手。
逍遙王他真的很好,他會在早晨催著我去街上買肉包,也會拉著我一起喬裝打扮,偷偷摸摸去街道上吃面條,因為他會害怕別人罵他,有時候想吃夜宵了,他還會毫不講理地把我從被窩里拉起來。
我從來沒想過我這樣滿手血腥,心懷怨恨的魔女還能過上這種日子...”
夏極奇道:“就這些?”
巫行云慢慢閉上眼,露出甜蜜的、緬懷的笑:“您不會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