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順勢進入魔教,其實策劃已久。
一來。
是他在暗中中手并未能伸入魔教版圖。
所以魔教在王都給他帶來了不少不可控的麻煩。
他是個很害怕麻煩的人。
所以,為了能夠舒舒服服過日子,他才有了這決斷。
所謂無名人,并不是只在無名小鎮上。
那無名的車夫,漁夫,不過是無名人中最強的人之一。
無名人已經沒有了原本的名字和身份,所以大多都會毀容,其余的也是大多改變了原本的相貌,去到了一個沒有人會知道他原本身份的地方。
說大一點,整個江湖,處處都藏著無名人。
這些無名人平日里都如常人般過著符合周圍游戲規則的生活,只有在閻羅要喚醒他們時,他們才會進行配合。
魔教的童百吉,以及那一批被夏極提拔起來的人,正是魔教之人。
可想而知,今后這魔教有了他們,那么便是納入可以被閻羅掌控的范疇了。
當然,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而權力的更替不過是個開始。
至于被打入地牢的封不溺,甄依依,禪碧等人,則是他的第二手。
一群被逼入絕境的魔教崽子,在看著逍遙王時,難道不會動心思么?
這么一動,那么他們就會和自己明面身份捆綁在一起。
之后的所有行為,所有爭斗,所有抗爭...
都已經可以預料。
所有的反應,已經提前想到了。
這一切...
都在自己的五指牢里。
就如兩顆鐵膽,即便會有些變數,即便會幅度大一些,但那五指終究是可以操縱撥弄的。
二來。
也是因為巫行云的原因。
夏極總歸不可能看著她死在眼前,而已知根源通在魔教,所以他就將計就計,以此為契機,進入了魔教。
在看到甄依依等人時,直接束手就擒。
然后通過神偶控制白桃花,告知了白桃花后續的安排。
被控制這事,并不會讓慕容嫣然產生隔閡,兩人相處時光里,早不知開了多少次玩笑了。
有時候...
夏極也非常感慨。
他不知道自己這些翻云覆雨的手段從何而來。
前世的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而此時他處理魔教的手段,不過是他這許多年年來很正常的一次操作,連心跳加快,激動都沒有半點。
因為...
他已經這般的處理了太多太多門派,否則閻羅天子,地下無冕君王的名聲從何而來?
但他并不喜歡這樣子的自己。
太狠。
太假。
太虛偽。
滴答滴答。
鐘乳石上垂落的水珠,在半空折射出七彩光華。
水滴聲喚醒了這一刻他的念想。
嬌小宗主趴在墊著狐裘的石桌上,好似是睡熟了。
夏極眼中閃過一抹悲傷,他輕輕嘆了口氣,將教主大氅一把扯下,慢慢走近她,慢慢將墨黑色大氅溫柔地披在了她雙肩上。
慢慢合攏。
嘭...
那軀體慢慢變得晶瑩剔透。
被他這么一抱,就碎了。
煙消云散了。
時間...
已經到了...
夏極緊緊閉上了眼。
這一刻,他身為魔教教主,身為魔佛,身為逍遙王,即便隔著三重身份,那又如何呢?
這世上不可控的力量太多太多了...
太陰玉凈瓶的元神喚回之法,無可阻擋,無可逆轉,即便自己成了太陰玉凈瓶的主人,竟然也無法中斷。
若是有朝一日這樣的力量加諸在自己親人的身上。
那他能抗拒么?
夏極緊緊抱著面前的空氣。
一瞬間...
他仿佛看到夏寧,白桃花...在他懷里同樣地煙消云散。
這念想只是產生了,就讓他生出一種難以抑制的難受。
不僅如此。
這難受似乎還牽扯許多許多的東西。
那些東西可能是回憶,可能是妄想,可能來自于靈魂深處,甚至前世,它們被藏著,壓著,埋葬著,看不見摸不著,甚至存不存在都未知。
所有的一切,匯聚成一種難被人心承受的大凄涼。
修道小人兒淡淡道:“察覺到自己的弱了嗎?太上無情并不是真的無情,因為當你凌駕在一切之上時,你的親人自然無人敢動了。”
夏極反問了一句:“那在凌駕的過程之中,在那些越來越強的廝殺斗爭中,親人不會成為斗爭的犧牲品么?
還是說你覺得這世上所有人,所有仙佛妖魔,都會遵從和你對戰,絕不會傷害你親人的原則?”
修道小人愕然,啞然,不知說什么,便是沉默了。
黑暗小人兒冷冷道:“把察覺的一切危機都扼殺在萌芽里,統統都殺掉,殺的這世上所有人畏你怕你,那么就無人敢在動你了。”
夏極反問一句:“因果太多,遲早死在這廝殺的路上。
還是說你覺得這天下的仙佛妖魔,都會遵循著派出剛好比我強一點,或者說爆發能戰勝的對手的原則,來讓我殺了逞威?”
黑暗小人兒狂熱道:“管那么多干嘛,殺就沒錯了。
就算打不過,大不了死全家,你肯定會有奇遇的,然后再殺回去。
反正不過是些凡人家人,死了就死了唄,都是些束縛,看著就煩!
他們殺你全家,你獲得力量了再去殺他們全家,屠城滅門,多好。
然后你這么強大,肯定還會有女人喜歡你,然后再生個一家子,有什么不好?”
夏極搖搖頭。
好色小人兒覺得自己這時候也該說句話,可是它也察覺本心的悲涼,于是想了半天,嘀咕出一句:“趁熱。”
夏極愣了愣,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面前的巫行云在他指尖,煙消云散。
別說熱了,就連半點溫度都沒有。
太陰玉凈瓶內。
一道蒼白的靈魂被拉入其中。
冰封雕塑中,那面容模糊的嬌小少女忽然雙目有了些神采,有了些迷茫。
冰封化開了。
她踩踏在了這島嶼上。
“這就是太陰瓶里嗎?”
巫行云露出慘然的笑。
“這就是自己永恒的監獄了吧?即便過上千年萬年,萬萬年,都不會改變...即便赤魁死了還有魔佛地藏接手,而若是魔佛地藏也被人殺了,那還會有新的主人來此...”
她心念一動,便是一襲黑紗裹在了她軀體之上。
想了想,她又幻化出了一雙高跟鞋,提著鞋子,慢慢將晶瑩玉透的小腳伸入。
這就是在這瓶中世界誒的好處了。
也是瓶中世界給予囚徒的“福利”。
再一念。
她周圍的島嶼開始幻化。
幾番幻變。
起初是個小村子,山坡上還有著羊群,還有悠閑靠在屬下的放羊娃。
再遠處,炊煙裊裊,有些陳舊的房屋都沉浸在山林的夕陽里。
村外的小鎮,則是熱鬧非凡,村鎮來回的小道上,不時有人走過
這是自己小時候所在的地方,但在鎮上賭博的賭鬼父親將她折算了百兩銀子輸掉了。
小村子粉碎了。
然后是風月魔宗,樓閣高聳,其中出入女子都嫵媚而多情。
掌教大廳,經文閣,兵器閣,雜物閣,修煉閣,弟子寢室,演武臺,禁地...一個個閣樓,一處處地方,都藏著她的回憶。
她被引入了宗門,作為一個普通弟子。
她以為自己是很特殊的那個,因為入門沒多久,她就被神秘前輩賞識而傳授了玄功如夢令,她覺得自己只要能練成這門功法,就可以揚眉吐氣,所以一直拼命修煉著。
果然,在那神秘前輩的指引下,她實力進展極快,一步一步走上風月魔宗最強新人的寶座,再然后更是登臨了宗主之位。
本以為一切算是圓滿了。
但那神秘前輩卻忽然表明了身份,原來他是魔教正門的教主赤魁。
魔教正門的教主,地位相當于正道的武林盟主,極其崇高。
再
她則是發現,這位赤魁前輩之所以培養她,為的只不過是讓她河蚌養珠,練出陰極如夢令,以便他采補而已。
甚至連最初賭鬼父親輸掉自己,也是這位前輩的謀劃。
風月魔宗粉碎了。
裹著黑紗的嬌小宗主站在這一方島嶼上。
站了很久。
周圍的場景也在不停變幻。
東南西北各方的場景飛快產生,飛快消失...
終于...
一切落定了。
成了一個湖
一艘船。
一個繁華卻沒有人的王都。
巫行云緩緩走上了那艘船。
再緩緩拾階而上,走到了記憶里逍遙王最喜歡躺著的船頂,這才舒了口氣。
瓶中的時間流速和瓶外的比例完全不同。
瓶中百年千年,瓶外不過一天。
而瓶中不會饑餓。
巫行云覺得這瓶子在吸收著自己的力量,卻也在反哺著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三五個月。
也許三五年。
她下了船,來到了那繁華卻空無一人的王都。
她走過記憶里的包子鋪。
走過面店。
在轉角,她忽然愣住了。
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睜開。
還是不敢置信。
轉角處,巷道的盡頭,是一個穿著蟒袍的少年,他靠在斑駁墻壁上,笑意盈盈。
聲音略帶苛責,“怎么買個肉包買到現在?不知道我餓了么?”
巫行云咬著嘴唇,淚水流下,花了臉頰。
如夢令1
當前層次:第一層。
描述:五品玄功,這是一門強大的精神系幻術,一舉一動,都可將人拖入夢境,修煉至高深處,可以在周身產生夢境場。
戴著魔佛面具的夏極坐在地下豪宅里。
精神系幻術...
那就是針對元神的功法。
這獲得還真是不易。
這一刻,他瞳孔前那三道旋轉的小人兒忽的速度變得平緩,比之之前的失衡則有些了變化。
只要等到109天之后,自己就可以突破天人五大限之一的心限了吧?
夏極并不覺得自己緩慢。
別人的突破方式,他已經知道了。
無非兩種。
第一種,嗑藥,煉化妖丹,撐過反噬。
第二種,三種小人選擇其一,而最多的則是太上無情的修煉小人。
但他太貪心了,他不僅不嗑藥,甚至連選擇都不做。
月黑風高。
無聲的腳步從魔教密道里傳來。
一行足足十六人,正運用功法飛快撤離。
最令他們震驚的是,“逍遙王”的身法居然很不錯,甚至勉強躋身入了頂級高手的層次。
看來這王爺藏得真深。
至少逃命的本事是很強的。
本來,碧禪或是甄依依還自告奮勇,準備背著王爺前行。
兩人都是魔女,對于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話根本不以為意。
尤其是甄依依,在被魔教教主背叛后,思索了下逍遙王的風流韻事,好像沒聽說他對不起哪個女人,所以甚至動了點心思,時不時就在“逍遙王”面前表現出清純的模樣。
十六人皆是無聲。
甚至連那位白發奇俠楚飝麤也跟著逃了出來。
至于那放他們離開的教眾則早被悄悄解決了。
這倒不是心狠手辣,而是魔教從不相信人心。
因為人心易變,只有殺了那弟子,他們的去向才真正的不為人所知。
何況...
他們還給那弟子允諾。
人死了,自然受不了允諾了。
他們也不算食言了
密林。
一處新藤老藤糾纏在一起鋪蓋著的洞口。
從外看,這里遠離林間小道。
即便走入其中,也只覺此處是藏著長蟲毒物的地兒,無人回來。
哧哧...
洞口動了兩下。
然后徹底被掀開了。
封不溺從地下迅速爬出,警惕地注視四周。
緊接著是甄依依。
這兩人都是魔教排的上名次的高手。
尤其是“畫地為災”,原四大護法之一的焰鴉封不溺,當初從煙云橋進攻,他可是與當是的魔教右使路金戈一同帶隊的。
甄依依看似年輕,但這些年著實從赤魁那里取了不少好處,而去搶奪九圣甲時,她可是與封不溺一起領隊。
至于其他的碧禪,荊鴻,鬼頭陀,伍小云等等實力也都不弱,都是達到了頂級強者的范疇,不僅如此,這些人是各懷奇門異道。
最后走出來的,則是逍遙王,他一出來立刻被魔教眾高手嚴密保護起來。
這王爺,如今可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也是未來希望,不能出半點事。
甄依依背著離開魔教時順手牽羊取出的九圣甲。
其他人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從此處的分部將寶物、珍貴丹藥、功法幾乎掏了個空,算是初步爭奪魔教勢力的門派底蘊。
至于過程為什么比想象中的順利。
除了一些客觀情況外。
他們覺得...可能因為逍遙王是個吉祥物,只要和他一個陣營,就會帶來好運。
如今。
眾人來到地面。
封不溺實力在地氣之道上,已是勉強達到超凡境界,雖然還不穩固,但已經可以通過神識感知四周了。
他自然也已經取回了之前被沒收的陣盤,刻刀。
如今小心翼翼地感知著四周,然后迅速地傳音告知周邊的魔教巡查弟子分布。
至于返回王都的路途,他們早在地牢中就設計好了。
碧禪拍了拍手掌,地面忽然鉆出一些奇異的紅色尸體,那些尸體開始飛快向著西方而去。
甄依依,“三臂童子”伍小云等極擅刺殺之道的魔門精英,也是隨了過去。
一路...
摧枯拉朽。
魔教巡視的弟子,紛紛在不知不覺中死去,然后被化尸,不留半點痕跡。
期間,楚飝麤也一言不發,但也未曾輕易出手,他修煉的九藏秘武注定了下一次出手會石破天驚,怎么能輕易用掉?
如此,足足兩日兩夜后。
眾人終于脫離了魔教勢力的范圍,而距離王都也不算遠了。
才到官道上沒多久。
遠處便是一隊約莫百人的騎兵策馬而來。
逍遙王消失,夏寧自然是急死了。
兵部,刑堂,暗衛各方都在周邊尋找夏極的下落。
一應可疑人等都會被盤查。
而魔教等人自然是可疑到了極致。
騎兵頓時圍住了這十余人。
嚴陣以待。
向遠傳訊。
稍息,遠處再次響起馬蹄聲。
旋即,一名著鎧甲的騎尉帶著三百名士兵飛快策馬而來。
待到看清了那十余人中間的少年后。
騎尉面露激動之色,急忙一個翻身,直接下馬,半跪在地恭敬無比道:“見過逍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