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是從沒見你這么激動過,到底怎么回事?”
“帝君,老朽活了數千年,經歷過仙界不少事,更是在絕地天通里也未曾隕落,你信不信我的眼光。”
“當然相信,否則我也不會讓你坐鎮在此處。”
“那老朽說,那女童...簡直就是集合魔動,圣人之姿為一體的怪物。老朽見過天才如麻,但這女童不一樣,她已經遠遠超越了天才的范疇...老朽覺得,她生來就是要做圣人的。”
“圣人?”
夢境里,那戴著帝冠、無上威嚴的虛影搖了搖頭,“圣人不是靠著積累、天賦、機緣...你所知道的一切,能夠達到的。我曾轉世一千七百五十次,每次都得證仙途修道,其間歷劫無數,卻依然還未窺到圣人之道,如今依然是大帝。
而自這天地誕生之初,延綿至今,已是匆匆過了百億年,百億年里,才有十余名圣人...你以為,這么容易么?”
“老朽的符兵之道,她只花了三月就領悟至神話境界,老者的八卦符箓,她在七天里就全部掌控,她形姿絕佳,宛如道意臨世,潔白無瑕,一塵不染,就好似道還真一般。
所以,老朽想冒昧地問一問,道還真還在仙宮么?”
那無上威嚴的虛影搖搖頭道:“她不可能是道還真。”
兩人沉默了下來。
老者也不再追問為什么她不可能是道還真,因為老者知道...凡是他所說的,必是正確無誤。
片刻...
“老朽想把她留在扶桑樹下。”
“本帝明白你的意思。”
“那老朽已經準備好了容器,等您蒞臨,親自核查。”
“真的值得本帝親自降臨么?”
老者的虛影沉默片刻,非常認真地吐出兩個字:“值得。”
“黑鯊師兄,師父讓你焚香沐浴更衣,七天后獨自去東角的望月樓。”
“我知道了,青鳥師妹。”
這是一個強壯、體態勻稱、相貌威嚴的男子,但他顯然不是仙人,只不過他的存在比較特殊,青鳥雖然是仙人,但叫他師兄也沒有半點委屈。
這威嚴的男子看著銅鏡里自己的模樣,然后又看了看天空的方向。
他上一次去望月樓還是很多年前了吧?
扶桑殿的大人提前下達了一個奇怪的命令:所有門中侍從,弟子都遠離扶桑殿五十里,需得到次日午后再返回。
夏極猜都能猜到即將發生的事情:馬面如果想要擁有入駐扶桑樹下的資格,就必須通過一次測試。
這一點,之前的十日扶桑說的很清楚。
他說“老朽不回絕你,但是這事兒老朽一個人定不了”。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此事根本無法避免。
馬面如果想要留下,想要混入仙界的高層,那么就必須經歷這一關。
這件事本來他是打算“自己以太乙身份混進去的”,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太乙的身份并不合適。
為了這一刻,他也做了不少的工作。
夢域里,常駐的四人便是他,白桃花,紅燭龍...頂多再加上一個仙界的小仙王。
紅燭龍對于仙界的一些秘聞簡直了如指掌。
所以,夏極直接詢問了他關于“仙界是否存在探查前世”的手段和方法,以及這些手段究竟能探查到什么程度。
紅燭龍便是說了幾個見聞,總體來說,就是“存在這樣的手段,但一般只能洞察三世”,其余的需要結合這三世,去仙界一處神秘之地進行翻查。
而這手段的原理,則是在元神之中尋找一個所謂的“輪回截點”,然后讀取那“輪回截點”之中的信息。
輪回截點越是遙遠則越是模糊,三世之外就幾乎不可察覺。
綜合以上。
夏極決定可以冒險試一試,因為馬面并不存在“輪回截點”。
退一萬步說,假設馬面失敗了,被察覺了,那么他可以瞬間召回馬面,元神之間的速度,便是念的速度。
念的速度有多快?
就是只要還在這個世界,這片天地,我若是念到了你,你便是在我腦海中,無跡可尋。
在扶桑殿的一眾紅衣侍從,弟子離開扶桑殿的時候,夏極的主魂終于從陰影里走出,隨著一起遠遁。
事實上,神悟這個天賦,是他的四個元神都具備的。
所以,地藏才能夠從諦聽,天音獲得常寂凈土的玄功層次。
同理...
馬面也可以。
只不過起初夏極擔心不可以,才一起隨來,再之后,他需要思考一些問題,以及近距離觀察扶桑殿的情況,所以才在此處待了小半年。
換句話說。
馬面現在也具備著兩個天賦神通。
一個共有天賦神悟,另一個是道法時間。
夏極走的很遠很遠,因為這里的情況他已經明白了,他現在需要遠到自己一念召回馬面時,那利用黑鯊之體降臨修士界的大能不會發現自己,即便發現了也無法在容器可承受的時間內追上自己。
他不敢騎鯤鵬,也不敢召回逍遙畫舫,那些都是屬于逍遙仙的。
而逍遙仙已經化凡了,去了妖族,成了妖皇。
如今的他...只是一個無名人,一個這世上不存在的人,甚至他無法回到七陽宗,無法正大光明的去看看夏寧。
他在陰影中一路往西。
小仙王悄悄地安排了一個小型飛艇。
夏極上了飛艇,便是繼續往西,去往了遼闊無垠的海上。
對于小仙王,他并不存在忠誠方面的擔心,只是擔心若是有遠超自己實力的人幫他解開神偶...
如果到那時,自己會遠程直接操縱小仙王自殺。
對于這一點,小仙王張嵐芝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是小心翼翼地,不可能讓人發現他的暗中身份。
海洋遼闊,碧波之上,不時有白色的大鳥飛過,因為天賦神通的關系,夏極即便是坐著這小型飛艇,也不會被人發現,在經歷了長時間的緊張節奏后,他此時略微舒了口氣,看著天地廣闊,心情再次舒朗開來,然后便是在測試結束后,便花費心思好好研究自己這名為神域的天賦。
他心底默默計算著七天時間。
海上的風光總是單調,七天好似一個呼氣吐氣的功夫便是過去了。
扶桑殿。
深秋的夜色里。
望月樓上,忽的彌漫出一陣氤氳的仙氣。
端坐在石椅上的黑鯊猛地一震,再睜眼時,神色已經完全不同,那是神龕上仙佛的神色,漠然,但卻充滿了威嚴,道意。
黑鯊自然已非黑鯊,他已被降臨。
坐在船首的夏極眸子驀然睜開。
來了。
黑暗的接天巨樹下,十日扶桑也睜開了眼,輕聲道:“小姑娘,你不是要留在這里么?核查你資格的人來了。”
女童神色依然漠然,毫無慌張之意,“是誰?”
十日扶桑道:“別問了,他來了。”
吱嘎。
庭院門扉被推開。
“黑鯊”直接出現在了女童面前,明明只是凡夫俗子之軀,卻顯著莫大的威嚴,令人生出一種叩拜的沖動,而隨著他的出現,此處頓時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威壓。
老者起身,微微拜倒,垂首不發一言,這是禮節,禮不可少。
“黑鯊”沒看他,只是注視著那女孩。
女孩戴著半邊兒骨玉馬面面具、赤足踩踏在這片冰涼的土地上,一雙眸子毫無懼色,即便面對他,也依然是漠然。
漠然的眸子對上漠然的眸子,
“黑鯊”周圍忽然產生了極其強大的壓迫感。
這壓迫感之強,令女童只覺有千鈞之物壓在背上,迫著她跪下。
忽然之間,接天的扶桑巨樹開始發出劇烈顫搖。
而那垂落的十個巨果也在顫搖。
巨果從前是這扶桑樹的果,也許還是強大妖精的棲息之地。
但現在卻是成了囚籠。
忽的,其中一個囚籠里發出充滿仇恨而嘶啞的聲音,那聲音就如從幽冥中傳來,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仙帝,是你么,你這個冷漠無情的卑鄙小人!!”
“黑鯊”似是辨出了囚籠中關押的囚徒,淡淡道:“被囚了千余年,還是這般精神么?”
他話音剛落,那老者便是直接掐了一道印記。
巨樹上頓時不少黑色的尖枝蔓延而出,刺入了那囚籠之中。
囚籠里發出幾聲悶哼。
“吾皇不會放過你的!!”
“黑鯊”似乎覺得好笑,忍不住搖搖頭:“還活在夢里呢?難怪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你這樣的血性,即便曾是六道妖王,也注定了悲劇的果,知道為什么我要關著你嗎?”
囚籠里那嘶啞的聲音緩緩問:“為什么?”
“黑鯊”搖搖頭:“愚昧。”
他根本就沒準備回答。
囚籠里忽的發出如是狂魔般的嘶啞笑聲:“你被我打過!”
“黑鯊”面色變的冷如冰霜。
而老者急忙掐印,更多的黑色尖枝,從四面八方密密扎入了囚籠中,馬面驀然側頭,目光里,那黑色牢籠里竟然滲出了諸多殷紅的血...
但伴隨著的,沒有痛苦,只是癲狂的笑聲:“你被我打過,你被我打過,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妖王生命力極強,尤其是曾經的六道妖王。
也注定了會受到無止無盡的折磨。
“黑鯊”轉頭繼續看向女童,忽的問:“妖是什么?”
這相當于面試的第一道題了。
這是根本無法作偽的,因為你說話時候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無法在他面前說謊。
夏極正坐在飛艇的月色里,看著漫天群星,張口輕聲道:“食物。”
馬面:“食物。”
說的時候,她神色淡漠無比,似是妖族死絕了,她都不會有半點神色變化。
“黑鯊”很滿意,甚至覺得面前的女童有些偏激,這種偏激可以改正,改不了也沒關系,挺好。
仙帝與妖皇,隔著一道元神,一具容器。
可謂是遠在天涯,我知你,你卻不識我。
又近在咫尺,只因面對面,你問我答。
“黑鯊”又問:“還記得自己的前世嗎?能夠成為仙人,總歸是遇到自己前世的機緣了吧?”
他聲音威嚴,宛如質問,你卻無法不回答。
飛艇極快往西而行。
夏極坐在船頭,輕聲回答:“我沒有前世。”
馬面:“我沒有前世。”
“黑鯊”神色動了動。
他的頭頂很快出現了一個奇異的球體。
那球體如是無數的環在飛快旋轉,散發著光亮,而每一個環上則是呈現著極度細密的花紋,再看,卻又像是文字,再看又像是畫面,再看又是層層疊疊,目光都不由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但因為實在太過細小,完全看不清晰。
“黑鯊”將那球體輕輕推送到了女童面前,“觸摸它。”
馬面疑惑道:“這是什么?”
“黑鯊”:“大羅天球。”
聽到這四個字,一邊的十日扶桑身軀微微震了震...他自然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了什么。
他急忙抬頭,但卻看到了“黑鯊”冷漠的眼神,帶了些懇求意味的語氣道:“帝君,老朽懇請再給她一點時間!”
“黑鯊”神色越來越冷。
十日扶桑急忙跪倒,深深叩拜。
這不是惶恐,而是乞求。
這一叩,仿是度秒如年。
過了許多許多年。
“黑鯊”手掌一握,頭頂的玄妙之球便是消失了,“算了。”
顯然,這老者在他心底還有些位置,或者說鳥未盡弓不可藏。
然后“黑鯊”手掌里升騰起一股繚繞的氣息,這氣息飛出,又緩緩觸碰在了馬面的眉心之間。
極遠處。
夏極神色平靜,他已經做好了隨時召回馬面的準備。
然而,始終沒有異狀。
凡胎眉心的泥丸宮里藏著元神。
那么元神的眉心呢?
便是輪回的印記了。
那氣息很快完成了搜查。
不過幾念的時間...
“黑鯊”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你沒有前世?”
十日扶桑也愣住了。
那就不是大能轉世...
不是大能轉世,又怎么會擁有如此可怕的天賦?
除非...
“黑鯊”緩緩道:“圣人分神...你是誰的分神?”
馬面搖頭道:“我不是圣人的分神。”
“黑鯊”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
最近沒有誰成圣啊,所以也不可能有圣人分神。
他腦海中忽的掠過妖皇。
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前世的妖皇就沒有一道分神,今世的他還未曾重登圣位,更不可能生出第二道元神,而且妖皇的分神絕無可能是這般氣質。
因為太完美太無暇了,而且這還是未長成的時候。
若是長成了...
“黑鯊”腦海里浮現出道還真的模樣,再浮現出這女童的模樣,略作對比,發現根本不相上下。
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黑鯊”緩緩問:“那你何時有的意識?”
馬面道:“忽然就有了。”
“黑鯊”:“你沒有親人嗎?”
馬面重復了一遍:“我忽然就有了。”
“黑鯊”明白了,在他面前,沒有人能夠說謊。
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測試完,他已經無繼續停留的必要,而每一次降臨、停留,都會對容器造成不小的損害,所以,他該走了。
感受到“黑鯊”的離開,十日扶桑直起了身體。
他額頭已經滲出了不少汗珠。
他輕聲道:“馬面道友,選個喜歡的地方坐下吧。”
這意思就是女童通過了考核。
他也改變了稱呼,畢竟得到仙帝的認可,豈不就是道友了?
馬面沒有坐下,而是忽的問道:“大羅天球是什么?”
十日扶桑露出微笑,“沒什么,只是帝君的寶物而已...如果能得到大羅天球的認可,可是對實力提升有很大好處,真的,老朽沒有說謊。”
馬面靜靜看著他。
老者的笑比哭還難看。
她忽然道了聲:“謝謝。”
老者愣了一下,輕聲道:“帝君還會回來的。”
遠在萬里外的夏極舒了口氣。
這是成功了。
但,那位仙帝居然可以通過容器降臨...
這世上究竟有多少容器呢?
夸父,黑鯊,已經有兩個了...
仙佛在人間到底有多少底牌,多少布局,圣人呢?圣人的布局又在哪里?
他深吸一口月色下的寒冷,好似凡人般地搓了搓手,又如在提了提竿。
竿上有線。
線上有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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