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看著少年盤膝在地上了寫一句話:
——承諾我一個未來的選擇。
這是交換條件。
老道士快速問:“你想選什么?”
旋即,他快速補充道:“白起,我與你直說吧,如今你有兩條路,其一留在昆侖山上,你只需形式上認個錯,之后享盡宗門資源,未必不會成為天下第一道宗的宗主。
其二便是拒不認錯,然后去執行一個任務,這任務很危險,是我們昆侖道宗承擔著的使命,必須派遣高手過去,你去了,就有人可以留下。
宗門是不會留下一個忤逆仙神的人,哪怕他再有潛力。”
夏極在地上寫出一行字:
——什么任務?
老道士急促道:“出海,去昆侖墟,沿途會遇到可怕的妖魔,海外妖魔不比人間,那些是曾經和仙神真正廝殺的可怕怪物。”
夏極沉默了下來。
老道士跺腳道:“白起,你打贏了,你想選什么,老夫都全力支持,好不好?”
夏極就等這句話,他在地上寫了個字:
——好。
然后迅速寫道:
——敵人是?
老道士急忙說:“南蠻第一高手孟木鹿,他能幻變為九米余高的巨人,你秋月師姑,還有龍汪子師公帶著六百昆侖弟子,都不是對手。
據說這孟木鹿喜生食野獸,之前便是南蠻唯一傳奇,如今順應殺劫,實力更上層樓,很可能達到神話境了。
你...行不行?”
夏極搖搖頭,示意不知道。
但老道士卻驚道:“不行?”
少年已經起身,這具軀體的力量還真不知道能不能行,而如果逼出元神里的力量,那就是輸了。
老道說什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經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允諾。
他走出了不可道殿。
距離漫天仙神越來越遠。
天外,月色正寒。
路徑,宛如一道凄然的龍尸,蜿蜒而下三萬尺。
老道回頭,只見那少年走路的速度快的出奇,每一步踏出,都是青衫飄飄,仿佛云中仙人,才在眼前,卻在天邊。
他急忙運用身法追了過去,逐漸的,已看不到人影。
“貓兒,我的貓貓...”
“滄水,別去找貓了,丟了就丟了!都什么時候了。”
“不,我要去找它...貓貓那么可憐,如果我都不去找它,它會多難受。
如果有一天我也丟了,誰會來找我呢,誰又會為我難受呢?”
蒼白的小姑娘掙脫了白水云的手。
盡管蠻兵推進很快,但這里已經是戰區的邊緣了,幾乎看不到蠻兵,符箓的烈火,還有濺射的紅血都如在很遠處。
白水云看了看四周,她也知道妹妹很親那只貓,那么...就讓她找一找吧,如果有蠻兵靠近,她再拉妹妹走。
“貓貓,貓貓你在哪里?”
小姑娘蹦蹦跳跳,擔憂地跑來跑起,又在石頭縫隙里看著,又繞到林子后去查看,“貓貓,別躲了,現在不是捉迷藏的時候,你...你真是氣死媽媽了!”
黑色林子,月光也無法照入,白滄水忽然看到一雙閃光的眼睛,她歡快地跑了過去,“貓貓...”
那黑影認出了主人,也飛快往回跑,一躍撲入了小女孩懷里,似乎在恐懼什么。
黑暗里傳來獰笑聲:“果然,最美的女人都藏在少人的地方啊...嘿嘿嘿...”
一個穿著輕甲,目光帶著邪惡之色的矮子從林中走了出來,這是孟木鹿帶來的一些南蠻江湖的強者,他們就如蒼鷲,清除著周邊的老鼠,以達到一個不留,孟木鹿采用的本就是屠城之法,以徹底的放縱來激勵麾下。
“還是一對姐妹花呢。”
矮子走出,抽出兩把彎刀。
白滄水和貓抱成一團,一邊后退,一邊瑟瑟發抖:“你...你是誰?”
矮子:“哥哥一會抱著你的時候和你說。”
他發出淫笑,然后一步踏出化作一團陰影直接向著白滄水撲去。
林子里都是笑聲。
白滄水嚇得往后一屁股坐倒。
白水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但已來不及指責和思索了,她拔出那柄八卦配飾的劍,一記白云劍法中的精妙招式遞了出去,白云劍法攻擊也許不行,但防御以及化解攻擊,確實同層次劍法里的佼佼者了。
當當!
劍與雙刀斬在了一起。
那南蠻的矮個子借著月色,看清了白水云的模樣,不禁瞳孔大瞪,喉結滾動,他也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美的女人,他咽了口口水,力道便是加大了幾分。
能跟隨孟木鹿而來的,顯然都是強者,這不是白水云能抵擋的,三兩回合之后,她就覺得虎口酸麻,長劍再也抓不住,便是被彎刀一帶,挑的脫手而起,白水云嬌呼一聲,頎長的身形往后要退,而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盤上滿是驚嚇。那矮個子咽了口口水,帶著淫笑,另一把彎刀去勢不緩,竟是直平平勾向白水云的束腰絲帶。
白水云剎那間明白了,若是敗了,這一身美色會使她受到最粗暴的對待。
“壞人!”
稚嫩的呼喊聲響起,那蒼白的小女孩拔出細劍,一式中規中矩的昆侖劍法,從旁向那矮子刺去,只可惜力道不足,那矮子一腳踢出,便是踢飛了她的劍。
白滄水被余力所帶,痛呼一聲,竟是倒飛了出去。
白水云眼睛都紅了,她大喊著:“滄水!!!”
然而...
落地聲沒有傳來。
白滄水只覺得自己被誰抱住了。
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還有著發絲撫過她的臉頰...
她已騰空而起。
剎那之后。
噠...
輕輕的一聲腳步聲。
那身影帶著她輕輕地落在了白水云面前,背對著那南蠻的矮子。
那身影為她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去姐姐那里。
白滄水嚇壞了,撲到白水云懷里,然后才側頭打量來人是誰。
白水云怔怔地看著這來人。
這是一個少年。
她似是從未見過,卻又似有些熟悉。
青衫。
孤劍。
長發花白。
背對著敵人。
白水云急忙提醒:“師...小心!!”
她都不知道眼前這少年是誰,師兄?師弟?師叔?她根本喊不出口。
少年卻似沒聽到她的提醒,一步踏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白水云看著那站在少年身后舉著彎刀的蠻子...
蠻子瞳孔大睜,顯出一股奇異的大恐怖,而眉心忽然突出一個血洞。
噗...
血線直射。
蠻子撲倒在兩女面前,手里彎刀散在地上。
白水云眼中顯出呆滯之色,喃喃道:“什么時候,他是什么時候動手的?”
蒼白而顯得有些凄然的小姑娘趴在她肩膀上,看著遠處的少年的背影,喃喃著:“姐姐,他看起來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白水云無語,點了一下這小家伙的腦袋:“你看什么都難受,看貓覺得貓在悲傷,看鏡子覺得自己憂郁,有時候你看我還覺得我眼里有化不開的憂愁...
我倒是感覺他是個很高傲的人,他連話都不說一句。”
白水云心底默默又加了一句:
——而且還是個沒正色看我的男人!
只是好像有點點熟悉,他是誰呢?我們昆侖道宗有這樣的人嗎?
因為還身在危險之中,她急忙打住了亂七八糟的思慮,拉起小女孩,“這次抱好你的貓,我們跑到山巔去躲起來...這一次,道宗怕是擋不住了。”
“嗯!”
白滄水重重點頭,卻又有些遲疑道,“但是,那位哥哥去了壞人們的方向。”
白水云這才警覺,那少年去的方向竟是...
——南蠻軍魂巨人的方向!!!
“他雖然強,但這不是去送死嗎?”
“姐姐,我們去看看那位哥哥吧。”
“不行,剛剛就是找貓,才遇到蠻子的,再停下來看又遇到怎么辦?”
白水云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拉起妹妹的手,急忙往山巔奔去。
山巔。
高懸的明月已經往東又挪移了幾分。
是午夜了。
午夜,是月最圓滿的時候。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若是人不在了,又與誰與共??
酒不好喝。
云不好看。
花不好聞。
龍汪子已經把第三道仙人符箓拋出去了,還是沒用。也許這符箓可以傷到蠻兵,制造削弱蠻兵的軍魂巨人。可是,每次他甩出壓箱底的金色仙人符箓時,孟木鹿就精準的出手,直接將符箓摧毀,然后不急不躁地護著蠻兵四處燒殺搶掠。
這幾乎無解。
符秋月真氣耗盡了,甚至內傷嚴重,外裹了一層太極底紋的斗篷,內里的衣衫被那孟木鹿震碎了,她面色蒼白。
她知道那位昆侖七子的老道士去找他了。
他來了么?
來了也沒用吧?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這也許就是昆侖的一次浩劫吧。
忽的她感到四周安靜了下來。
符秋月不禁好奇地睜開了眼,卻見并不高的山峰上,滿月光華里,站著一個少年。
少年俯瞰著腳下。
而孟木鹿竟然抬頭在看他,似乎忘記了身側有蠻兵。
兩人遙遙對視,喧鬧好像消失了。
這是強者之間的感應。
對于兩人來說,萬物都寂靜了。
孟木鹿聲音里的暴戾與張狂消失了,揚聲帶了幾分敬意問:“請問閣下是昆侖道宗哪一位?”
夏極不回答。
孟木鹿神色越來越冷,互通姓名,乃是高手對決的最基本禮儀。
少年不說話,他也不說了,扭了扭脖子,便是身形開始膨脹,拔高直到九米有余,雙手雙足開始變大,手若水缸,足若石柱,骸骨的鹿冠在頭發之上,藤甲覆蓋周身。
少年等著他變化,中間也不搶攻,他養頭望明月,低頭卻是把那把細劍雙手握著,若是拐杖撐在了面前的崖上,風開始失去了方向,圍繞著他旋轉起來,轉速越來越快,宛如一道龍卷。
孟木鹿左手一揚,恐怖的真氣以及力量帶動著氣流,化作炮彈轟出。
嘭!!
山崖斷了。
少年居然跌了下來。
孟木鹿眼中一亮,他剛剛那只是試探,想通過地形打亂對手,沒想到居然奏效了。眾所周知,若身在半空,是無法借力的。孟木鹿冷哼一聲,唇角揚起猙獰的弧度,一腳踏地如巨獸狩獵般飛射而出,泥石飛濺,化作了煙塵將他身形隱沒,而他水缸大小的拳頭上封鎖著真氣,還有肌肉凝聚力氣的力量則是如擰到了極致的發條,就準備一擊必殺。
符秋月等人看的提心吊膽。
夏極雙手抓劍,劍氣旋轉,天外劍道的十三層便是...
——劍域
何謂劍域?
自成一域!
哧哧哧!
無形的氣罩瞬間包裹在了夏極的周身。
孟木鹿看到了這變化,他雖然不明白這氣罩有什么用,但一力破萬巧,那無堅不摧的一拳已經轟到夏極面前。
咆哮聲旋即響起:“死!!”
但...
氣罩驟然無視重力規則,突兀地于毫無憑托的半空往上射去。
噠...
夏極一腳踩踏到了那巨拳的手背上。
孟木鹿:!!!
此時孟木鹿什么心情?
他這一拳打空了!
打空了就是,完全把要害全部面對在了對手面前!
他心跳幾乎達到了極致,反應也達到了極致,拳勢未盡,便是忍著反噬的痛苦,爆喝一聲,抬右臂而左拳向少年抓去。
但就在他剛要做這動作的念才形成,那少年已經消失了。
孟木鹿的心如跌落到了谷底。
高手過招,一念一重山,一念一生死。
孟木鹿覺得自己快死了,他對于死亡有著強烈的預感,如今他的眉心竟生出了割裂靈魂的劇痛,那是還未至,卻要在下一念就至的...
劍!!!
雖然看不到,但應該是太快了。
孟木鹿再不想了,再想就要死了。
在下一念,他周身忽然產生了一股可怕的震蕩,宛如龍象之音向著四方傳去,以他為中心,每一個角度都有一股可怕的氣息爆炸了出去。
他就像一輪爆裂的星辰,散發出無比的力量,致密的力量,驟增的高壓!
嘭嘭嘭嘭!!
以他為圓形,方圓千米的一切都如被毀去了。
孟木鹿落在地面,額上、背后滲出了不少汗珠,顯然這一招的損耗很大。
——居然一個照面就逼我使用了八方俱滅。
八方俱滅是他達到神話,才參悟出來的力量。
屬于無差別攻擊。
所以...
距離他較近的三千蠻兵,被他這一下直接轟殺了四五百人。
四五百人不算什么,關鍵是軍魂巨人消失了。
這就是昆侖道宗反攻的時候了,沒有了軍魂巨人,昆侖道宗的劍陣和符箓,完全不懼怕蠻子。
眾人抬頭,看著那兩人的第一次交鋒。
半空。
夏極以這具軀體坦然承受了八方俱滅,劍域破了,甚至他也花費了不少真氣進行抵消,但沒關系。
他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地上,長劍斜斜指地,灰白的長發在滿月的風里緩緩流動。
孟木鹿俯瞰著這少年。
——承受了我神話層次的一擊,竟然無恙?!!
他決定進行遠程攻擊,繼續試試底細,于是雙手張開,屈指彈射,十指拉出道道殘影,一道道可怖的空氣“炮彈”從高宣泄而下。
他本以為少年要再用靈巧的身法躲過。
但...
夏極沒有動。
他就站在那“空氣炮彈雨”里,如是在淋雨,但所有的氣流凡到他身邊,就被一股同樣強大的真氣沖散,消失。
而落在他周圍的,每一個都會形成三四米的皸裂深坑。
夏極搖搖頭,仰頭看著這九米有余的巨人。
孟木鹿瞳孔猛然收縮,因為他在這一雙眸子里,居然看到了...
——同情!!
好似在嘲笑他,就這么一點本事嗎?
能不能讓我在開心一點?
然后,他看到那少年緩緩地舉起了劍,對準了他。
孟木鹿忽然明白了。
自己這壓迫性的變身,也許對于別人來說是碾壓,是推土機,但對于這少年來說就是個巨大的活靶子啊。
所以...
他急忙縮小。
九米有余的巨人消失了。
夏極的劍還指向半空,但人就沒了...
正納悶的時候,恢復了原本兩米身高的孟木鹿聲音里終于帶上了敬畏,這位南蠻的神話強者正色看著面前少年,緩緩問:“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