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四下昏黃。
淄川街上的百姓們已經開始減少,在這沒有照明的時代,到了這個時候,便是他們歸家之時,而這歸家的小販,生起的炊煙,往來談話的百姓,交織成為了一幅屬于這時代的浮世畫卷。
上官香兒坐在望湖客棧,一手撐臉,看著明艷霞光之下,湖中明彩艷艷,波光粼粼,若萬道金蛇游動,天上湖泊一片昏黃,兩相交映。
正在呆坐的上官香兒忽然皺皺鼻子,猛然轉身,只見在身后桌子上面擺著酒食,而蘇陽正坐在后面,含笑的看著上官香兒。
“太子哥哥。”
上官香兒瞧著蘇陽,連忙起身,湊進了蘇陽的懷里。
蘇陽伸手摩挲上官香兒的面孔,當初和上官香兒見面的時候,這還是一個嬌憨的女孩,現在已經成長為清麗的少女,并且這女孩檀口生香,素腰如柳,華裝艷服,比之平常為研麗。兼之這一聲太子哥哥之后的柔情脈脈,實在打動人心。
“你昨天怎么一直沒回來?”
上官香兒對蘇陽略抱怨道。
她的太子哥哥在這副面孔之下,總是讓上官香兒非常自在,沒有原本那一幅面孔的高高在上,等級分明,和人相處總有一種自然平等的感覺,讓上官香兒感覺沒有拘束,也能夠對蘇陽撒嬌抱怨。
昨天我不是和織女睡覺了嘛……
蘇陽聞言就笑,說道:“宮行云背后還有旁人,我追到了濟南,一并殺了。”伸手指著桌子上面的食物,對上官香兒說道:“瞧,這些都是我在濟南給你帶回來的,這條鯉魚,可是黃河鯉魚。”
長江,黃河,這兩條河流貫穿了大乾,也養育了大乾。
上官香兒常年待在金陵,那和長江相鄰,平日里上官香兒雖然錦衣玉食,卻也多是長江出產,像這種來自黃河的鯉魚,很少有人能夠將它帶到金陵去。
而黃河鯉魚的大名,上官香兒是早有耳聞了。
瞧著熱氣騰騰的鯉魚,上官香兒輕柔而笑,擁著蘇陽輕輕一吻,而后坐在椅子上面,手中拿過筷子,便夾了一塊,見白煙熱氣騰騰,便吹了吹,將這黃河鯉魚往蘇陽嘴邊送去。
上官香兒服麗珠華,這般輕柔的給蘇陽夾菜遞到嘴邊,讓蘇陽倍感受用,微微張嘴,便將這鯉魚咬在口中,眼下的黃河鯉魚是紅燒的,本來這黃河鯉魚就滑嫩勁道,而紅燒過的鯉魚更是咸,鮮,香具備,蘇陽吃這一口,自覺滋味非常不錯。
而這般出身高貴,貌美身嬌的女孩夾菜送到口中,應當就是皇帝的待遇吧。
上官香兒在這時候也嘗了一口,點點頭,說道:“魚是好魚,就是廚子將料放重了,蓋住了魚的本味。”
嬌生慣養的就是不一樣。
蘇陽又給上官香兒介紹了另外幾樣小吃,都是濟南當地的有名的食物,上官香兒一一嘗過,根據自己的口味對這些食物做出評價,兩個人坐在這里吃了頓飯,上官香兒也陪著蘇陽喝了兩杯,面頰燒紅,又增幾分美麗。
兩個人用過晚飯之后,外面已經蒙蒙一片,坐在窗臺,向著外面望去的時候,見淄川這邊燈火多滅,大多數都是零零散散的幾點燈光。
“宮行云死了,齊王麾下的高手又少了一個。”
上官香兒靠在蘇陽的懷里,掰扯著指頭,對蘇陽說道:“鄭雄,張元一,宮行云,當初齊王帶領入京的八個高手已經去了三個,若非太子哥哥你在金陵的時候放過趙長青,現在就已經折損一半了。”
蘇陽點點頭,又笑了,說道:“趙長青不足為慮,讓我上心的是寒松明。”
大乾國師寒松明,即便是蘇陽用陰曹地府的網絡,對寒松明所知也很少很少,此人在大乾一直深居簡出,據說他經常披著一身僧衣,但是頭上卻又挽著一個發髻。
當初蘇陽和馬師伯兩個人在嶗山,對上了張元一,當時馬師伯自信能夠一挑全部,結果被叛門的大師伯手中拿著幡旗一搖,當初神搖魄晃,修為全無,若非蘇陽施以援手,這馬師伯在那時候就被打死了。
正因如此,蘇陽對這深居簡出寒松明很是上心,當下可以預見,蘇陽作為真龍天子已經引起了京城方面的全面關注,而寒松明作為國師,對蘇陽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而寒松明的手段,蘇陽也不得不防。
不過在遭遇宮行云的時候,宮行云用出三脈七輪的西土絕學,讓蘇陽對齊王那邊的底蘊了解更深一分,蘇陽自覺這八成和寒松明脫不了干系,只是當初怕織女插手,沒有細細審問,不過宮行云的魂魄到了地府,自然也有他交代的時候。
“太子哥哥能應付他嗎?”
上官香兒問蘇陽道。
蘇陽點頭,說道:“等臘月。”
上官香兒聽蘇陽一說,知道蘇陽已經有自己打算,故此不再追問。
兩個人湊在一起,靜靜的看著外面景色。
湖泊上面零星的幾點燈火,天上幽幽灑下來的月光,窗臺外面傳來的蟲叫蛙鳴,而平常在這時候,正是蚊蟲飛蛾侵襲的時候,蘇陽和上官香兒兩人在一起,四下里卻沒有蚊蟲,能夠靜靜感受這夏夜的喧鬧。
“嗯?”
上官香兒靠在蘇陽的懷中忽然直起身來,伸手指著湖泊對面,對蘇陽喊道:“太子哥哥,你快看。”
蘇陽沿著上官香兒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們兩人所在的是二樓,居高臨下,視線本來就遠,此時就在二樓這里面,看到了數十丈外的湖泊對面走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尺的長刀,刀光明亮,刀刃鋒利,而這個人粗布短衫,破破爛爛,面色兇狠,正沿著小路往東邊走去。
這是要殺人!
“也不知是誰和他結了私仇。”
上官香兒說道,而后屏息靜氣,運用法門,側耳向著那邊聽去,蘇陽倒是不必如此,僅僅略微專注一點,湖對面的聲音便聽的一清二楚。
“姓蘇的,王八蛋,殺你全家……”
持刀之人口中喃喃,聲音極小,卻在胸腔之中壓抑著極大仇怨。
嘶……
蘇陽吸口涼氣,感覺有被冒犯到。
瞧著那個人的面貌,蘇陽掐指推算……你妻兒皆全,父母尚在,一家人都活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殺姓蘇的全家?
這拿刀之人就在黑夜之中,專門挑陰暗之處,雙眼圓瞪,青筋顯露在外,向著住在湖邊不遠的蘇府走去,便是已經到了深夜,蘇府的門前仍然掛著兩盞紅燈籠,這紅燈籠已經老舊,但是散發著幽幽光亮,照亮了門前的這一塊。
就在這蘇府的門口,則有一個年老的家丁正坐在門口打盹。
拿刀的人看到了門口的家丁,猶豫片刻之后,緊了緊手中長刀,向著那個蹲著的家丁便走了過去,手中的長刀白亮鋒利,對著那個打盹得見家丁脖頸遞了過去。
“牛兄,為我賤命,不止于此。”
冰涼的聲音傳來,同時有一只蒼白的手緊緊握住刀鋒。
“孫哥。”
拿刀的人豁然轉身,便看到了身旁的故人,瞧著已故之人的面孔,不由讓這拿刀的人嗆然淚下。
這個被稱作孫兄的鬼抬起手來,只見手上已經有了巨大豁口,只是身為新死之鬼,并無血液之類的東西灑出。
孫兄拖著拿刀之人,兩人避開了此處,到了不遠處的柳樹陰影之下,收刀之后,這相隔陰陽,再度見面,不免讓兩人一陣痛哭。
姓孫的人叫做孫海,姓牛的人叫做牛四,兩個人并非是淄川當地人,而是在青州西南的顏神鎮人,和淄川相差也沒多遠,在兩人彼此敘舊中,蘇陽也得知了前情。
是這個孫海在淄川這里購買了一個古鼎,頗有靈異,而這個古鼎引起了淄川這邊蘇家的注意,蘇家的老爺蘇修文想要這一個古鼎,孫海并不愿出售,但蘇修文早年曾經做官,在顏神鎮那邊也有關系,找了一個無賴,寫了一封書信,輕而易舉便將孫海安排入獄,一番拷打,等到蘇修文拿到了古鼎的時候,孫海家中已經沒有銀兩,老娘得病不能贍養,孩子風寒凍死雪中,妻子倚門賣花,勉強撐著,等到老娘死去之后,孫海的妻子也上吊而去。
獨留孫海,病了十四五日,也一口氣沒有上來便死了。
牛四只是一個屠戶,并非是家中富裕之人,眼睜睜看著孫海家破人亡卻難以相幫,歷經多日,終于將自己的家眷妥善安排,磨了兩日的屠刀,這才趁著夜黑之時,向著蘇家而來。
此等屠刀自有煞氣,孫海手中抓刀便傷到了他。
“孫哥,平日里你沒少幫襯我家,我牛四能耐有限,沒能幫你妥善照看家里,現在唯有性命一條,豁出去也要為你討回公道。”
牛四攥著屠刀對孫海說道。
孫海嘆息一聲,看著蘇家高高的門墻,說道:“沒有那么容易,我一念不散,魂游至此,想要找他索命,但我那生前的寶鼎實在有震魂懾魄之能,讓我不得親近,而在這蘇家里面還有一練武之人,走砍騎射樣樣精通,一人能擋百人,你若是進去,只把被他所制,不曾幫我報仇,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
牛四捏著屠刀無言,這一身的血勇用之不上,牛四不知應當如何下手了。
“取生雞心,黃豆,用細布裹在一起,掛宅院以南,小鼎便無靈異矣。”
蘇陽聲音在這一人一鬼背后傳來。
牛四和孫海兩個人連忙轉身,想要看是何人所說,但見后面樹木吱吖作響,柳枝隨風輕蕩,哪里有半個人影?
即便是孫海為鬼,此時卻也有一種見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