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那朵血云而起的,是爆裂的轟鳴聲。同時,陳到立身所在之地,仿佛也迎來了一場紅色的雨。
在這入耳的轟鳴聲,與入眼的血色中,陳到伸手將嘴角咳出的鮮血抹去,一直等待身后的風聲雨落炸裂聲停歇,他這才緩緩的站起了身子。
直到這時,陳到才望見,血手那顆被他斬落的頭顱,此刻就飛落在他身前十步左右的距離。
數日前,那個晉位武圣境界,登臨四階生命層次的血手,終究還是死在了陳到的手中。陳到有料想過這樣的結果,但卻從未猜到這一幕會來得這般快。
僅僅數日間的逆轉,著實令人感覺不太真實。
只不過,望著那顆依舊向北望著的頭顱,陳到感覺到的不僅僅是身體內那無法掩蓋的疲憊感。同時,還有一絲如釋重負般的輕松自他的心底浮起。
平心而論,血手應該是陳到來到這個世界后,所遭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了。與之相比,曾經南關的那場宗師戰或許只能算得上是簡單難度了。
畢竟前者不過是一場意氣之爭罷了,而與血手的這兩戰卻是真正的生死相搏!
前后兩戰,陳到折過左臂,斷過右腿,身披何止數十創痕?所謂冰川踏破何等豪爽?但說到底,這場面其實也不過是陳到當初技不如人只得抱頭鼠竄罷了....甚至于哪怕說是現在,陳到的胸口處也還有有道狹長而輕薄的貫穿傷口。
真的是不容易啊!
稍稍緩了一下心神,恢復了一下氣力,陳到這才邁步向前走去。站定在血手那顆頭顱旁,陳到的眼中閃現而過了一抹火光。
有一抹豪情自陳到的心中升起,個中滋味不足言說。
就算這血手剛剛突破不久,而且還瘋瘋癲癲的不似個正常人。但無論如何,這也是一尊武圣境界級別,四階生命層次的頂尖存在了。
這樣的存在,哪怕是放眼整個華國,擺在明面上的也就十幾位罷了!
若是將華部,那幾位身居大將之位的武圣層次存在扣除的話。那么以華國近千武道流派,十萬百萬計數民間武者的體量下,武圣或許還不足十指之數!
如此算來,何止萬里挑一?更不必提,民間各大武道流派所挑選的弟子,本就都是從尋常人中仔細甄別過擁有武道天賦的!
而陳到,自今日將血手擊斃于拳下后,也許已經躋身華國武道的前二十!
不過思索了一下,陳到覺得這個排名還是不太穩妥。華國武道傳承至今何止千年?在明面之下,肯定還隱藏著許多力量。
以他如今宗師絕巔的戰力,也許只能排得上前三十,或者前五十而已。
但是,這也足夠可怕了!
當初體魄層次晉位宗師級別后,陳到便已經察覺到了為何在這樣一個科技發達的世界,政府竟然會允許武道這種監管外的力量自由發展。
武道四品內氣武者,與武道三品宗師境界,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就如當初南關那位莽牛館主,武道四品內氣巔峰,一身橫練功夫堪稱獨步南關。可即便如此,真要是直面槍械,也一樣涼涼。
畢竟,能憑借肉身硬抗小型槍械,在這樣一個科技發達的世界可算不得什么。
可是,一旦突破到三品宗師境界,便有一個最大的變數出現了!
宗師氣魄!這才是區分內氣武者與宗師武者的根本特點,同時,這也是為什么陳到初至這個世界,運轉起不動氣魄,便能震動全城,無人敢質疑的關鍵所在。
三品武道宗師,運起氣魄甲胄,輕易便可做到槍林彈雨中來去自如,于軍陣之內斬敵首級更是探囊取物!
哪怕是曾經陳到所見過的,軍部那種特制的,既可傷及邪魔,又可擊破氣魄甲胄的神晶制特殊槍械,在面對上武道宗師,其實也不過是能夠起到一點牽制效果罷了。
除非是那種極為稀少的珍品特制槍械,才有可能真正傷及武道宗師....
除此之外,再加上晉位宗師后,武者的內氣恢復速度也會大大提升....只是想一想,武道宗師這種存在,在尋常戰場上簡直就是無解。
也正是這種原因,再加上外有邪魔的威脅,高層才會放任民間武者這個集體的存在,同時認可華國武道協會的存在。
而同時,與這種可怕戰力相輔的,是宗師境界武者極高的地位。一位民間宗師,如果愿意加入軍部,那么起步便是準將,而且還不是那種榮譽軍銜!
武道宗師,僅僅這四個字便是一個金字招牌!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有著邪魔作祟的世界,力量與權勢之間的聯系可緊密得很啊!
(所以武道宗師并不是什么大白菜,哪怕是放眼整個華國,這樣的戰力也一樣是居于金字塔最頂端的。換句話說,早在陳到于南關展露出武道宗師的戰力時,他就已經不是單純一個窮逼館主了。只把他自己拎出來,那就值一個軍部實權準將,武道協會分會長了.....)
武道宗師如此,武圣境界的存在就更不必說了。
而就是這樣一個拎到軍部能評得上一個大將軍銜,扔進武道協會能總領一個核心行省分會長級別的血手,卻是在今日被陳到雙拳擊斃。
如此戰績,真要說陳到沒有自得,那絕對是假話。
平緩了一下呼吸,陳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傷痕滿布的雙拳,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雖然牽動胸前的傷勢,令他稍感疼痛,但卻足夠爽快。
時至今日,陳到也終于算是在這個世界,初步擁有了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細想當初面對青葉武館弟子登門拜訪時,自己的無措與心慌。到今日,相隔不過兩月,但陳到卻感覺自己仿佛脫胎換骨了一番!
走到這一刻,他或許才真正算得上是活出了第二世?
一邊笑著,陳到一邊伸手輕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這一時心神激動,卻是使得傷勢崩裂開了些。
一直到笑出了淚花,陳到這才低下頭,看向了腳邊的那顆頭顱。
血手的眼睛尚未閉上,依舊直直的向前望著。在那已經凝固的瞳孔中,陳到沒有望見一絲的不甘和憤怒,反而只留存著些渴望的眼色。
“上一次我說過的,再見時,我可不會再那樣狼狽了!”
直到這一刻,塵埃落定,生死已分,陳到才終于對著血手的這顆大好頭顱,開口說道。
前后兩戰,陳到言語真的不多。畢竟生死相搏,肯定比不過彼此都留下了些許余地的宗師戰那般輕松。
陳到也怕,若是自己于戰中多笑言幾句的話,一個不留神也許自己就涼了.....
但是這一刻,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依舊站于北原之上的陳到,無疑是時候盡情享受勝利的喜悅了。
這也是替七星武館趙北斗宗師展露的笑顏....
只不過這喜悅才不過持續了十幾個呼吸,陳到的臉色就又變黑了些。
他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血手雖然的確是被自己錘死了。但是,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好像也被這混蛋一jio踩沒了?
說好的要將重心轉移到尋找龍骨靈花的呢,怎么到最后自己還是先和這血手死磕在一起了?
而且錘死這個大敵,自己好像也沒想象中的那么血賺啊!
黑著臉,陳到終于收斂起了笑容。先是抬頭望了一眼眼前的那座又被煞氣填滿的峽谷,陳到忍不住搖了搖頭。
沒了那位紫衣姑娘,自己怕不是又要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埋骨地里重頭搜索起來了吧?只是這樣一想,陳到心中的喜悅便消失了大半。只不過,那一點驕傲自得還是沒有什么動搖。
低下身子,陳到便要將血手的那顆頭顱拎在手中。
畢竟,這也算是一個物證了吧?否則的話,等自己回風雪城領取懸賞時,軍部不認賬該怎么辦?
只不過,就在陳到剛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卻是變了。
幾乎是在瞬息間,陳到便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好像被壓上了萬斤的巨擔。這樣的份量,竟然直接讓陳到的身子不由得再度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陳到的喉嚨動了一下,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紅色。伴隨如此的,是一口陳到再也壓制不住的淤血被咳出。
而這一口鮮血噴出,陳到體內那本來已經在緩慢恢復著的內息猛然一頓,緊接著直接墜入了谷底。
發生了什么?
陳到的眼里浮現起了一絲迷茫,但緊接著,他的瞳孔便收縮了起來。
前方數百步外,那座被傳為古戰場的峽谷內的煞氣,不知何時竟然匯聚在了一起,好像凝結成了一道通天徹地的灰色龍卷。
這道龍卷,陳到只不過是稍稍感知過,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種氣勢,遠超之前全盛時期的血手,僅僅只是無意中的外泄,便足以讓陳到膽戰心驚。
在這種時刻,陳到沒有再頭鐵,而是接近全力的將自身氣息壓制到了最低。要知道,在他剛剛的感知中,似乎在那道通天徹地的煞氣龍卷下,有什么東西蘇醒過來了!
這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不知道是持續了一息,還是一刻,還是更久。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子,沒有徹底跪倒在地的陳到,終于聽見了什么。
自他腳下的大地中,似乎有沉悶的鐘聲響起,每一聲敲響,都好像要將陳到的身子直接震成碎片。
這鐘聲,難道就是之前血手所提及的,宣告它那個主人蘇醒的鐘聲嗎?
陳到的眼中帶著茫然,但緊接著,他的眼中卻是燃起了火光。
僅憑幾聲鐘響,就想滅殺我陳到,想得太簡單了吧?
心神一定,在前方那道令人窒息的煞氣龍卷威壓下,陳到體內早已枯竭的內息,卻是在虎魔真身的運轉下,再度壯大了一絲。
就這一絲,卻也已經足夠護住陳到的心臟了。
但緊接著,陳到卻是有一種如墮冰窟的感受。就在他剛剛稍抬起頭的那一刻,他終于望見了前方立身在那道煞氣龍卷下的存在。
該如何去形容?
那道身影高越二十米,通體仿佛由漆黑色的巖石打造而成。在其上,似乎有灰色的光閃現,于夜色下璀璨。
而它立身于山崖之上,整個身子便都好像化為了一座漆黑的山峰。
在陳到的感知下,那令人膽寒的煞氣龍卷,卻好像是在圍繞在那個黑色巨人歡呼雀躍著一般。
那樣可怕的氣勢,或許只有在巔峰狀態下,陳到才敢直視!
那究竟是什么存在!
而在本就遭受重創的狀態下,陳到只是才稍稍感知了一下那黑色巨人身側,已然實質化,仿佛將空間都壓得扭曲起來的可怕煞氣,眼睛中便浮起了些血絲。
那立身于山崖之上,只身化為山峰的黑色巨人,絕對是遠超血手那般四階生命層次的存在。
也就是在這一刻,陳到之前的那些驕傲,那些自滿,那些得意盡數消散。
我才不過剛剛踏上這武道道途,談什么無敵?陳到的臉上浮起了些苦澀,緊接著收回了目光。
不能再繼續窺探那般存在了,陳到擔心再看一眼,自己的眼睛或許就要直接炸裂開了。
當然,炸裂的也可能會是自己的腦袋,自己的頭可還不夠鐵啊....
只不過,在收回目光的那一刻,陳到的瞳孔略微收縮了一下,他好像望見了什么。
立身于山崖之上的那個黑色巨人,并沒有在意身側某只螻蟻的窺視,而是將目光移向了北方。
鐘聲自北方傳出,宣告死亡與新時代的開啟。
只不過,有些舊時代的遺民,卻并不想邁向那樣一個全新的世界.....
黑色巨人抬起了一只手臂,只是一按,那仿佛貫通了天地的煞氣龍卷便直接消散開來。
或者說,那令人膽戰心驚的煞氣龍卷,竟然暢通無阻的融入進了這黑色巨人體內。
昂首向北,這位自地裂中醒來的邪神,向前邁出了一步。而也就是這向北邁出的一步,宣告了這位邪神的態度。
新時代的君主?
不,這將是誅神之時!
埋骨地以西,一道身影自風雪中走出,踏足于這片神靈蘇醒之地。
更南的位置,一位黑袍老人最后望了一眼自己居住近二十載的哨站,隨后向北而去。
在風中,有一聲嘆息飄落。
“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