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啊?”
鐘英才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心中暗道指不定是哪一位住客買了白糖準備喝糖水,不小心在地上漏了一點。他正準備招呼林江北上車出發,卻看到林江北站起來,用手去掀汽車的引擎蓋。
“江北,怎么了?汽車出毛病了嗎?”他連忙問道。
“對,”林江北回答道:“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汽車的引擎上面應該已經被人撒上了白糖!”
“在引擎上撒白糖?為什么?”鐘英才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往汽車引擎上撒白糖,腦子一時有點轉不過來。
“英才兄,我們在杭訓班上課學破壞技術的時候,教官就曾經講授過一種針對汽車的破壞技術。”林江北一邊掀著引擎蓋,一邊說道:“那就是把白糖撒到汽車引擎的氣缸上,那么汽車開不出多遠就會趴窩。”
“啥?只要在氣缸上撒上白糖,就可以讓汽車趴窩?”鐘英才簡直是聞所未聞。白糖和汽車明明是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如果不是林江北說出來,他怎么也想不到,汽車這種現代化的龐然大物,竟然會被白糖這種能讓人甜掉牙的東西給搞得趴窩。
“對!”林江北點頭說道,“教官明確地告訴我們說,哪怕是一輛剛出廠的新車,只要車的引擎被撒上白糖之后,開出去四五百米就要趴窩!”
林江北說著就把汽車的引擎蓋給掀了起來,然后就把手電筒直接向引擎照射過去。在手電筒的光芒照耀下,引擎的氣缸部位,果然粘著一大片白花花的白糖。
鐘英才之前對撒白糖破壞汽車引擎的說法本來還有一點懷疑,但是此時親眼看到了撒在引擎氣缸上面那一片白花花的白糖,他心中就再無一分懷疑。
那個撒糖的人如果不是為了破壞他的汽車,難道還是請他的汽車吃喜糖不成?
而且顯然,那個撒白糖的人跟林江北一樣,也受過汽車破壞技術的專門訓練。
這時候鐘英才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看來之前自己還是大意了,以為在洛城的地盤上,沒有人敢對他鐘英才使壞,所以才把汽車撂在外面的空地上,沒有留人專門守衛,就帶著司機就進了金臺旅館。
倘若不是司機眼尖,加上林江北受過專門的汽車破壞技術的訓練,他這個負責洛城地區治安的勤務營營長說不定就要連人帶車就在今天晚上交代了!
因為這個撒白糖的人,目的顯然不會是讓他的汽車趴窩這么簡單
想到這里,鐘英才眼里閃過一絲殺機,情緒卻分外的冷靜了下來,“江北,照你的看法,是誰想破壞咱們汽車?”
“應該是我們那位尚未謀面的老朋友,保坂梅村!”林江北一邊招呼司機和他一起小心地清理著氣缸上的白糖,一邊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個家伙已經預料到了,我們下一步會到洛都國立醫院去,所以就在你的汽車引擎蓋里撒上白糖,然后估算出汽車的趴窩大概位置,在那里布置好埋伏,等著我們傻乎乎地開著汽車,一頭撞進去!”
“奶奶的!保坂梅村這個小鬼子還真他娘的難纏!我在洛城當了三年多的勤務營營長,這次終于碰到一個像樣的對手了!”鐘英才目光里全是獵人發現好獵物時的興奮,他點燃一根香煙,看著林江北說道:“咱們今天要好好合計合計,我一定要讓保坂梅村這個小鬼子明白明白,敢動我鐘英才腦筋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場!”
“對!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保坂梅村給跑了!”林江北把清理白糖的任務交給司機,回過身來,撿了一根樹枝,招呼鐘英才蹲了下來,“英才兄,你對這一片的地理環境熟悉嗎?”
“這一帶就跟我們洛城分校隔了一堵墻,你說我熟悉不熟悉?”鐘英才反問道。
“那就好了!”林江北點了點頭,他也是自小在洛城里長大,但是中央軍校洛城分校的建立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改變還是比較大,所以在這一點上,他這個洛城土著反而不如鐘英才這個到洛城剛滿三年的外來戶。
“從金臺旅館這里到國立醫院,前面的西關馬路街是必經之路。”林江北用樹枝在地面上畫了一條線,“如果我們沒有發現引擎氣缸上的白糖的話,那么汽車從這里出發,大概到西關馬路街和肖家胡同的交叉口這里,就會趴窩。”
“英才兄,你想一想,在西關馬路街和肖家胡同這個交叉口,有沒有什么比較適合打伏擊戰的建筑?”
“那就多了!”鐘英才皺著眉頭說道:“仙井樓、天中飯店、一分利飯莊、正興茶莊以及智元祥煙酒行,都集中在這個交叉口附近,而且都是可以居高臨下控制馬路的二層臨街建筑。保坂梅村的人無論隱藏在哪一棟樓里,都可以對馬路上進行攻擊!”
“如果是白天,我們想要摸清楚保坂梅村藏在哪一棟建筑里非常好辦。但是黑燈瞎火的,想要弄清楚他藏匿在哪一棟樓里,而且還不能大張旗鼓,恐怕不容易。”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望著林江北,“江北,既然保坂梅村能夠埋伏我們?那么我們能不能來一個引蛇出洞,把他們調離藏身地點,來一個反埋伏呢?”
“比如說,我們可以讓車在距離肖家胡同的路口還有兩百多米的距離提前‘壞’掉,這樣保坂梅村要想對我們動手,就必須從他們的藏身地摸過來。”
“這個辦法好!”林江北笑了起來,“保坂梅村精心準備了這么久,又怎么甘心看著我們這塊肥肉在他眼前溜走呢?他要想吃掉我們,就必須帶著人從藏身之地摸過來。到時候我們正好來個關門打狗,讓他們看一看,勤務營營長的槍是不是吃素的!”
“嗯,至于說我們的埋伏地點,我也想好了。”鐘英才從林江北手里拿過樹枝,在金臺旅館和肖家胡同的路口之間的一個地方畫了一個圈,“就選在裕興元打蛋廠門口,這家打蛋廠的老板是我三哥。我跟他打一聲招呼,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手下的士兵潛伏進去。”
“英才兄,一旦爆發槍戰,你三哥的打蛋廠估計要被打爛,你難道不心疼嗎?”林江北望著鐘英才。
“打爛了重新建一個就可以了,心疼什么?”鐘英才擺了擺手,“更何況他的打蛋廠完全是因為我是勤務營營長才在洛城立住腳的。現在為了抓小日本鬼子遭受一點損失,又有什么關系?”
林江北對鐘英才肅然起敬,怨不得能夠被常校長看中欽點到中央軍校洛城分校擔任勤務營營長,單單是這份操守胸懷,就不是平常人能夠比的上的。
他心中暗自下定決心,不能夠讓鐘英才的三哥吃虧。明天白天去抄老上海裁縫鋪時,一定要預留下一筆資金,算作鐘英才三哥的補償。
鐘英才根本沒有注意林江北在想什么,他用樹枝點著那個代表裕興元打蛋廠的圓圈,對林江北道:“江北,你看看我這個方案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現在就讓人到學校把留守的勤務營士兵調出來,到我三哥的打蛋廠去埋伏……”
青磚樓內,保坂梅村抱著沖鋒槍,眼睛死死地盯著從金臺旅館行駛過來的車燈,腦海里默默估算著距離。眼看著再有兩百來米,這輛汽車就要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了,卻沒有想到汽車的發動機傳來突突兩聲悶響,竟然就在那里拋了錨。
“八嘎!”保坂梅村氣得狠狠地錘了一下墻。
他手中這支太原兵工廠生產的湯姆遜沖鋒槍雖然威力大,但是有效射程并不遠,而且對障礙物的穿透力并不強,在二百多米遠的距離開槍的話,非但不能對汽車里的乘客造成有效殺傷,而且還會打草驚蛇。
而除了他的沖鋒槍之外,其他幾個赤尾小組間諜手里的手槍就更指望不上,想要在這么遠距離打死汽車里的人,先不考慮槍法準不準的問題,即使能夠把子彈射到那里,也是強弩之末了。
這時,赤尾間諜小組的麻雀宮底永輝拎著一把花口擼子從隔壁的房間里摸了進來,對保坂梅村說道:“保坂君,你不是說撒了白糖之后,車要開出去四五百米才會壞嗎?怎么那輛車只開了兩百多米,就壞在了路上呢?”
“宮底君,”保坂梅村說道,“正常情況下是四五百米,但是如果遇到汽車引擎的工作狀態不好,一兩百米就拋錨的也不是沒有。”
“那咱們怎么辦?”宮底永輝趴在窗口往兩百多米的汽車方向望了望,隱約看著兩個人影正在汽車前面忙活,就說道:“要不我們幾個人偷偷地摸過去,憑借我們現在強大的火力,也完全可以把汽車里的目標給干掉!”
保坂梅村沒有立刻回答宮底永輝的話,而是趴在窗口向那兩個在汽車跟前忙碌的身影望了一陣,然后收回目光,對宮底永輝說道,“任務取消,我們現在就撤!”
“為什么?”宮底永輝強制壓著內心的憤怒,低聲沖著保坂梅村嘶吼道,“計劃都進行到這一步了,目標就近在咫尺,這么大好的機會一旦放棄,就再也不可能尋找到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宮底君,請你相信我,在軍事操守方面,我們陸軍省出身的人員比你們外務省的人員要高明一萬倍!”保坂梅村冷冷地掃了宮底永輝一眼,“如果你要以卵擊石,去向汽車發動攻擊,我不阻攔你。但是其他人員,我會一定要求他們立即跟我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