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林江北又為什么一定要把這個情況給捅破,難道就不能瞞住柳一舟和劉宣,把這一批魯比阿唑給私吞下來嗎?
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不是他不想那樣做,而是不能那樣做。
為什么?因為箱子里魯比阿唑的數目太大了。
倘若箱子里的魯比阿唑是三四百包,林江北說不定真的就假裝個糊涂,把這一筆魯比阿唑給吞掉了!
問題是箱子里的魯比阿唑不是三四百包,而是整整三千二百包,如果換算成等效的百浪多息的話,那就是九千六百包。這么一大筆磺胺粉,林江北就算是吞在手里,也得考慮將來的出貨問題。
倘若是三包兩包小批量的出貨,這九千六百包的劑量,要出到猴年馬月才能出清?可是一旦大批量的出貨,那么必然會惹起有心人的注意,到時候他又該如何解釋手里這么大批量磺胺粉的來源問題?
而且在他的計劃當中,林氏國醫堂在半年之內就要在重慶選好地方,開始磺胺注射針劑的生產,到時候這一塊大肥肉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盯著。即使是他能把徐鐵成拉過來參一腳,可是一旦是讓有心人發現林氏國醫堂的磺胺粉的購進和磺胺注射針劑的產出之間存在巨大的數額差異,以這個為由頭對林氏國醫堂下手,即使是徐鐵成也庇護不了他們的周全。
除非是他把三千多包魯比阿唑直接交給徐鐵成,讓徐鐵成直接參與這筆巨額利益的分配。但是如此一來,就意味著他絕了自己在情報處的后路,段逸農即使忌憚徐鐵成,不對他執行家法,但是也絕不可能容許他這個吃里扒外的二五仔繼續呆在情報處。
對林江北來說,最安全也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老老實實地把這三千多包魯比阿唑上繳給段逸農。這樣既可以博得段逸農的好感,也不會影響林氏國醫堂的磺胺粉注射針劑的項目的發展。倘若林氏國醫堂的磺胺注射針劑項目能夠順利的開展下來,一年賺下來的利潤至少也是這三千多包魯比阿唑的兩三倍吧?
所以林江北在打開皮箱,發現這里面裝的是一整箱魯比阿唑的時候,腦海里在短短的一瞬間就考慮清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那就是這一整箱魯比阿唑,必須交給情報處,交給段逸農。
那么既然決定要上繳給情報處,上繳給段逸農,那么自然是不可能撇開一同參加行動的柳一舟和劉宣,更何況這么一大筆功勞,林江北一個人分和加上柳一舟、劉宣三個人來分都完全沒有區別。
即使是林江北一個人分,段逸農給他的獎勵也是有上限的,最多也就是把他從情報組組長的位置上往上提一提,讓他填補一下因為鄭向谷被抓而空缺出來的杭城站副站長位子,再想往上提那就是白日做夢了!
相反,即使是加上柳一舟和劉宣,也不會絲毫影響到林江北這一筆功勞的耀眼程度,不僅僅是他自己有可能被段逸農提拔到杭城站副站長的位置上,柳一舟和劉宣兩個人也會各自有豐厚的封賞,職務動不動不說,但是軍銜俱都往上提一提還是毫無問題的。
在這種隱瞞下來對自己毫無好處,公開之后反而可以收買人心的情況下,林江北為什么不用來收買人心呢?
而且柳一舟這個河南同鄉和劉宣這個浙警師兄本來也是他下決心拉攏的對象,而且劉宣剛剛還在機場的抓捕行動中救過他的命,于情于理,他都沒有理由不讓他們來分享這份功勞。
“呵呵,”林江北笑了起來,“老柳,老劉,你們兩位老大哥也不要跟我客氣。你們倆一個是我的河南同鄉,一個是我浙警的師兄,既然都在情報處內討飯吃,自當是相互扶持,相互發展!”
這個時候,林江北有意不提劉宣剛才救過他命的這回事,以免柳一舟心中有想法。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有很多人都是大方面做得非常好,但是因為不注意細節,最后功敗垂成。林江北自然是要盡力避免出現這種情況,以免讓柳一舟心存芥蒂,最后出現施之非恩,不授成仇的尷尬結局。
“對對對,相互扶持,相互發展!”柳一舟和劉宣相顧一笑,兩顆心俱都放進了肚子里,知道林江北這算是正式接納了他們兩人。
“還有啊,老柳、老劉,”林江北又壓低聲音說道:“關于這魯比阿唑的事情,你我三人知道就行,在我們上繳到南京段先生手里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以免節外生枝。”
“是是是,我們兩個人明白!”柳一舟和劉宣連忙點頭說道。
把這些魯比阿唑先放在一邊,林江北和柳一舟、劉宣一起對這兩只皮箱以及剛才那只皮箱里的衣物進行檢查,結果并沒有什么新的發現,這兩只皮箱內沒有什么隱藏的夾層,另外那只皮箱里的衣物里也沒有隱藏什么東西。
莫非這兩個日本間諜的目的就是為了運輸魯比阿唑嗎?
把魯比阿唑重新裝回箱子里之后,林江北決定把審訊黃楊木拐杖男人的任務交給柳一舟和劉宣去執行。一來是這幾天他連續折騰,前天晚上甚至通宵沒有睡覺,這時候可以趁機去補一覺恢復一下體力;二來也算是對柳一舟和劉宣在刑訊方面業務能力的考驗。
柳一舟和劉宣欣然領命,一邊讓鄭州組組長領著林江北到鄭州組駐地的客房去休息,一邊殺氣騰騰地向關押黃楊木拐杖男人的房間而去。
林江北到了客房之后,交代鄭州組組長,吃晚飯的時候也不要喊他,然后反鎖好房門,扯開被子倒頭便呼呼大睡。
等林江北被柳一舟和劉宣的敲門聲從睡夢中驚醒,已經是夜里十點鐘了。他看了了一下手表,伸了一個長長地懶腰,翻身下床,打開房門,只見柳一舟和劉宣兩個人一臉興奮地站在外面,“林特派員,那個日本招了。”
“什么?招供了啊?現在不是才十點鐘嗎?”林江北驚奇地說道,“這個日本人不行啊,這么不能抗啊?這才幾個小時了,就招供了啊?”
“這都是劉副站長的功勞!”柳一舟用手指了指劉宣,對林江北說道,“如果換成我,估計還有得熬!”
“沒勁兒啊!”劉宣撇了撇嘴,薄薄的刀片像一只花蝴蝶一樣在手指縫間跳來跳去,“我才用刀片剝了他一條半腿的皮,他就招供了!本來我想著他至少能熬到我把兩條腿的皮都完整地剝完呢!”
林江北從劉宣身上嗅出了一絲同類的氣息,心中暗自決定,一旦自己將來有機會當主官,一定要把劉宣調到自己身邊擔任副手,別的且不說,單單是刑訊方面,就不用自己再去操心了。
“你們進來吧!”林江北把柳一舟和劉宣讓進了房內,“說說看,那個日本人都招供了些什么!”
于是柳一舟和劉宣兩個人就講述了起來。
原來這個拿黃楊木拐杖的人叫寺井安佐,另外那個被劉宣一拳打死的叫渡辺利江,這兩個人都是甘粕正彥手下的間諜。為了偵知蘇聯軍隊的調動情況,他們偽裝成中國人,從滿洲里出發,乘坐火車經由西伯利亞鐵路,前往法國。然后利用乘坐火車的機會,兩個人交替休息,來默記西伯利亞鐵路上蘇聯軍隊軍用列車的調動情況來估算蘇聯從遠東和西伯利亞調回歐洲的軍隊。
到達莫斯科之后,兩個人換乘飛機抵達法國,然后又從甘粕正彥的法國共濟會的朋友那里獲悉了法國羅納普朗公司生產一種叫魯比阿唑的新式磺胺粉,不僅價格便宜遠比日本駐偽滿洲國的關東軍采購德國拜耳公司生產百浪多息磺胺粉便宜,而且藥效也要高出很多。兩人就產生了把法國羅納普朗公司生產的便宜又高效的魯比阿唑磺胺粉引進給關東軍使用的想法。
于是他們就在法國采購了三千多包魯比阿唑磺胺粉。這個時候他們當然不敢再乘坐火車經蘇聯西伯利亞鐵路原路返回,于是就借助法國共濟會的影響力,乘坐歐亞航空公司經由過希臘埃及伊拉克的貨運航班抵達新疆迪化,然后又在新疆迪化換乘歐亞航空公司的航班抵達鄭州,準備給赤尾和磨留下一部分魯比阿唑磺胺粉,當做策反劉桂堂部叛亂的活動經費,之后再從鄭州乘坐火車抵達天津。
卻沒有想到在鄭州馬失前蹄,中了林江北的埋伏……
至于說口供的真實程度,則不用懷疑,因為寺井安佐是在完全不知道柳一舟和劉宣兩個人已經知道皮箱里的魯比阿唑是產自法國的新型磺胺粉主動交代出來的,從這一點上就可以佐證寺井安佐口中的真實性。
“你們審問寺井安佐時,可曾有其他人在場?”林江北聽了柳一舟和劉宣的匯報之后,出聲問道。
“沒有,因為我們也擔心寺井安佐會把魯比阿唑的情況如實供出,所以審訊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場,鄭州組的成員都不許靠近審訊室!”柳一舟忙回答道。
“做的好!”林江北點了點頭,“口供既然拿到了,那這個寺井安佐也沒有必要再留著了,你們去處理一下,然后你們兩個立刻跟我一起帶著魯比阿唑,乘坐火車動身趕往南京總部!”
“是!”
柳一舟和劉宣應了一聲,領命而去。不多時,兩個人就回來復命,說已經處理完畢寺井安佐的后事,于是林江北就拎著那一箱魯比阿唑,前往火車站趕開往南京浦口的火車。
至于說問什么乘坐飛機,因為今天下午歐亞航空公司經由南京航班剛剛飛走,下一班航班要等到三天之后。
第二天下午四點,林江北三個人乘坐火車順利地抵達了南京浦口火車站。
因為怕在電話里泄露消息,林江北并沒有提前打電話通知南京情報處總部。所以他一邁出頭等車廂,立刻向在南京浦口火車站值勤的警察亮明了自己情報處臨時特派員身份,說要借用火車站的電話。
值勤警察看了林江北證件,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刻殷勤地領著林江北三人往站房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南京航空委員會主任辦公室,趙至剛面帶難色地看著對面捧著茶杯的段逸農,“逸農兄,不是我不相信你們情報處能夠用五萬法幣就能夠把南天王的粵東空軍一百多架飛機給策反回來。關鍵的問題是,常校長撥給兄弟的經費預算也非常有限,兄弟還要憑借這筆錢搭建一支強大的空軍出來,現在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花出去了,讓兄弟我怎么去向常校長交代?”
“趙至剛,你少給老子在這里拿腔捏調!”段逸農又怎么能夠受得了趙至剛這個氣?啪地一下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不就五萬塊錢嗎?老子有地方搞!等老子把飛機從南天王哪里弄過來,你趙至剛有本事一架也別要!”
段逸農面色鐵青地甩袖而去,氣哼哼地趕回雞鵝巷53號處長辦公室,摸著下巴想了半天,終于下定了決心,準備到上海一趟,托自己的紅顏知己許兆賢出面周旋,無論如何也要湊五萬塊錢出來,匯給在香港等候的趙皆民。
和黨國的大事相比,自己段逸農的面子又值幾個錢啊?
想到這里,他又暗自下了決心,等從上海回來,一定要想辦法把季開邱給搞掉,要不然全國禁煙委員會禁煙督查處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還用得著這么低三下四去求趙至剛嗎?
就在他準備叫副官賈津南去交代交通科長去安排兩張今天晚上到上海的頭等廂臥鋪票的時候,茅人龍從外面走了進來,“處座,我剛剛接到林江北從浦口火車站打過來的電話,他說馬上就要趕到總部,有重要情況當面向您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