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后,林江北再次把電話撥過去,張華年直接在那邊接的電話,“成老板,圍巾的尺寸非常合適,讓您多費心了!”
林江北聽張華年這樣說,就放下心來,看了秦九還確實靠譜,那五百法幣花得不冤!
他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呵呵,合適就行。以后需要什么貨物我們再聯系!”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等林江北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對面一直聽動靜的劉宣就跟了過來,“怎么樣,林站長,確認過了嗎?秦九提供的情報可靠不?”
“已經確認過了,確實可靠!”林江北點頭夸贊道,“老劉,你這個直屬情報員發展不錯嘛!上來就先給咱們杭城站立了一大功!”
“哪里哪里,我這也是陰差陽錯,本來以為已經要和秦九徹底失去聯系了,卻沒有想到會在上海撞見他!”劉宣嘿嘿一笑,“林站長,要不我明天晚上再去見一下秦九,看看他能不能幫我們弄到荒木大井的情報?甘粕正彥的大東公司設立在天津,華北駐屯軍司令部也設立在天津。”
“荒木大井到上海來開勞工聯絡所,未必沒有需要依仗華北駐屯軍上海特務部的地方。倘若真的是這樣,那秦九那邊肯定對荒木大井的情況比較了解。”
“試一試看也行,反正是一條路子。”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說道,“不過,明天白天你也別閑著,等從阮億輝哪里拿到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的住址之后,你還是要到上海勞工聯絡所和荒木大井的住所附近多看看,爭取多弄到一些第一手的情報!”
“是!”劉宣應聲回答道。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劉宣一早就動身出去,先打算到乍浦路東光劇場周圍再偵查一下環境,然后再去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對面跟阮億輝接頭,拿到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的住址。
林江北則一直在住處呆到八點,然后出門尋了一家早餐鋪子用過早餐,這才攔了一輛黃包車,不慌不忙地趕到上海總工會。
守門的警衛雖然跟昨天的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也早已經得到了祝學模的交代,聽林江北說自己姓成,前來見祝主席,就要親自引領林江北進去。
林江北昨天已經知道了祝學模的辦公室在哪里,這次自然不會這么大張旗鼓,強行把警衛阻攔回去,然后溜溜達達地就來到了祝學模的辦公室。
他剛來到門口,就看見辦公室門從里面打開,祝學模笑著從里面走出來,把他迎接進了屋內。顯然,下面那個警衛打內線電話把林江北過來的事情通報給了祝學模。
林江北在沙發上坐穩之后,祝學模麻利地敬了根香煙,又殷勤地替他泡了一杯龍井茶,雙手捧到了他的跟前,然后才開口對他說道:“成老板,幸不辱命,章超陽那邊的情況我已經摸清楚了。”
“嗯,具體怎么樣一個情況?”林江北夾著香煙,望著祝學模。
“他現在基本上屬于半軟禁的狀態。在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內倒是行動自由,但是只要一外出,上海辦事處必然派專人陪同,須臾不離章超陽的身邊。”祝學模說道,“據說這是季開邱從南京那邊親自下的命令。”
林江北點了點頭。章超陽是周圍龍推薦進的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而周圍龍又是段逸農的救命恩人兼拜把兄弟,在南京那邊段逸農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讓貼身衛士對季開邱動手,季開邱沒有理由不對周圍龍安插進禁煙督察處的釘子防備一手。
相信段逸農安插進禁煙督察處的肯定不止章超陽一個人,但是能夠像章超陽這般接觸到季開邱在禁煙督察處核心機密的人應該沒有幾個。所以季開邱才會對章超陽極少數幾個異己分子采取這種半軟禁措施吧?
而之前章超陽的消息之所以能夠傳給周圍龍,想來應該是搶在季開邱對他采取措施之前吧?
心里想著,林江北就問道:“老祝,那么能不能創造一個機會,讓我跟章超陽私下里見一面呢?”
“見一面不難,關鍵是見多久?”祝學模說道。
“至少也得十幾二十分鐘,讓我跟章超陽把話說明白啊!”林江北說道。
“這么長時間,那就必須得把章超陽從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里引出來。”祝學模沉吟了半天,說道:“那行吧,這個事情就交給我來想辦法吧!”
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內,章超陽坐在自己的秘書室度日如年。
自打兩年之前前周圍龍把他推薦進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擔任秘書以來,章超陽就按照周圍龍的交代,暗中收集著季開邱的貪腐證據。奈何上海辦事處里大多數人都是季開邱的心腹,一開始都防備著他,加上他對上海辦事處這邊的業務也不熟悉,所以在這方面一直沒有什么進展。
一直熬到去年九月底的時候,他才尋找到一個機會,利用上海辦事處會計一次喝醉的機會,偷偷配制了財務科檔案室的鑰匙,然后才有機會潛入檔案室,陸陸續續地從里面收集到了許多季開邱貪腐的證據。其中有些證據章超陽看過之后自己都害怕。他知道季開邱作為全國禁煙督察處的緝私主任,肯定會上下其手,對禁煙款項進行貪墨,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貪欲竟然會那么大,那些款項如果拿出來,足夠養活幾個省的情報處人員了。
看到這些證據之后,章超陽反而不敢把這些證據交給周圍龍了。因為這些證據一旦交出去,那么季開邱立刻能夠猜出來是從什么地方流出來的,那么他這個內鬼的身份,就會馬上暴露在季開邱面前。
除非是段逸農打算徹底跟季開邱翻臉,不計后果也要把季開邱扳倒。否則的話,一旦因為段逸農決心不夠,扳不倒季開邱,又或者段逸農直接拿著這些證據去跟季開邱談條件,最后季開邱決定讓一步,兩個人之間達成微妙的妥協,讓這件事情就此終結。
那么接下來的戲碼就不難猜測,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季開邱不倒,他可能不會對段逸農如何,但是對于章超陽這個上海辦事處的內鬼,季開邱可是有的是辦法去收拾。
到時候即段逸農會不會還護著他章超陽就兩說了。即使是段逸農會護著他章超陽,但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段逸農能護著他一次,護著他兩次,甚至能夠護著他三次四次,那么第五次第六次呢?甚至是第八次第九次乃至第十幾次呢?
都指望段逸農派人護著他,不現實。一旦段逸農那邊的人有個維護不周,他章超陽的小命可就交代了。
要知道,季開邱手里不僅掌握著比常校長嫡系第一師還要精銳的六個武裝大隊,即使在情報處內,季開邱而已兼任這執行科科長的職務,手下可是有一批擅長搞暗殺的行動人員。
所以章超陽手里即使已經收集到了許多季開邱貪腐的材料,卻也不敢上交上去,直至他聽到南京那邊傳來段逸農貼身衛士槍擊了季開邱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章超陽來說,就意味著段逸農已經下定了決心,徹底跟季開邱翻臉了。無論是這件事情最后結果如何,段逸農和季開邱之前的關系絕對不可能回到從前,也就是說,段逸農和季開邱之間絕無妥協的可能。
到了這個時候,章超陽才敢做出決定,把手里收集到的這些季開邱的貪墨材料交上去。
當然,交上去之后,之前他顧慮到的風險依舊會存在。比如季開邱肯定會下令對他展開報復,但是這個時候情況卻又不一樣。
相比起之前,他這個關鍵時刻拿出這些季開邱的貪腐材料出來,就變成了段逸農的大功臣,這個時候段逸農肯定要拼盡全力護著他。否則一旦他出了一個三長兩短,別人如何看待段逸農這個情報處處長?連對保住自己情報處處長位子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功臣都護不住,以后誰還會真心實意地為他段逸農賣命?
而且只要章超陽這邊能夠順利躲過季開邱的報復,段逸農那邊必然要對他委以重任,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同樣一批證據,在之前的時候拿出來,那是可有可無的。但是這個時候拿出來,卻成了段逸農翻盤關鍵因素,至少是關鍵因素之一,這個風險當然值得去冒。
退一步說,即使章超陽這個時候不冒風險把季開邱這些貪腐證據拿出來,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后,只要季開邱還能夠站在禁煙督察處緝私主任的位置上,章超陽就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到時候季開邱根本不會因為他沒有拿出這些貪腐證據,而對他網開一面。相反,肯定會把他作為段逸農安排進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的釘子進行清洗。
說不定季開邱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對他痛下殺手,反正到時候段逸農自顧還不暇,哪有空去管他這種小蝦米?
所以章超陽盤算清楚得失之后,立刻溜出去給周圍龍打了電話。
只是可惜那些貪腐的證據,他卻沒有辦法帶出來。因為季開邱出事的消息傳來之后,季開邱的心腹,上海辦事處的盛主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人的外出都要經過檢查。而章超陽一直把收集到的證據隱藏在自己的住處,而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是直接租用一棟樓,工作人員的辦公場所和住處都在這個樓內。所以章超陽當時雖然能夠溜出去打電話,但是想把這些證據偷偷帶出去卻沒有機會。
而且等他打電話回來之后,盛主任對他的監視措施又嚴厲起來,只要他外出,必然有一到兩個同事找各種借口跟他一起同行,而且還容不得他拒絕。
就在章超陽在秘書辦公室困坐愁城的時候,忽然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抬眼往門外望去,之間一個身穿鈔馬的棧司出現在門口。
所謂棧司,也就是郵局的郵差,他們每天拿到信件之后,就穿上專用的上面開滿了口袋用來裝信的衣服,然后沿街挨家挨戶地去送信上門,這在當時也是一道頗受歡迎的亮麗風景。
“章秘書,”棧司站在門口笑呵呵地問章超陽道,“你們盛主任呢?我怎么沒有看到?”
“盛主任沒有在樓上辦公室嗎?”章超陽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哦,他在樓上啊?我還以為他在你辦公室呢?”棧司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沖著章超陽輕輕一彈,一個小紙團嗖地一下,就飛到了章超陽跟前。沒等章超陽反應過來,棧司就笑著沖他眨了眨眼睛,往樓上去了。
章超陽飛快地撿起紙團,飛快地打開,迅速地瞄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晚上八點,到溪中天浴池見面。
后面還畫了一個只有章超陽能夠看懂的特殊符號。
章超陽內心不由得一陣激動:處座終于派人聯絡他了。
只是這紙條上面只說是晚上八點在溪中天浴池見面,但是具體怎么一個見面的方法,卻又語焉不詳。更何況他每次出去,至少要有一個人跟著,這可如何是好呢?
心里琢磨著,章超陽手里卻不滿,迅速把這個小紙條撕碎,塞進嘴里咽了下去。
他心里下了決定,不管怎么樣,今天晚上都要到溪中天浴池去試一試。這個紙條上既然這么說了,說不定情報處派過來的接頭人員已經考慮好了怎么在溪中天浴池內跟他見面呢!
吃過晚飯之后,章超陽換了一身衣服,緩步往外走去。
“哎,超陽,你去干什么?”正坐在走廊下看書的小丁看見章超陽出來,立刻站起身來。
“我要去溪中天浴池洗澡。”章超陽微笑著說道。
“哎呀,你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了,我也有兩天沒洗澡了,身上怪難受的。超陽,你等我一下,我把書放回房間,就跟你一起去!”
“好,你動作快點!”
很快,小丁就又跑了回來,對章超陽說道:“好了,咱們走吧!”
溪中天浴池距離禁煙督察處上海辦事處并不遠,步行也就是七八分鐘的路程。
兩個人并肩來到溪中天浴池,里面的茶頭就迎了出來,一看是熟客,就連忙殷勤地招呼道:“章老板、丁老板,你們兩位是泡大池還是小池啊?”
“當然是小池,這個時候大池的水還能泡嗎?”章超陽尋思著既然是要見面,肯定是人越少越好,倘若是在大浴池里,即使是能夠見上面,恐怕也說不了什么話,因此就選了小池。
“給我們安排一個雙人間的小池!”小丁立刻在旁邊接口說道,“這樣我們可以邊泡澡邊聊天,要是弄單人間的話,一個人怪無聊的。”
章超陽知道自己也反對不了,遂笑著點頭,“行吧,就雙人間吧。”心里卻在盤算,在雙人間的情況下,情報處的來人該究竟如何跟自己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