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鄧興農家境豐腴,不缺錢。我查看過鄧興農的資料,他父親鄧博遠是你們諸暨數得上的富商。光緒二十八年就在諸暨洋湖創建了鄧和壇行,專門燒制各種酒壇。”
“由于鄧和壇行質量和信譽都很過硬,深受紹興府城沈永和、沈通美、咸亨等大酒坊、大醬園的青睞。以至于闖出了‘紹興老酒諸暨壇,諸暨洋湖出名壇’的美名!”
“鄧興農作為鄧博遠的長房嫡子,在省保安處又深受徐叔叔的倚重,又豈會因為王龍飛區區錢財的收買,就放棄自己的遠大前程,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偷取防空司令部的防御工事圖給王龍飛呢?”
“第二,即使不考慮家境的問題,作為防空司令部情報處處長,鄧興農本人就能夠獨立接觸到防御工事圖的圖紙,完全沒有必要拉著吳文軍一起行動。因為這樣除了多分一部分錢財給吳文軍之外,還因為多一個人知道內情,從而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所以倘若鄧興農是鼴鼠的話,他肯定會選擇自己到觀湖樓歌場去跟王龍飛交易,完全沒有必要拉上吳文軍一起過去。”
“而相反,倘若吳文軍是鼴鼠的話,因為他本人的收入水平,并沒有獨立到觀湖樓歌場消費的能力,所以為了避免遭受懷疑,才會鼓動鄧興農到觀湖樓歌場,他好跟隨著前往,好完成和王龍飛的交易。”
“第三,在顧思強的供述,也只提到吳文軍的名字,說他是被吳文軍拉下水的,而當時他打出去的電話,也是打給吳文軍的。”
“吳文軍接到電話準備逃走之前,還有充裕的時間燒毀證據,收拾貴重物品。倘若鄧興農是他同伙的話,這個時候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打電話通知鄧興農一起逃跑。”
“就算是鄧興農膽子比較大,自信自己不會那么快暴露,所以沒有選擇跟吳文軍一起逃跑,而是選擇留在保安處察看風色。可是當他從徐叔叔你這里獲悉趙至剛司令有急事要找他和吳文軍的時候,應該已經知曉盜取防空工事圖的事情已經事發。”
“在吳文軍已經潛逃的情況下,他即使怎么遮掩也掩蓋不住。這時候他的最佳選擇應該是趁著您派他去找吳文軍的機會潛逃,而不可能還在沒有尋找到吳文軍的情況下傻乎乎地跑回來向您復命來自投羅網!”
聽到林江北的分析,徐鐵成眼睛越來越亮,不住地連連的點頭。
論起政治素養和軍事素養,林江北可能比不上他。但是論起在情報工作上的抽絲剝繭的推理能力,他就遠遠比不上林江北了。
比如林江北所說的這些,徐鐵成在心里也模模糊糊能夠感覺得到,甚至也能說出一兩個撇點出來,但是讓他像林江北這樣條理清晰又細致入微的全部詳細地列舉出來,卻根本做不到。
“不過,這些都是邏輯上的推理,”林江北說完這些,停頓了一下,看著徐鐵成:“要想證明鄧興農不是王龍飛間諜小組的鼴鼠,光靠這些推理顯然還不夠充分,還需要尋找到實打實的物證或者人證支持才可以。”
“江北,照你這么說,必須抓捕到吳文軍,才能夠徹底證明鄧興農的清白了?”徐鐵成內心又有一點失望。
他不是不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強壓著情報處把鄧興農放出來,但是如此一來,鄧興農雖然獲得了自由,但是在政治上的前途可就毀了。
在日軍磨刀霍霍不斷挑釁準備開啟戰端的情況下,縱使徐鐵成再強勢,也不敢把一個有著通日嫌疑的軍官放在重要崗位上。
“那倒不是!”林江北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徐叔叔,即使抓不到吳文軍,也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鄧興農的清白。”
“是嗎?”徐鐵成大喜過望,脫口問道:“什么證據?”
“證據就是那張從王龍飛身上繳獲的防御工事圖!”林江北說道。
“什么?那張防御工事圖就可以證明鄧興農的清白嗎?”徐鐵成有點不敢相信,“那之前你跟著趙至剛和周鳳山過來調查的時候,怎么沒有提到?”
“因為當時的材料還不夠完整。”林江北說道,“我也是昨天看過杭城站刑訊處和鄭向谷移交過來的相關材料之后,才想到這一點的。”
“原來如此!”徐鐵成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哪么防御工事圖上面究竟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鄧興農的清白呢?”
“就是防御工事圖上面標注地名的筆跡!”林江北回答道。
“上面標注地名的字跡不是仿宋體嗎?”徐鐵成說道,“不是說仿宋體根本鑒定不出來是誰寫的,所以無法當做證據嗎?”
他之前為了證明鄧興農的清白,也動過從防御工事圖上標注地名的字跡上面進行鑒定,以確定這張防御工事圖究竟出自誰的手筆的心思。
可是在征求過保安處參謀部參謀們的意見之后,他就放棄了這個心思。
因為那張防御工事圖跟正式的防御工事圖一樣,標注地名的時候都用的是仿宋體。
而仿宋體則是二十年前由杭城西泠印社丁三在、丁輔之弟兄設計出來的一種字體,特點是橫豎粗細相等,筆畫秀麗,字形呈長方,清秀美觀,在印刷和制圖當中被大量推廣使用。
相比起其他字體,因為仿宋體摒棄了個人書寫的特征特點,所以即使是筆跡專家,也無法鑒定出究竟是出自誰人的手筆。
林江北當然理解徐鐵成的疑問,因為在民國時期,絕大部分筆跡專家都認為仿宋體是無法鑒定出來真正的書寫人。這也正是林江北繳獲了防御工事圖之后,杭城站沒有人動用筆跡鑒定的方法尋找鼴鼠的心思的原因。
但是到了二十一世紀林江北生活的時代,關于仿宋體無法鑒定出自誰手的神話早已經破滅。
不僅僅是有先進的筆跡電腦軟件可以幫助鑒定,很多筆跡專家也掌握了仿宋體鑒定技術,可以在完全不借助電腦軟件的分析下找出真正的書寫人。
林江北作為天中省公安司法鑒定中心法醫,也從鑒定中心的筆跡專家當中了解到了關于仿宋體的筆跡鑒定原理,在浙警正科學習痕跡鑒定課程的時候就做出了很多有效的嘗試。
之所以之前他沒有提出從防御工事圖上的筆跡上尋找真正的作圖人,是因為鑒定工作需要大量的筆跡樣本,效率太慢。而根據當時掌握的線索,顯然是從吳文軍打出去的電話著手追查效率更高。
至于說現在,因為要證明鄧興農的清白,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
“呵呵,徐叔叔。”林江北解釋道,“仿宋體確實很難鑒定出真正的書寫人,但是只要下功夫用心去分析,還是能夠確定出真正的書寫人的!”
“而根據鄭向谷移交的材料來看,鄧興農絕對不是那張防御工事圖的制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