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把刀在傅青冥手中如此輕易的便被拔出來,這讓在場的絕大部分刀客全都為之一愣。
他們下意識的看向先前第一個拔刀的刀客,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神色——
這小子,該不會瞎說的吧?
要不然,傅青冥怎么這么寫意?
當然,這個想法僅僅只是剛出現,便在腦海之中消散。
刀上附著的刀意非常強橫,這自然不是作偽,尋常刀客確實很難拔出來,但是……這顯然對于傅青冥而言并不任何阻礙。
換而言之,傅青冥的功力要超出他們太多!
太多太多!
“你說的不錯!”
就在眾人愣神之際,此刻忽有一道聲音響起。
簫十三郎站出來,走到自己的繡春刀面前,雙眼盯著刀,嘴里卻笑語盈盈道:“刀確實很容易拔!”
“但若是承受不住刀中的刀意,便只是入地半尺,尋常人也永遠都拔不出來!”
話音落下,簫十三郎探出手去,輕輕的握住了面前的繡春刀柄。
與此同時,體內的真氣也隨之瘋狂運轉起來,周身刀意彌漫,就打算壓制刀中的刀意,將其給拔出。
然而……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只看到他手下的繡春刀劇烈顫鳴一聲,但僅僅只是顫鳴了一聲。
刀身微微松動,但刀……依舊還在地下,沒有半點被拔出的意思。
“這刀意……”
他眼中閃過一抹驚駭之色。
心中的震撼更是無以復加。
“這么多柄刀,同一時間激射而出,落在各自人的面前……或許每個人面前的刀意有強有弱,但如此之強的操控力,兼之一身刀意附著在這數百柄繡春刀上,哪怕我面前的繡春刀刀意比之其他繡春刀的刀意要更強,可這終究還是分潤了數百柄啊!”
“以我的內力,竟然也無法將其輕松拔出?!”
“這怎么可能!”
“這到底是誰的手筆,刀意為何如此之強橫?!”
“莫非就是這位尚且還未曾露面的錦衣衛指揮使顧大人?!”
“不久前,江湖上傳聞他一人獨斗數十先天,其中還有少林、武當兩大圣地的四位長老,一刀斬殺大半,剩余十幾人還各個重傷……莫非這些都是真的?!”
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簫十三郎面色凝重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不像先前那般隨意。
隨著他漸漸用力,這柄刀,也終于被他給拔出來!
當簫十三郎拔出來之后沒多久,段玉也將他面前的繡春刀給拔出來。
三人全部拔除繡春刀,這也讓剩余的刀客都激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一時間紛紛開始拔刀。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鄭重之色,打起全部的精力。
不少人手中握著繡春刀,臉上的汗水都已經開始瘋狂流出,顯然是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看著這一幕,簫十三郎不由深吸了一口氣:“這刀意,當真恐怖!”
“單純以刀意來論,恐怕這天下無人能出其右者了!”
段玉也是一臉認真的說道。
傅紅雪一直抱刀旁觀,隨著時間流逝,他也漸漸收斂了臉上的平靜之色。
取而代之的,則是眼中的一絲波瀾。
就好似平靜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掀起點點波紋和漣漪。
“三百吸時辰已過!”
當沙漏徹底結束完畢之后,絕無神站起身來,朗聲說道。
舉目看了一遍,隨機道:“拔出刀者,有一百一十七人!”
“恭喜你們,進入了第二關!”
“但先不要松一口氣,因為接下來,還有第三關,也就是最后一關!”
絕無神朗聲說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不少為了拔刀已經用盡全力、汗流浹背的刀客頓時紛紛皺眉。
他們前來參加論刀,結果經受了兩輪試煉,還沒有見到正主,自然是心中不滿。
一個個正想要開口,可恰在此時,遠處忽有一道破空呼嘯之聲傳來。
還不等他們說話,便看到一道人影來到了山頂之上。
這道人影就好像憑空出現一般,絕大部分人都沒有看到他是如何到來的。
之所以說絕大部分,是因為,這些人中,還是有人看到。
傅青冥、簫十三郎、段玉第一時間將目光注視過來。
緊接著,其他刀客也才紛紛將目光投注過來,看向了來人。
“拜見大人!”
絕無神立馬行禮。
隨著此人行禮,眾人這才知道眼前的來人……赫然正是江湖傳聞中殺人如麻、手段狠辣的錦衣衛指揮使——
顧鳳青!
“他就是顧鳳青?”
“江湖人送外號‘刀魔’,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輕?!”
所有的刀客,在見到顧鳳青之后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而緊接著,便是在腦海中泛起一絲更大的疑慮和不解:“都到了這個時候,錦衣衛竟然只出現兩人,莫非這靈霧山論刀,就他們二人主持嗎?!”
“這算哪門子大會?”
眾人面面相覷。
顧鳳青卻并未理會。
反而輕聲道:“天下間刀客屈指可數,各位都是接我錦衣衛刀字令而來,為是便是揚名天下!”
“如今你等已經闖過兩關,算是已經過了初試!”
“而這第三關,則是最后一關!”
“也是最終極的考驗!”
聽著顧鳳青的話,一眾刀客再度面面相覷。
胡一刀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行禮道:“敢未顧大人,這最后一關,到底是何考驗啊?”
“刀者,乃是殺伐之器!”
“刀客,更是一往無前!”
“所以這最后一關,自然是殺關!”
顧鳳青笑了笑,隨后將目光注視到了傅青冥的身上。
定定的望了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轉到他的刀上,笑道:“你人不錯,刀也不錯!”
聽著這話,傅青冥平靜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意外。
似乎是沒有想到顧鳳青會夸贊他。
因此他猶豫了一下,也十分僵硬的說道:“你的刀,也很不錯!”
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表達有些不清楚,所以又加了一句:“單論刀意上,你比我強!”
身為一個刀客,尤其是強大的刀客,是很不愿意承認別人比自己強。
但傅青冥承認了。
非但承認,而且還很坦然。
目中,也沒有任何的羞愧與不好意思。
“但論起純粹,我不如你!”
顧鳳青也很坦言。
傅青冥嘴角悄然露出一抹弧度——僅僅只是一絲弧度。
被一個強大的刀客稱贊,饒是傅青冥,也很開心。
只是他似乎不擅長笑,所以他的笑容,跟他的贊揚一樣,很僵硬。
顧鳳青微微瞇著雙眼,似乎在感受風中的氣息,過了片刻,他忽然睜開雙眸,看著傅青冥刀:“傅青冥的刀,顧某一直想要見識一下到底是如何純粹!”
“只是顧某聽說,你的刀一旦出鞘就必然會見血……”
“這是自然!”傅青冥平靜的說道。
饒是別人如此坦然的接受別人的贊美,恐怕會讓人覺得這人好生無禮,沒有半點謙虛之心。
但這話出自傅青冥的口中,卻讓人覺得,這很理所當然。
顧鳳青也不例外。
他說道:“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說話之時,他的目光一轉,竟是看向了不遠處的峭壁上。
傅青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神色也驟然冷了一些,輕聲道:“你讓我來,原來只是為了殺人!”
“這是當然!”顧鳳青笑道。
言罷,他轉身看向簫十三郎和段玉,輕聲笑道:“你們三人,一把是純粹的刀,一把是誠實的刀,一把是靈活的刀!”
“當然,還有一把……”
他話說到這里,遠處忽然響起一道雄渾的聲音:“顧大人,貧僧沒有來晚吧!”
話音剛出之時,尚且還不見人影。
話音落下之時,人已經落在山頂。
待眾人舉目望去,便見一名頭戴僧帽,身著袈裟的和尚,雙手合十面對眾人:“貧僧特來參加論刀大會,見過諸位善主!”
這是一個和尚。
身著黃色僧袍,年齡五十幾許,布衣芒鞋,看起來覺悟半分與眾不同之處。
完全不像是一個刀客。
他也沒有刀。
但他卻說來參加論刀大會。
這確實很怪異。
但眾人卻不覺得有任何怪異之處。
因為他身上,散發著極為凌厲的刀意。
顧鳳青笑了。
“來的不晚,甚至時間剛剛好!”
說完,顧鳳青再度看向峭壁方向,笑著呢喃道:“這一把嘛……自然是剛猛的刀!”
“你來了,人就齊了!”
山腳下。
一眾江湖人士看著諸多刀客登頂,不少人都心癢難耐,想要上山看看。
好不容易來一趟,結果卻在山腳下眼巴巴的望著,這算是什么意思。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少江湖人都忘記了顧鳳青的留言,或者說是打算鋌而走險上去看看。
然而,就在此時,后方卻傳來喧嘩之聲。
“誰啊?誰他娘的推我?!”
“別擠別擠,這都站不下了!”
“哎呦還往前擠啥呀,再推我老子可就發火了!”
“哎呦居然還擠?你看我這暴脾氣……”
“誰他娘的趁機放屁,臭死了!”
“哪個殺千刀的摸我屁股?!”
嘈雜的喧鬧聲此起彼伏。
可往往剛響起,便嘎然而止。
眾人下意識的回頭望去,頓時忍不住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卻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東廠番役氣勢洶洶而來,快速的從人群之中穿行而過。
所過之處,眾人無不是退避三舍,面露驚駭之色。
而在這些番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個服裝各異的人,這些人身上盡皆散發著強大恐怖的氣息。
人還未到近前,兇悍的殺伐氣息便已經撲面而來。
乍眼一看,這些人數不勝數,幾乎一眼都看不到邊!
“都是高手!”
“而且全都是頂尖的高手!”
一眾江湖人無不是臉色大變,心神微顫。
此等場面,遠比先前數百刀客攀登山壁的那一幕,更要令人震撼!
原本擁擠的早就站不下腳的地方,此時也是硬生生的讓開一條道路,一跳寬闊無比的道路。
東廠魏忠賢大刀金馬的走到近前,一頭灰黑相間的發絲飄舞,滿是褶子的臉上也帶著陰沉的冷笑。
左顧右盼之間,竟是無有一人膽敢與他對視。
而在他身側,曹正淳身著黑色太監服,看起來就要低調了許多,只是行走之間,卻帶著一股龍行虎步的赫赫聲威,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太監。
反倒是一個領兵打仗的大將軍。
在他們的身后,西廠督主魚朝恩,身著紅藍色相間的西廠袍服,上面繡著蟒,身披華麗的披風,看起來極為雍容華貴。
說起來,這三個太監,各個還都不像太監。
在三人的率領下,大隊人馬如同洪流一般穿行而過,很快就穿過人群,來到了山壁之下。
也看到了山壁上的字跡。
“好字,好刀!”
魏忠賢不禁出聲贊嘆道。
“字是好字,刀也是好刀!”
魏忠賢點頭附和。
“只是人,卻快要死了!”
魚朝恩卻搖頭失笑。
三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自信和泰然。
今日……對江湖人而言,是個大日子!
對刀客而言,是個好日子!
而他們而言,是個大好日子!
他們的頭號大敵,錦衣衛指揮使顧鳳青……就要死了!
籌謀多日,為的便是等這一刻到來!
他們如何能不高興?又如何能不開心?
又怎么稱不上是一個大好日子?!
三人陰沉一笑,恰在此時,卻見著山上有著二十余人正在攀登而下。
上去雖難,但下來對于他們而言,卻簡單了許多。
“你們是上去參加論刀的刀客?”
這二十余名刀客剛剛下來,便被一群番子給圍住,其中一人被帶到魏忠賢的面前。
這人被魏忠賢的陰沉目光鎖定,心神頓時為之一顫,連聲道:“是是是!我等因為爬山的速度太慢,便被淘汰了!”
“淘汰?”
聞聽此言,便是魏忠賢也懵了。
今日不是那顧鳳青舉行論刀大會嗎?又不是選拔什么武林盟主,怎么還會有淘汰之舉?
不僅是魏忠賢,其他一眾江湖人也都懵了。
“既然是被淘汰,那你們可曾看到了顧鳳青,看到了錦衣衛眾人?”魏忠賢再次開口,輕聲問道。
“這個倒是未曾看到!”
這人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一抹訕訕之色:“我們還沒登上山頂就下來了,所以……所以并不知道!”
只是,說完之后,他看著來勢洶洶的三名太監頭子,眼珠子一轉,忽然說道:“各位公公此番前來可是為了那顧鳳青?”
“雖然我們未曾上山,但可以肯定那顧鳳青絕對就在山上!因為就是他擊碎了我等的刀!”
說這話的時候,這刀客的臉上還露出一抹怨恨之色。
“若是幾位公公此番是為了對那顧鳳青下手,我等愿意歸順公公門下,為公公對付那顧鳳青!”
此言一出,周圍一眾江湖人頓時就懵了。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此次這東西二廠的三名太監前來,為的便是對付顧鳳青。
而這人說這話,無非就是因為被當眾淘汰面子上過不去,于是便惱羞成怒對顧鳳青心生恨意。
此刻索性便加入東廠,跟隨這些太監殺上山頂。
既能報仇雪恨,又能借此一躍得享富貴。
真是好算計!
只是……
在場的江湖人無不是面露鄙夷之色。
怪不得他們會被淘汰,實在是這等心性,根本就不配稱為刀客,更是不配稱為江湖人!
不可否認,在場的一眾江湖人不是沒人在這一刻有些羨慕他們的運道……但好歹,你也要矜持一些吧!
就這么便投在太監門下,而且是在這等大庭廣眾之下主動投靠,真是不要一點臉面!
嗬呸!
不少人都是暗自在心中吐口水。
隨著這名刀客表露投靠之意,其余二十余名刀客也是猶豫了片刻,然后便紛紛跪倒在地,表示效忠。
“你們倒是機靈!”
看著這一幕,魏忠賢滿是褶皺的臉上,頓時擠出笑容,恍若一朵盛開的老菊。
曹正淳和魚朝恩也是哈哈大笑,看起來都極為開心。
“俗話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們能背棄那顧鳳青投靠我們,算是棄暗投明!”魏忠賢伸手,拍了拍這刀客的肩膀。
如此‘親昵的’舉動,頓時讓這刀客臉色緋紅,心中氣血翻涌。
他連忙再度跪倒在地:“公公說的不錯!那顧鳳青殺人如麻,為人心狠手辣,確實乃我大夏之奸佞!公公此番出手,便是掃清邪魔歪道,還我大夏朗朗乾坤!”
“小人雖不才,卻愿為公公馬前卒,從此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他這一番話說的魏忠賢更是開花大笑。
“你這嘴,真是跟抹了蜜似得!”
“只不過……”
話說到此處,魏忠賢卻忽然一掌拍出,隔空將這刀客給拍飛出去,凌空灑下無數鮮血。
刀客砸在山壁上,猶如一個破布袋一般摔落下來,渾身血跡斑斑,背部凹陷下去,眼見是斃命了。
而與此同時,曹正淳也是同時出手,一抹劍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掌中。
只見他長劍一揚,這剩下的二十余名刀客便紛紛身體一僵,表情凝固。
他們的眼中,全都帶著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似乎在詢問……
為什么?
我們投靠了你,為什么還要殺我們?
他們想不明白,周圍圍觀的江湖人也想不明白。
魏忠賢給了他們答案。
“本官雖與那顧鳳青為敵,但不得不承認,此子天資絕倫,手段老練,他確實有資格成為我東廠的敵人!”
“當今之世,能與我魏忠賢做敵人的,屈指可數!”
魏忠賢捏出一個白色的手帕,輕輕擦著手掌,看也看不看這些死去的刀客:“至于你們……”
“算是什么東西,也有資格評價顧鳳青?”
“如今還想借我之手報復他……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