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站在地面上裝模作樣啟動空間之門的巫妖已經能看到天邊的黑龍了。
那是浩浩蕩蕩，如同蝗蟲群一般的黑龍。
藏在雪地里，躲在巖石后，以及蟄伏在地下空間中的亡靈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里奇眼眶里的靈魂之火在瘋狂地燃燒著。
懸浮在里奇周圍的巫妖們一個個都開始暗暗積蓄魔力。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只等黑龍們靠近了。亡靈要把他們打個措手不及，第一波攻勢，就必須使出全力。
黑龍們傷得越重，那么在之后的龍之巔戰役中，他們的防御就會越弱。
十公里，八公里，六公里……
距離一點一點地拉近，黑龍們就仿佛拿了里奇為他們預設的劇本一樣直沖過來。
骨龍和僵尸龍們已經微微壓低了身子開始蓄力。當黑龍們發起第一波攻擊之后，巫妖們將會瞬間把早已經被挖空的山體掀開。讓地底空間變成地上空間。然后，數不清的骨龍和僵尸龍會沖上去，配合亡靈狼騎和亡靈蜘蛛絞殺這些黑龍。
然而，當對方與自己的距離剩下三公里的時候，黑龍群停止了沖鋒。
是的，他們停止了。不止停止，還一點一點地后退，將距離重新拉到四公里，甚至還要更往后。預料之中的進攻并沒有發生，伏擊，自然也沒有發生。
巫妖們一下都呆住了。
“怎么回事？他們發現我們了嗎？”有巫妖小聲說道：“我發誓，我藏得很好！”
里奇也緩緩地仰起頭。
天地都靜默了。
黑龍們扇動著翅膀懸浮在空中，遠遠地看著地面上作為誘餌的亡靈們，不再往前一步。
好一會，他們又是繼續一點一點地開始后退了。
“他們已經知道了。”里奇輕聲說道。
“這不可能，我們藏得那么好！他們不可能發現的！”有巫妖尖叫了起來。
“有人告訴他們了。”
“誰？”
“天堂，或者地獄。躲藏已經沒有意義了。”揚起手，里奇高聲呼喊道：“出擊！”
頓時，無數亡靈從雪地里掙扎著站了起來，抖落身上的雪花。
山川也微微顫動了起來，地面的巖石坍塌了。沙塵之中，顯現出來的是巨大的地底空間，數不清的亡靈巨獸。
飛在空中的黑龍們緩緩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包括黑龍大長老在內。
“我們不能讓這小家伙獲勝。如果他獲勝了，徹底控制凱爾特斯大陸的話，會變成我們的大麻煩的。”深淵中的惡魔說道：“在關鍵時候，我們必須幫這些黑龍一把。”
已經變成骨龍的亞力士垃罕扇動翅膀，載著里奇飛向了天空。在它的身后，是數不清的骨龍。遠遠看去，就好像被驚擾了的鳥雀一般，浩浩蕩蕩地涌向天空。
雙方靜靜地對視著，僵持著。
大片的亡靈開始結陣，亡靈的海洋，就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沒一般。他們的身軀，甚至把大地上的白雪都遮擋住了。
一個個沒有表情的骷髏靜靜地抬頭仰望著，靈魂之火在他們的眼眶里滋滋燃燒。一縷縷的煙霧往外飄散，飛向天空，匯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好像地面剛剛被灼傷過一樣。
死死地盯著里奇，黑龍大長老的憤怒已經到了頂點：“我的兒子呢？”
“我的父親呢？”里奇輕描淡寫地反問道。
“你是巫妖王格雷的兒子里奇？”黑龍大長老咬緊了牙。
里奇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挺起了胸膛。那刺耳的聲響輕輕回蕩著。
地面上亡靈軍團的士兵們已經忍不住握緊了武器，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更讓黑龍們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被里奇挖空的山頭，顯然不只一個。四周一座座的山，表面的巖石都崩塌了，從里面鉆出來更多亡靈軍團，浩浩蕩蕩的。數不清的亡靈，組成了彎月陣型，向著懸浮在空中的黑龍大軍。
如果對方不是黑龍，不是具有強大的飛行能力。如果這是兩支人類軍隊的對陣的話，那么對手，已經基本可以宣告死刑了。因為在這種局面下，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好在是黑龍。
可是，即便如此……
“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有黑龍問道。
“打？好像不對，我們打不過。”有黑龍答道。
“撤？”
“撤也不對……我們根本沒辦法阻止他們推進。一百多公里的距離，他們可以一步步走過去。到時候怎么辦？我們會被圍在龍之巔里出不來的……”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亡靈保持著隨時可以進攻的陣型，黑龍則保持著隨時能夠撤退的距離。
高空中，兩只惡魔正在悄悄地觀察著戰局，他們的視角直接出現在了深淵之中惡魔們的面前。
“還好，黑龍沒有傻到直接沖上去。只要他們肯回去固守龍之巔，那么至少一時半會，這只小巫妖都不可能獲勝。巫妖壽命無限，黑龍的壽命也無限，他們可以在這里僵持直到永遠。”
“恐怕沒那么簡單。”另一只惡魔隨手一點，一個新的，巨大的畫面出現在了所有惡魔們的面前。
畫面中，無數的金龍正在高空中飛行。
“這是什么？”有惡魔問道。
“金龍正在往龍之巔的方向趕。他們的位置剛好跟古戰場相反，所以……這么下去的話，金龍可能會在黑龍大軍撤回龍之巔之前趕到龍之巔外圍……”
一下子，在場的大惡魔們都呆住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
如同黑霧一般的魔主由始至終，都在沉默著。
“必……必須阻止他們！沒有了龍之巔，黑龍將會徹底失敗！必須立即通知黑龍撤退！”有惡魔呼喊道。
很快，與里奇對峙的黑龍大長老微微睜大了眼睛，那表情整個都呆住了。
“天哪……”里奇無奈地扶住了前額：“又有人告密了。是天堂還是地獄？”
“告密？什么意思？”駕馭著骨龍飛在他旁邊的西蒙問道。
“有人通知他們金龍正在趕去龍之巔。”
“你怎么知道有人告密的？”
“看表情。”里奇隨口答道。
果然，黑龍們迅速開始整頓陣型了，最強的黑龍被派到了第一線，稍微弱小一些的黑龍悄悄地往后撤。緊接著，他們開始后撤了。大概是為了提防亡靈的追擊吧，他們緩緩地后撤，并沒有撤得很快。
“把俘虜帶上來！”里奇喊了一聲，然后望向正在一點一點后退的黑龍長老說道：“你不是想看看你的兒子嗎？我讓你看！”
一頭骨龍在一只巫妖的駕馭下出現在了黑龍們的視野之中，腳上抓著早已經失去意識的奧古斯伯格。
正在撤退的黑龍大長老頓時怔住了，但也只是一剎而已，很快，他又繼續扇動著翅膀往后退了。
“還有，這是你們誰的女兒？”里奇呼喊道。
那名被里奇俘虜的黑發龍族少女被死死地捆住，掛在一頭骨龍的腳上被提了出來。
龍群之中似乎又有異樣，有兩頭黑龍差點沖了上來。不過很快，他們都被同伴攔住了。
他們繼續在后退。
“想看我一塊一塊地把他們身上的肉割下來嗎？”里奇接著呼喊。
這是充滿挑釁意味的舉動。然而，似乎都已經沒用了，黑龍們依舊在一點一點地后退。
亡靈軍團的骨龍們不足以單獨攔截數量如此龐大的黑龍，甚至連阻止他們撤退都難以做到。至于其他亡靈，他們根本就追不上黑龍撤退的速度。
挑釁失敗之后，里奇只能無奈地看著黑龍們帶著怒火遠去，直到消失在天邊。
里奇無奈地脫下了自己的頭盔，靜靜地站在骨龍的脊背上。
烈風從他的身旁吹過。
四周的巫妖們都在靜靜地看著他。或者說，整個亡靈軍團都在看著他。
好一會，這位新任的巫妖王才輕聲說道：“我本想著在這里解決他們的，但很遺憾，有人出賣了我們。應該是天堂或者地獄。沒關系，我們依舊會取得勝利的，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他們只是多活幾天而已。現在，讓我們開始行軍，走到龍之巔去。然后摧毀它。然后，我們就會獲得他們珍藏的龍語魔法典籍，以及數不清的龍骸！”
下一刻，原本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的亡靈軍團仿佛都炸開了。
所有的亡靈都在向著天空咆哮，向著天空呼喊。巫妖們駕馭著骨龍在天空中呼嘯而過。
順著里奇所指的方向，無邊無際的亡靈大軍踏著整齊的步伐，開始一步步前進了。那陣勢，就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吞沒一樣。
或許，里奇就是想這么干吧。
異次元中，格雷正躺臥在草地上，茫然地望著天空。
黑貓就躺在他的身邊，蜷縮成了一個“貓餅”。
“我們來到這里已經一千年了。”
“是的。”
“我們還要再呆九千年？”
“是的。”
格雷翻轉身盯著黑貓說道：“可是我已經有點想家了，想雪萊、里奇，還有其他人。我不在，他們不知道怎么樣了。”
風輕輕地吹著，壓低了野草。
這里的草木異常地翠綠，比現實世界最翠綠的草，還要鮮艷無數倍，甚至都有點刺眼了。美好得像是一個夢境。
黑貓睜開眼睛看了格雷一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我們在這里度過了一千年，其實他們只度過了三個多月而已。非常地短暫。我覺得你并不需要為他們擔心。畢竟，三個多月，發生不了什么。”
“真的嗎？可我還是有點擔心。”
“你只是純粹想他們了而已。老實說，這對一只巫妖來說可不是什么好習慣。我從來沒聽說哪只巫妖會想誰的。巫妖這種東西，不是應該隨便找個地方呆著就能一動不動上萬年的嗎？”
“好像是吧，我可能是個例外。”
“你應該把精力放在提升自己的魔法造詣上。這樣，當你離開這里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相信我，他們不會怎么樣的。你已經和金龍締結了盟約，黑龍贏不了。同時，你不在，他們也贏不了黑龍。所以，什么事都不會發生。”
“但是……但是……但是……”格雷望著天，好一會，才輕聲說道：“以前我掛在布魯圖的書房里一百五十年，我并沒有覺得有多久。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在那里掛上一萬年。但現在，我覺得太漫長了。”
遠處，特內達斯正趴在地上，伸出馬蹄子輕輕翻了一頁書，然后咧著嘴說道：“嘶――！我覺得我對神圣的理解又深刻了。”
就在它面前，薇薇安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匹“讀書的馬”。
亡靈大軍已經徹底包圍了龍之巔。
金龍一族占據了包圍圈的一角，僅僅是一角而已。他們盤踞在山頂上，懸崖上，山腰處。密密麻麻的。
成群結隊的骨龍環繞龍之巔的主峰飛行著。
大批的亡靈們正在呼喊著，拉扯著，進行著某種工程，似乎正在修建什么。
里奇就站在位于亡靈包圍圈之中的一處懸崖頂上，靜靜地注視著龍之巔。一手按在劍柄上，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座雕像似的，任由狂風從他的身旁刮過。
那另一面，是早已經焦慮到了極點的黑龍一族。
龍之巔，看上去是一座巨大的山峰。
為什么說看上去，而不是就是一座巨大的山峰呢？
因為正常情況下，站在陸地上，你只能看到它的“底座”而已。云層之下的部分，看上去就只是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高聳入云的山峰。
實際上，如果你飛到云層上，卻會看到它有無數個山頭，就好像傳說中的九頭惡龍一樣。一座座陡峭的山峰從云中立起，就好像一根根的柱子一樣。上面爬滿了黑龍。
被圍困的黑龍們正陷入極端的焦慮之中。
“我們必須殺了他！他必須為他犯下的錯受到懲罰！”
“我覺得他也是這么想的……”
“或許我們應該奇襲他，趁他一個不注意……”
“謝天謝地，趁亡靈不注意？你的想象力可真不錯。他的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我們。”
“那我們究竟應該怎么辦？金龍那群叛徒也加入他們了！”
“現在只有天堂和地獄能救我們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愿不愿意出手。”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任何黑龍覺得，他們的對手是一個“三歲小孩”了。因為他們已經見識了這個“三歲小孩”的可怕。
襲擊巫妖王格雷，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這幾乎已經成為整個黑龍族的共識了，只是沒人敢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