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地吹著,纖細的葉片在風中微微搖晃。
清澈的水順著小溪,從山間小屋的門前流淌而過。
門窗緊閉的小屋里黑漆漆一片,似乎沒有任何人居住似的。各種雜物散亂地擺放,桌上還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獵人小屋,本來就是給出來打獵的獵人暫住用的。特別是冬天,如果沒有這樣一座小屋子,進入深山的獵人極可能就給凍死在路上了。
狩獵區很平常的東西。
然而,這一座不太平常。
入門左拐柜子下面的木板悄悄往上抬了抬,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有人嗎?”一個聲音問。
“沒有,沒人。”眼睛的主人回答。
“那快去快回。”另一個聲音說道。
木板被小心翼翼地,徹底抬起來了。露出一條狹窄的坑道。坑道里爬出來一個普通平民裝扮的年輕人,穿著厚厚的棉襖,手里還提著個水桶。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他走到小溪邊打了一桶水,然后緊張地跑回房間里。
過了一會又出來,還是打水,一連打了大概八桶水,都累得氣喘吁吁了。可眼睛還在緊張地四下張望。
也許是因為太緊張了,打最后一桶水的時候,已經有點提不上氣。水桶甚至一度掉到小溪里,還好他動作快,一把給抓了回來。
提著水桶,他快步回到獵人小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門又關上。還用綁在門閂上的繩子拉了一下,裝作是從外面鎖上的。
提著水桶,他快步回到剛剛出來的坑道之中,然后一步步地往深處走。
這坑道黑漆漆一片的,以至于他要走得很小心,不然一個滑倒,他可能整個連人帶桶一起順著坑道滾下去。
好不容易地,終于走到了坑道的末端。一個大概五十平的空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借著油燈微弱的光,可以勉強看清里面堆滿了東西,也擠滿了人。
艾爾文就在最靠里的角落里,靠坐在墻邊,身上蓋著一張毛毯。
靠外的部分除了一個大水池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堆滿了面包和蔬菜等等的各種生活物資。
至于正中,則是肖恩以及他的手下們。
只有五十平米的空間擠了將近二十個人,再加上堆積如山的生活物資,看上去環境極為惡劣。
好吧,不只看上去,事實上就是極為惡劣。雖然這里設置了通風口,但空氣還是十分渾濁。大概由于設計的原因,還有點滲水,空氣中有一股霉味。那些堆積如山的食物也不知道能吃多久。至于糞便和尿液的味道,那就更加逃不過了。
將最后一桶水倒進水池里,喬裝成平民的士兵喘著粗氣來到了肖恩的身旁。
“水都打好了。”
“知道了。”正在下棋的肖恩連頭都沒回,依舊全神貫注在棋盤上。他的對手,是一個看上去偏瘦的騎兵。
肖恩在下棋,幾個騎兵在圍觀。米勒在旁邊打瞌睡。蓬頭垢面的獄卒蹲在角落里發著呆。
艾爾文靜靜地靠坐著,閉上了眼睛。光線很暗,看不清臉色,但看表情似乎有些痛苦。眉頭時不時地蹙起。
整個地下空間靜悄悄的。
大概過了十分鐘,肖恩忽然拿起棋子往前推了三步:“將軍!”
一下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
片刻之后,跟他對弈的騎兵嘆了口氣:“我輸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肯定能贏!”肖恩樂呵呵地說道:“不過真沒想到你還挺會下棋,全隊都沒有人能贏你!就連我也連輸了五把!”
偏瘦的騎兵撓著頭笑了笑,似乎對肖恩的夸贊還有點不好意思。
四周的士兵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肖恩的笑容卻刷的一下消失不見了,原本發亮的目光變成一種死氣沉沉的,消沉的眼神。
他回頭望了望靠坐在墻角的艾爾文。
艾爾文還閉著眼睛,倒是距離艾爾文不遠的獄卒老兄說話了:“我們什么時候能出去?”
“多等幾天。”肖恩答道:“等得越久就越安全。”
“該不會要在這里呆一輩子吧?我們這都過了多少天了?不對,我們呆在這里,連過了多少天都不知道。”
“那也要等。”肖恩低頭剔了剔指甲。
“可以先放了我嗎?”獄卒老兄睜著烏溜烏溜的眼睛說道:“她肯定是優先追你們的。而且……跟你們在一起,我覺得我更不安全了。”
肖恩仰起頭,也不看獄卒老兄,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第一,我們把你帶著不是為了你的安全,而是為了避免你被她抓住,然后出賣我們。第二,繼續在這里呆著跟殺了你,你只能選一樣。放了你不在選項之內。”
“那我能出去洗個澡嗎?我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感覺全身都是虱子。”
“洗澡也不在選項之內。我都沒辦法洗澡,你居然想洗澡?”
獄卒老兄都無奈了,一個勁地撓他那頭蓬亂的頭發,扭頭望向艾爾文說道:“那他呢?我覺得他可能需要醫生。傷口正在發炎,如果就這么放著,他可能會死在這里。”
“他不會死的。如果真有巫妖跟著他,巫妖肯定不會允許他死。總之,除了提水,在我們食物吃光之前任何人都不許離開這里。”
角落里艾爾文微微地,又蹙起了眉頭。那額頭上的汗珠在這么昏暗的光線下都已經肉眼可見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這個地方沒有日夜,仿佛一切都靜止了一樣。無聊、枯燥、乏味,成為了主色調。每一個人都不斷重復著一些無聊的舉動。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玩點小游戲,聊聊天,到后面所有人都只剩下發呆了。最開始每個人都搶著要的棋盤也被丟到了一邊,就連棋子似乎都已經少了幾個。
水池里的水已經輪換了好幾遍,食物也在一點一滴地減少。
這期間,艾爾文幾乎都是昏迷狀態,直到第十四天才醒來。
為什么知道是第十四天?
因為有人偷偷地每天上去看光線,記錄了時間。
“這個地方是我在一個多月前準備的。躲在這里,只要我們不出去,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到我們。這里的食物足夠支持我們熬兩個月,兩個月后我們再出去,她肯定已經放松警惕了。卡普人不多,但地方不小,而且都是山地。我們偷偷翻山往白城的方向走,她不可能發現我們。”
“你早就知道自己要出逃了?”艾爾文有氣無力地問道。
“算是吧。我總覺得她隨時都會要了我的命,所以提早做了點準備。”
“我感覺她并不聰明。”
“她不可能聰明。一個從小被關在監牢里的女孩,能聰明到哪里去?”
“既然她不聰明,為什么惡魔還要選她當魔使呢?”
“這你得去問惡魔了。”想了想,肖恩又說道:“也許是她性格足夠惡劣吧?我覺得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反復無常的性格、易怒、任性。當她握著你的生死大權的時候,你會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或許這次追捕你的兩個伙伴……他們叫什么來著?”
“喬治和馬修。”
“對,就是他們。或許這次追捕他們沒完成任務,她也不一定會要了我的命,但她總有一天會因為其他什么原因要了我的命的。我每一天都在死亡的邊緣。那種恐懼感,遠遠超過了前任領主給予的。天堂的偽善我早就見識過了,教廷統治的時代。但惡魔的真惡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如果一定要二選一的話,還是偽善更討人喜歡一點。”
“為什么一定要二選一呢?不是還有第三方嗎?”
“你說你們?呵呵呵呵。”肖恩一下笑了起來:“你們首先要能來到我們面前。銀月騎士團從來沒到過卡普,所以生活在卡普的人的選項里,沒有銀月騎士團。況且……你們真的能保護好那些相信你們的人嗎?”
“誰能保護好那些相信他們的人呢?惡魔?還是天使?”肖恩反問道。
“好吧,都不能。”肖恩無奈地攤了攤手:“這方面我太有發言權了。最開始我信了教廷,然后發現他們總說謊,所以我厭惡他們。接著我信了惡魔,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我信你,跟你一起窩在這個鬼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很顯然現在后悔回去新天堂也沒用了,因為整個大陸都已經亂了,沒有哪里是安全的。這真是個糟糕的時代,糟糕透頂。”
肖恩與艾爾文默默對視著。
好一會,肖恩才接著說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愿意認輸就好了。如果三方有兩方愿意認輸,那么局面至少能回到以前。大家都過上平靜而安逸的生活。”
“但是不會有正義。”
“是的,但至少能活下去。也許你們應該讓大家選一選,要正義還是要活命。在最早的時候,巫妖王格雷在咸魚港擊敗天使軍團的時候,大家都是支持他的。但那是因為大家以為他真的能贏。現在他自己都已經不在了,而他的兒子里奇看上去并不能很快結束戰爭。”
艾爾文不再說話了。
就這么繼續一直等,一直等。又過了三天,一個“獵人”翻開了坑道口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