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眠在夢鄉之中,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外面發生的一切。大幕規則之下,他們是懵懂無知的安樂鄉中的存在。
周若生站在高樓之上,一身寬大長袍隨風獵獵作響。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會出現得那么快,那么急,并且一出現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面。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蒙蔽在暗鼓之中,獨守安靜祥和的蠢蛋。她想過許多,猜想著黑石城到底發生了什么問題,從門派勢力的陰謀紛爭,到上位大能的契機之爭,甚至到了整個東土的大勢傾向,她都想過。
卻沒想到,所出現的問題就在這眼皮子底下,就是她以及歷史以來的砍樹人所認為的機緣。只是現在,它們不再是機緣,而是一個又一個貪婪的暴虐者,毫不留情地吞噬掉砍樹人,吞噬掉其他機緣。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喑啞嘶吼、絕望慘叫、謾罵狂怒以及砍樹人們的質問,對這次大幕的質問,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們在向守林人質問。
但是周若生并不知道。
一道烏鴉叫聲在她旁邊響起,守林人丁站在她面前,語氣里帶著慌亂,“到底發生了什么?該怎么辦?”
周若生緊緊咬著牙,失責帶來的愧疚感不斷在她心頭縈繞,她問:“情況怎么樣了?”
丁的雙眼全黑,沒有留下一絲眼白,他語氣幽幽,“一共一百二十一道機緣出現自我意識,試圖突破大幕的束縛,其中,有三道機緣實力在洞虛境界,十三道在分神期,剩下一百零六道在元嬰期。”
周若生渾身一顫,喃喃,“洞虛……”她想起剛才凝望自己那道血貔貅虛影,稍稍有些疑惑,因為他覺得那可能不止是洞虛。“砍樹人這邊的情況如何?”
“不到一個時辰,已經有四十三人道消身死。”守林人丁的話讓周若生幾乎暈厥。
按照這種速度,太陽升起之間,黑石城大幕中的砍樹人就要全軍覆沒了。如果真的到了那樣的地步,守林人將面對整個天下絕大多數名門強派的怒火。要知道,有資格成為砍樹人的,可都是各自門派里的天才之輩。
周若生想不通,為何會有洞虛境界實力的機緣出現,那可是分神之上的啊。周若生本身的實力也就在洞虛初期,如何能面對得了同層次的天地機緣,況且還有那么多的分神實力和元嬰實力的機緣。
咬牙,周若生知道正面去對抗壓制靠她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放開大幕對砍樹人的束縛吧。”周若生無力地吐出這句話。
丁立馬反駁,“祖樹還未完全出現,大幕也還沒有進入高潮階段,這樣做會讓整個大幕都亂掉的!”
“那你說,如何阻止得了那些產生自主意識的機緣?”周若生滿臉苦澀。
糾結之間,虛空如同水波一樣晃動,下一刻一個干瘦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大人!”
沙啞幽幽的聲音傳來,“情況我已經知道了,長話短說。我已經蒙蔽了黑石城大幕的天機,在十二個時辰以內,外界無法知曉其中的情況。在這十二個時辰里,大幕是絕對封閉狀態。無比在十二個時辰內解決問題。”
“可是那些砍樹人怎么辦?”周若生擰眉問。
大人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片刻之后低沉地說:“黑石城大幕一百年開放一次,每次都會死很多人,這次……就當是正常死亡。這件事解決后,我會出手屏蔽他們的記憶。總而言之,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
“大人,這已經違背了規則了啊!”周若生怔怔地說。
“哼,你要清楚,如果此時被其他勢力知道了,定然會一起發難,逼迫守林人交出部分洞天福地的大幕掌控權,這個結果你能承受得住嗎?上面的怒火你擔待得起碼?”說話之間,空間不斷顫抖,氣勢壓迫之間,讓周若生無法動彈。
周若生雙眼通紅,奮力地想要掙脫這種壓迫,導致身上血肉一寸接著一寸崩開,殷紅浸濕整個面頰和衣袍,她悲戚絕望,憤怒沉沉,“那么多人,就白白死去嗎?就因為我們守林人的失誤白白死去嗎?為何不直接放開大幕,那些機緣本來的目的就只是脫離大幕的束縛而已!”
“放肆,丙,你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大幕之中的一切機緣都屬于守林人,你說放出去就放出去?到時候讓那些人看我們笑話,嘲笑我們連機緣氣運都鎮壓不住嗎?”
一句一言之間,陣陣威勢碾壓而去,將周若生直接釘在空中,汩汩而下的鮮血順著赤裸的腳尖滴落到下面的街道上。
“哼,你自己就在這兒反思吧,大幕結束之后再出來,這件事讓乙去處理。”
那干瘦的身影說完,踏入虛空消失在這里。
丁眼神復雜地看著凄慘的周若生,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如何開口,說了聲“保重”便化身一只烏鴉飛走。
周若生干瞪著眼,皸裂的眼角不斷流下血水。她絕望地望著灰沉沉的天,那里有一道迷蒙如霧的氣息遮擋著,便是用來蒙蔽天機的。
她沒有動彈分毫,四肢和腦袋都被看不見的虛空之刃釘住了,就釘在這片虛空里,無法掙扎,身上傷口不斷滾動著鮮血,往下滴落,如同下起了一場血雨。
身體的痛苦無法掩蓋心境破碎帶來的痛苦。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守林人是這副模樣,就是她看到的這副模樣。為了自己的威望和名聲,可以毫不留情地任由底下那么多人被吞噬掉。為了所謂的占據和地位,將原本屬于天地的機緣死死地打上枷鎖,打掉任何通靈的機會,禁錮在這方小福地里。
“這就是守林人啊。原來,那位先生說的問題是這啊……”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一頭長發垂落虛空,如無力搖擺的枝條。
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忽然在遠處響起,周若生睜眼看去,看到那邊,一道人影立于半空,手持一人半高的長戟,正俯視著下面噬人的機緣。
他回頭看來,朝著被釘在半空的周若生看了一眼,冷漠到幾如寒霜。轉而,他回頭,持著長戟,猛然朝下墜落,攜著無盡威勢落下,一道穿透一切的氣機升騰而起。
守林人,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