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深吸一口氣,知道此時自己說些什么也無用,便只能瞧著。
那潭水并不深,又很清,因此蛟女被丟進去之后,還能看到她的模樣。隋子昂該是想叫她現真身吧。諸天蕩魔彌羅陣需要以靈力活躍的東西做陣眼,璋城找不到妖獸,便用靈族來做。
四靈族當中,又屬蛟人靈力最強。而就蛟人而論,真身則比人形要更強些。
葉成疇此時便往地上丟了些什么,又走了幾步,口中念念有辭。約過了一刻鐘,那蛟女在水中的身形似乎變長了些,也開始動。
但看起來像一個被牢牢捆住的人,只身子一彈一彈,手腳卻并在體側。
李伯辰聽說蛟人要化出真身,通常得在水中浸泡至少一個時辰,如今該是葉成疇施展術法叫這個過程變快了吧。
又過一小會兒,蛟女身上冒出血來。血與潭水混在一處,便看不清她的身形了。可潭中被攪出的水花越來越多,也開始傳出似人非人的痛苦嘶吼,聽起來像有人在吹海螺。
葉成疇仍在做法,隋子昂便退開走到李伯辰身處的“牢籠”旁,嘆了口氣:“唉,這女子我其實很喜歡,但為了今天的大事,不得不如此。”
又看李伯辰:“可李將軍不要怕,事了之后,我還是會給你一個痛快的。”
李伯辰與他沒什么好說的,只盯著那水潭。又過了十幾息的功夫,血水中忽然鱗光一閃,竟露出個類似蛇尾的東西,尾巴尖端還生著鰭。隨后潭中一片波動,忽有一個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頭顱一現,又沒入水中。
要這是一條蛇,該極大,至少有五六米長、大腿粗細。李伯辰知道這就該是那蛟女的真身了。
葉成疇便立時將手一抬,喝道:“收!”
潭中忽然撲騰了一陣子,一條灰黑色的小蛟猛地躥起,像被人用魚鉤釣起來了,抻得很直。在半空中略一停留,好像隨時都會騰云駕霧而去。但到底又一歪,直挺挺地砸進水里不動了。
李伯辰第一次見到蛟人現真身,隋子昂似乎也沒見過。瞧了剛才那一瞬,臉色發白,半晌才道:“怪不得在床上時總覺著她像條魚一樣……”
葉成疇制住這陣眼,便沉聲道:“隋公子,要開始了。”
隋子昂忙又后退了些,對方耋喝:“方耋,把馬牽走,快!”
方耋便拉了馬走過來,低聲道:“子昂,我怕馬一會受驚,我再帶遠些吧。”
隋子昂此時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即將要開始的事情上,不耐煩地擺擺手:“好,好,快點。”
方耋看了李伯辰一眼,跳上馬夾了一下馬腹,縱入林中。
再看葉成疇,此時在潭邊站穩了,臉色極凝重。略猶豫一會兒之后,自袖中取出一縷白色毛發夾在指間,口中低語:“阿朱,阿朱,我來見你了!”
他的模樣看著一本正經,神色也凜然。李伯辰本以為他會厲喝些什么,誰道此時的語氣聽著卻極為深情忐忑,像個初見戀人的少年一般。
他便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葉成疇如此低喚了三次,便見瀑布飛流而下的崖上忽然聚攏一團云霧,化作一只額上一點丹朱的白狐,璋山君現了身。
她先在崖上立了一會兒,口吐人言:“阿疇,這兩個是什么人?”
葉成疇道:“一個是要害你的人,一個是這人要害的人。”
李伯辰與隋子昂都一愣,未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山君便自崖上輕巧躍下,站在一塊青石上,聲音同昨天一樣慵懶:“哦?你帶他們來做什么?又是哪個要害我?”
葉成疇低聲道:“阿朱,要害你的不止一個人,而是璋城中的空明會。你知道空明會的么?”
隋子昂終于意識到他口中“要害你的人”是指自己,忙喝道:“葉成疇你說什么!?”
他原本就站在李伯辰的囚籠旁,聽了他這話,葉成疇連看都沒看,單手一擺。地上的樹影忽然變化,竟將隋子昂也圈了進來,與李伯辰同在一處了。
隋子昂大驚,立時靠在一旁顧不得看葉成疇,只死盯著他,道:“李將軍,如果你是聰明人,就……”
李伯辰冷冷一笑:“隋公子安心,此時我可不會動你,便宜了那人。”
他雖鎮定,心中卻道葉成疇或許沒自己之前想的那么蠢……他是早知道璋城大會首的圖謀了么?
隋子昂聽了他這話,臉上雖仍舊驚疑不定,卻暫時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你是軍人,這種狀況該也見過吧。敵我之分本就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眼下要暫放下過往,一致對敵。”
又抬眼看葉成疇咬牙切齒道:“姓葉的竟敢做這事,我非剝了他的皮!”
隋子昂在這種時候倒也算鎮定。可李伯辰早得了璋山君的叮囑,比他更鎮定。便又冷笑一聲:“隋公子有辦法脫困么?要是沒有,還是省省力氣看著吧。”
隋子昂似乎終于覺察出些異常,便瞪著他:“李伯辰,你……不對,來了山上你就不慌不忙,你是有什么辦法的么?”
李伯辰不再答他,只一抬手將背上的大刀抽出來,拄在地上。隋子昂忙往后一跳,見他再沒動作,才把腰間的小刀也拔出來握著。
這時聽葉成疇繼續說道:“這幾個月,空明會的璋城大會首一直把我留在城里,監視我的人很多,所以我才沒法子上山告訴你這件事。今天他們要動手了,我才能來這里。”
“空明會的人想要殺死你、奪取你的氣運做山君。但阿朱你告訴過我,如果有人真這樣做了,早晚要被幽冥索拿。空明會的人該也知道這一點,于是就先哄騙我。”
“他們對我說,由他們設陣,由我來奪氣運。他們不知從哪里知道了你我的事,覺得我是個合適的人選。”葉成疇冷笑一聲,“但一來錯看了我的為人,二來錯看我的頭腦。”
“他們說自有法子令我在奪取氣運之后得到幽冥冊封,但阿朱你從未對我說過這種事,我便清楚不會有。于是我想,他們是打算在我殺死你之后再將我殺死——除去了擅成靈神的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即山君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