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蘭頭腦中掠過幾個念頭,最終將心一橫,說道:“我看閣下也不是人,而是幽冥靈神吧?今夜降臨魔國地界,只怕已引起魔神的注意了!”
要在平常時候,這樣的話該會叫李伯辰心中一跳。可現在他被強大力量充盈身體,那些身為人的恐懼、焦慮,全被抹去了。他冷冷一笑,道:“這一點就用不著你來操心了。”
又略略一頓:“你不想說,我可以猜——我猜你是個鬼族,化成了羅剎的模樣。在山那邊的時候我也見過兩個鬼族,但印象都不是很好。我還猜你們鬼族的數量并不多,該個個都很惜命。那么要是我今天就砍了你的腦袋,你會不會后悔對我說了幾句廢話?”
話音一落魔刀的刀芒忽然一吐,阿斯蘭的脖頸一側登時被斬開了。這一刀既沒切斷頸骨也沒切斷氣管,切的只是血管。饒是如此,鮮血也一下子呲了出來,像一股小小的噴泉。阿斯蘭萬沒料到李伯辰竟真的說動手就動手,是隔了一下才抬手去捂自己的脖子。
但很快,他像離了水的魚一樣張著嘴,像是想說話卻又不敢太大聲,仿佛怕聲音一大,自己的另一半脖子也會斷了。
李伯辰將一只腳踏在他的胸甲上,冷冷看著他,忽然又揮起了刀。
阿斯蘭連忙道:“我說……我說!”
李伯辰將魔刀停在他另一側脖頸上,沉默地盯著他。
阿斯蘭道:“……我說什么?”
李伯辰目光一動,阿斯蘭咳出一口血,忙道:“我們……我們……哦我們樂意見到今晚的事。羅剎軍欺人太甚,要妖獸做先鋒……每戰都將妖獸當成消耗品,更不把須彌人和鬼族放在眼里……閣下今晚殺了支牙斯大破羅剎東營我們樂見其成,我們沒有惡意!”
李伯辰冷笑一下:“你再想想。”
阿斯蘭愣了愣:“……好吧我們是想利用你……可也算不上惡意,我們從前畢竟是敵人,難道之前你見到我不會殺我么?”
他是鬼族所化的羅剎,體質竟比真正的羅剎還要強,一邊這么說話的功夫,傷口就慢慢愈合。雖說脖頸上還有個可怕的刀口,但血已慢慢止住,說話也變得流利起來了。
“我在這里的確是想在你殺死支牙斯之后除掉你,但沒料到你這么強。你叫李伯辰,對吧?你是李國的王子,對吧?今夜羅剎軍已經散了,我本來會指揮余下的妖獸越過大山占據李境,但我們和那些魔軍不同,我們不為殺戮,只是為了找一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既然你這么強,我們是可以聯手的——我們可以幫你做李國的國主!”
李伯辰大笑幾聲,又凜然道:“即便我要做李國的國主,也不會要你們幫忙。不過聽你這口氣,難道你也是隱元會的人?當初羅剎王羅旬天想要和六國和談,就是你們從中聯絡么?”
阿斯蘭連忙點頭:“是!正是!所以我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我們——”
“有關我的事,是應慨告訴你的么?”
阿斯蘭想了想,道:“……是。”
他現在又有些疑惑了,不是因為李伯辰的強大力量,而是因為李伯辰所知道的東西似乎遠多于他“本應該”知道的東西。
而李伯辰很享受現在這種訊問的感覺。擁有強大力量,將敵人踩在腳下,掌控其生死,而后獲取想要得到的一切情報。他甚至開始后悔自己沒有早一些利用這種力量——盡管心頭時不時會有轉瞬即逝的警訊泛起,他也毫不在意。他認為這種警訊所指的是遠處當涂山某座山巔之上的東西、那個尚未露面的須彌人司祭,而非其他。
他能夠感覺到,在自己與阿斯蘭對話的時候、甚至在自己突襲阿斯蘭的時候,山巔之上那股強大力量就已經密切關注這里的一切情況了。那個須彌人司祭還在猶豫要不要出手。他在衡量自己的力量,他怕像阿斯蘭一樣不自量力而后引火燒身。
不過現在的李伯辰不打算放過那個司祭。殺死司祭是從前的李伯辰的原本目的,因此可以永遠毀掉魔人跨越瀾江的大橋。而對于現在的李伯辰來說,戰斗與殺伐、快意的宣泄則也是主要目的之一,他渴望征服眼中所見一切。
于是他冷聲道:“接下來我只問兩個問題,只要其中有一個叫我滿意你就可以活。”
“第一個——應慨是什么人。”
阿斯蘭將要開口,卻又猶豫了。他似乎在心里又好好想了想,才說:“他……他是鬼族。他從前是鬼族的王子。”
李伯辰沒料到聽見的會是這個答案。但他不動聲色。
“從前的意思是說,他失去了鬼族的肉身。但鬼族是萬族之祖,即便身死陰靈也可以通過秘法得以保存,他因此托生在當涂山以南的應家……為的就是為隱元會打入六國內部。嗯……他托生在應家已經有許多年了。不止是現在的應慨,他還很可能是自己的父親、祖父……還可能做過別的什么人。我相信他和我們一樣,對你沒什么惡意。說起來都該是我們的錯……應慨曾說過你值得拉攏,他想將你收入隱元會,但你太固執了,要是你早一些接受他的幫助,也許今天根本不必出現在山的這一邊……或者也可能是他還在考驗你,看你究竟是不是值得輔佐的人。他、我們隱元會同時也在考驗好幾個人……李生儀也是其中之一,羅旬天當初也是其中之一……”
阿斯蘭說了這些停頓片刻,似乎一時之間想不起再說什么了。
李伯辰也等了他一會兒——等的是他繼續說“隱元會”又到底是為了什么。但看起來他不打算繼續開口,李伯辰便道:“我不滿意。現在是第二個問題,你的最后一次機會——為什么魔國要大舉南下。”
這一次阿斯蘭猶豫的時間更長些。在李伯辰決定斬下他的腦袋的前一刻,他卻問道:“你知道世界的盡頭有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