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從前,能在力量上壓制羅剎,李伯辰必然會覺得心中甚為得意。但在塹江江畔一役之后他的身心都被靈神之力所影響,整個人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因此眼下這微笑不是因為得意,而是故意為之,乃是想以此種方式叫這些羅剎覺得自己這新任的堡主既有神威又有仁心,該是個值得效忠追隨之人。
但這么一笑之后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被打倒的羅剎沒料到他這個人有這樣的本領,原本都有些惶恐畏懼,但一瞧見他臉上的笑,神情就又變得兇狠起來了。
我又忘了人和受到魔神影響的羅剎終究有差別。李伯辰心想,要是大多數的人見到自己的模樣,縱使心里不服氣,也總會有點別的念頭。可這些羅剎一見自己這笑,只怕想的不是自己有“仁心”,而是覺得軟弱可欺吧?
果然,羅剎們立即從地上跳起來,像完全忘了剛才的教訓,又向他猛撲過來。諾雅之前的性情雖也不像人,但身為羅剎大貴族中的一員至少學習過許多六國的事,做事說話還叫人稍可理解。但眼前這幾個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頭腦聰明些的異類妖獸了,全然不曉得什么叫做教訓。
李伯辰在心里嘆了口氣,斜跨出一步,欺近當先一個羅剎的身側,雙手抓住他的腦袋,猛地發力。要是人,這一下就把他的脖子扭斷了。可這羅剎的脖子卻像是鐵鑄的,竟只被他扭偏,沒聽到預料中骨骼碎裂的脆響。他干脆借力將他的腦袋猛地往墻上撞去,只聽嗵的一聲,羅剎被撞懵了,身子軟了不少。李伯辰雙手再一使力,終于如愿聽著咔嚓一聲。
這羅剎倒了下去,后面幾個一下子止步。但力克希比較倒霉,已在他身邊。李伯辰轉身就是一記肘擊,將他的腦袋也轟到墻上。這一下他倒是略收了力,但亦是咔嚓一聲——將力克希的左角在墻上撞斷了。
他再做出兇狠的模樣,伸手按住刀柄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看起來像是在考慮要不要拔刀。這一回羅剎們臉上終于沒了疑惑或者猶豫的神情,而完全變成畏懼。力克希捂著腦袋跪下來,結結巴巴地說:“效忠!我效忠你!我對……以我的堡主父親發誓!”
李伯辰冷笑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堡主父親已經死了。”
“那就對白祖原上的猙發誓!”力克希趕緊說,“不然叫猙吃了我!”
他身后幾個羅剎有樣學樣,趕緊跪下把話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遍。
諾雅點了點頭說:“猙是很可怕的東西,以妖獸和羅剎為食。據說被它吃了,陰靈會留在它的肚子里。”
李伯辰這才收斂神色,微微點頭道:“好,那我不殺你們。”
又看著諾雅道:“現在她是我們的傳火者——但我不會叫她挖出另一只眼。以后你們這些羅剎有事都找她,見她就像見我一樣。”
力克希說:“這也不錯,反正之前我就是跟著她的
李伯辰將房門讓開站到一邊,力克希還是看著他。他只好沉聲道:“你們出去吧,把這件事情告訴堡里剩下的羅剎,叫他們全部發同樣的誓。有些從前的規矩要改一改,之后我會叫她對你們說。”
力克希說:“我知道,就是不能吃你們,還要和你們吃一樣的熟食——傳火者剛才已經對我們說過。那你什么時候給我們做鹿肉?”
這話差點兒把李伯辰問得愣住,一時間不曉得該用什么樣的詞兒來形容羅剎的這種性格。在他看起來這些羅剎更像是一直沒有長大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都沒什么心眼兒,可天然有一種非理性的殘忍。很小的時候或許是對昆蟲如此,要心性一直停留在那個階段,長大之后大概就是現在的羅剎,那種殘忍也隨之變得更加可怕。
他自然也不能當真向力克希解釋自己身為一軍之主不可能真給他們煮鹿肉吃的,就板起臉道:“出去!”
幾個羅剎似乎沒搞明白他為什么又要發怒,趕緊溜走。
待他們走后,李伯辰才將門關上。這屋子不大,墻壁很厚。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天氣,屋子里卻并不怎么冷,連呵氣都沒有白霧。其實不止這間屋子,就是整個黑葉堡中都相對于外面而言都稱得上溫暖。李伯辰穿著棉襯、皮鎧、鐵甲,甚至覺得身上微微冒汗。
他走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扯了扯領口說道:“這里為什么這么熱?”
現在的諾雅穿著一身厚袍,走到他面前倚著窗臺站著,指了指自己,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因為我,我是傳火者。聽說你們那邊有牧人追水草而居,我們羅剎則是逐火而居。強大的家族可以燒山為火,白祖原上的這些小家族則要找到地下的熱源。這座城堡下面有一整條火石脈,傳火者就是將火石脈馴服的人。”
這件事李伯辰上個月聽楊寶瓶說過,一直很好奇。但更叫他好奇的是諾雅現在的樣子。除去白發紅眼頭生雙角之外,她簡直和人沒什么區別了,而這些改變都發生在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里。他忍不住道:“你現在看起來很不同。每一次見到你,你都和上一次不同”
諾雅想了想說:“其實,你是一個靈主,對不對?”
這應該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李伯辰面露微笑道:“你想說因為之前你要幫助我的那個誓言,叫你擺脫了魔神對你的控制?”
諾雅似乎一時間沒忍住,不能再像剛才那樣表現得平靜從容。她瞪大眼睛說:“原來是真的嗎!?”
“建議你不要多想。”李伯辰高深莫測地說,“靈神之事不該由生界人來妄加揣測,但既然因為一個誓言你就能擺脫靈神的掌控,就說明我的那位靈神同樣極其強大,你沒什么可擔心的。”
諾雅猶豫了一會兒說:“那好吧……你還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