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次以外，哪怕是第二天的追悼會的門口，季訥言待人接物都是表情動作恰到好處，那是一絲差錯都沒有的。
可是那時的他，居然放棄了出門必穿的西裝領帶，反而換了一身寬松的休閑裝，斜靠在軟墊上一口茶水一口茶點，吃喝的不亦樂乎。
這還是季訥言嗎？
這么……沒正形的嗎？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李亢一個人在家時候的模樣。
“季總。”李亢沒敢坐，在仔細看了幾眼發現確實是季訥言沒錯后，這才猶猶豫豫的坐到了他一旁的塌上。
李亢張了嘴，很想問季訥言幾個問題。
“你是病了、抽風了、鬼上身了還是吃錯藥，或者是忘吃藥了？”
但是這些問題，顯然不是他目前這個身份該問的。
人家是一航集團老總，他一個演兒子的，問這些未免有些……越界了。
雖然親近的人幾乎都知道了他是季一航，但是現在面前這個人……他的親爹，卻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的。
陰差陽錯，再加上季訥言的自我解析，李亢的身份一直沒有告訴他。
其實本來他應該早就知道了的，在答應他假扮兒子的第二天李亢和洪歸雁都有些忍不住了。
但是季訥言讓卻警告李亢，不要有其他想法，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把這場戲給演了。
本來洪歸雁就對他有怨氣，這事兒這樣一搞，當時真的快當場發飆了。
所以滿腔同情變成了怒火。
而且等那陣子的難受一過去，他們倆反而也想看看，作死的老季能把自己作成什么樣。
何況洪歸雁對季訥言也有怨氣，攢了二十年的那種。
二十年前，他在帶走季一航的時候跟洪歸雁保證過，說會把孩子照顧的好好的，然而洪歸雁苦等了二十年，季一航都沒回家，李亢也不是季訥言帶回來的，而是他自己找來的。
在洪歸雁看來，反正舅媽以為李亢是親兒子，為了讓季訥言演的自然，洪歸雁就決定不冒險了。
就當是……對他的懲罰。
這事兒，李亢也雙手贊同。
因為他現在漸漸找回的記憶中，依稀記得他們吵架原因是季訥言帶著老婆孩子出去旅游，最后居然因為嫌棄孩子吵，偷偷溜去酒吧喝酒，這簡直太不靠譜了。
更不靠譜的林茜就這樣提溜著三歲的李亢，直接找到了酒吧。
去的時候，他們看到兩個漂亮姑娘都差點鉆進季訥言懷里了。
當時林茜就炸了。
季訥言也委屈，他聽人說這個酒吧自釀的酒很不錯，只想偷偷來喝兩杯而已。
可是這才剛剛喝了兩口酒，就有個姑娘直接把一杯果汁往自己身上澆，老婆帶著兒子來的時候，那個姑娘和她的同班，都在自己的抗拒下非要幫自己擦干凈！
他對她們倆完全是沒想法的好吧！
知道林茜是誤會了，可是自己也有錯，不該大晚上的偷偷溜出來。
明明說好了進行一次只有一家三口的親情之旅，和已經不小了的兒子培養培養感情，免得讓他把爹媽是誰都給忘了。
可是臨到頭，自己卻嫌棄兒子太活潑太鬧騰，吵的人頭疼，就那樣不負責任的把兒子丟給對他更束手無策的老婆，自己偷溜出來喝酒。
應該把兒子鎖在房間里，單獨帶老婆出來喝酒，那不就沒毛病了？
經過了深刻的反省，季訥言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
所以在一開始時，他是低著頭乖乖挨罵的，季一航就在一旁吮著手指，開開心心的看熱鬧。
其實他出來喝酒本也沒啥，林茜帶著季一航過去時也沒有生氣，她只是……也聽說了這里酒不錯，所以才想來試試的。
但是帶著孩子沒法脫身，左等右等季訥言也沒回來，所以就這樣帶著孩子直接去了酒吧。
反正孩子以后總會經歷這些的，這個酒吧聽說也沒什么不好的事情，提前讓他見識見識也沒毛病。
思想新潮的林茜，就這樣干了。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娘兒倆一進去就看到那么刺激的一幕。
所以在酒吧門口，一直閃爍的霓虹燈下，林茜把季訥言罵了個狗血淋頭。
季訥言足足忍了五分鐘，但是一切在林茜喊出“離婚”兩個字時，場面逐漸失控了……
兩人對罵了起來，季一航也嚇到了，剛剛還在看熱鬧，但是現在只剩下嚎啕大哭了。
奶奶罵爺爺見得多了，也習慣了，但是吵架他卻是從沒見過的。
兩人在酒吧門口吵了個天昏地暗，孩子的哭聲，兩人的互相指責聲讓周圍圍了四五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人。
越吵越心煩，季一航的哭聲簡直是壞心情最好的催化劑。
季訥言知道自己有錯，和林茜的戰斗漸漸落了下風，自覺丟了面子，又被“離婚”刺激的怒火大勝的他，就把氣撒在了看著父母吵架，嚇得哭鬧不休的季一航身上。
“閉嘴，吵死了，看到你就煩，滾！”
喝罵下屬的話張口就來，然而季一航可不是他下屬，他只是個三歲、沒怎么受過委屈、被爺爺奶奶和姐姐捧在手心里的小寶貝。
于是……
孩子丟了……
母親死了……
老婆病了……
父親……也不認自己了……
在孩子丟了之后，季訥言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巴掌。
自此，二十年來，行事再無差錯。
然而他再一絲不茍，孩子終也回不來了，破碎的家庭傷痕也永遠無法撫平。
季訥言就這樣懲罰著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時間久了，也早就習慣了這樣。
可是昨天，林茜居然在學廚。
雖然孩子還沒找回，從所有的證據看來……似乎是永遠找不回了。
但是季訥言卻覺得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崩壞到死的日子，終于有了好的改變嗎？
越想越開心，這開心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少，到了第二天反而越來越濃。
他在這一刻決定放松一下，就一天。
所以他換下了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襯衫，換上了一套休閑裝，不知不覺就把車開到了啟點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