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只剩下冰塊的酒杯,想了好一會兒,黎恩也干巴巴地擠出一句:“對不起。”
“這就不行了,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莎拉又灌了一杯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女人的臉頰與雙眸都多了一絲迷離。
“明明那么受歡迎,卻連安慰女孩子都不會,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
黎恩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只能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嚯啦,我想聽的不是這個,多拿點男子漢氣概出來啊。”莎拉說著,用力拍了下黎恩的后背。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道歉。不止是因為今晚的事,還有更早之前的事,那些紫色獵兵……”
“你是在說那個啊,畢竟你看到過未來,知道他們的來歷很正常。就算沒看過,也不難猜,畢竟那群笨蛋一點都不擅長偽裝和隱藏。”
在拉瑪爾州活動的四股獵兵勢力,三股已然明晰,分別是“西風旅團”“赤色星座”
“尼德霍格”,而這一直都在隱瞞身份的最后一股——紫色獵兵,正是“北之獵兵”,來自莎拉的故鄉,已經成為帝國一個州的諾桑普利亞。
行動的緣由一點都不復雜,為了向占領故鄉的埃雷波尼亞帝國復仇,哪怕明知道贏不了,也要彰顯其意志。
只是一個照面,莎拉就看出了他們的身份。
黎恩也差不多,畢竟那場“北方戰役”,他是親歷者,正是在那場戰役中,他的“鬼之力”進一步增強,并重新失控,最終導致人生之后又一大遺憾。
“因為我的力量不足,只是駕駛瓦利瑪對付大型傀儡兵器就占據了我所有的時間,也沒能在占領前逮捕與結社勾結的‘北之獵兵’的高層。如果能成功逮捕的話,說不定自治州政府會宣布停戰,或許能阻止將軍們,不,至少能讓將軍們采取更加溫和一點的方式。”
哪里都有極端派。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游擊士協會崇尚的民眾優先原則,為了守護故鄉,在各地打工的“北之獵兵”都趕了回來。
但這依舊無法阻擋西大陸最強的帝國的侵略,于是其中的某些人開始“不擇手段”,大批量引入結社的傀儡兵器,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讓帝國好過。
守護家鄉,抵抗侵略者的決心可嘉,但對民眾的損傷也是真實存在的,原本諾桑普利亞的民眾活得就夠苦了,這下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是黎恩和莎拉都不能接受的,雙方聯合,想要阻止這樁慘劇。
最終的結果,只能說不好不壞,民眾的大規模傷亡被避免了,但玉石俱焚的行動沒有完全被阻止。
為了保護民眾,黎恩戰至鬼之力失控,幾天后才平復下來,罪魁禍首也沒能逮到,反而給了奧蕾莉亞發動全面進攻的借口。
這件事一度讓黎恩十分自責,因為自己沒能做好,更因為那是莎拉的故鄉。
反觀莎拉,卻是早已釋懷。
“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占領諾桑普利亞是帝國政府的既定路線。將軍他們為了領邦軍的存續,也不可能會動搖,所以才會有一根筋的家伙選擇鋌而走險。
在那樣的狀況下,你都能拯救幾千,幾萬的市民,你在之后也應該聽說了吧,諾桑普利亞對你的評價——那句英雄的稱呼不止是帝國的宣傳,而是那么多被你拯救的民眾發自內心的感謝。
如果你現在再去諾桑普利亞,受歡迎程度絕對不會比你在帝都差,比我強多了,啊啊,突然有點吃醋。”
莎拉說的黎恩當然知道,只是——
“受之有愧,明明我是帝國的——”
還沒說完,就被莎拉以手指按住嘴唇,一口酒氣迎面而來:
“笨蛋,這種時候不需要在意出身啦。帝國有好人,諾桑普利亞也有壞人,不管怎么說,你拯救他們的行為是真的,你為了他們奮戰到脫力同樣是真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其中也包括那些家伙。”
所以,紫色獵兵才會對黎恩說出那樣的話,就算是他們對黎恩也沒有絲毫恨意,有的只是感謝。
“原本,以輸出戰爭為生的獵兵不可能拯救故鄉,北之獵兵在其他地方做的事和帝國的行為沒什么區別……所以,就當是一筆算不清的糊涂賬,你想理清只是在自尋煩惱啊。
黎恩,我一直都想說,你那認真過頭的性格是你的優點,也是缺點。大事上就算了,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已經過去的事應該學學我,都在酒里,喝下去,什么都忘了,不然人活著,實在太累了——嚯啦。”
又是一杯,同時也給黎恩倒了一杯。
在莎拉的注視下,黎恩再度端起烈酒,一飲而盡,喉嚨一直到胃的灼燒感仍未適應,但不得不承認確實有一種釋放的爽快感。
“謝謝教官,好多了。”
“你是好多了,我更不爽了,明明是你來安慰我,怎么變成我來安慰你了?”莎拉抱怨道。
“因為是教官啊。”黎恩嗓音醇厚,猶如烈酒。
“早就不是啦,笨蛋。”莎拉白了他一眼,“如果真想道謝的話,不如告訴我諾桑普利亞之后的樣子,如果你有看見的話。”
“是有看見,不過只有一點點。”畢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黎恩的主戰場還是在帝國,“城市的狀況和民眾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少,只是……沒有恢復獨立。”
“我知道,本來那就是最差的自治州,和克羅斯貝爾不一樣,我們一點資本都沒有。”莎拉早已看透,“生活上的改善還是靠著帝國的扶持,真是諷刺啊——所以那群笨蛋才會有這樣的形式來做最后的掙扎,哪怕明知道沒有用。”
北之獵兵努力那么多年沒能做成的事,到頭來卻被侵略者輕而易舉的辦到了。
這直接導致諾桑普利亞對帝國的依賴比克洛斯貝爾高得多,惹惱了帝國,民眾們又得回到貧困線以下。
哪怕明知道這是帝國收買人心的舉動,也沒法拒絕,甚至連報復都得偷偷摸摸,不敢明著暴露身份。
“教官……”
“你就別擔心我啦,我最看得開,而且我可是游擊士,除了戰爭本身,帝國這一年多做的沒什么可挑剔的,尤其是克蕾雅少校,看在這個份上,她今晚搶先的事我就不計較啦。”
戰爭中的救援,戰爭后的物資調配都離不開鐵路,克蕾雅在當中出了大力,在諾桑普利亞的風評僅次于黎恩。
“不過,你去安慰她,卻要我來安慰你這種偏心的事就別做了,我真會生氣,所以——”
原本就離得很近的雙唇驟然貼近,在黎恩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唇印。
“來自教官的懲罰——你亂放電的習慣也該改改了。雖然我喜歡年長的男性,但最近也會因為年輕男性而心動,越來越多哦——”
不給黎恩反應的時間,莎拉颯然起身,快步離去。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雖然我覺得你可能會睡不著。”
黎恩不由自主地捂住臉頰,心情微妙。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在想為什么過程變動了,結果卻沒改變。
他只是想吐槽:一邊一下,左右均衡,你們商量好的吧。
今夜,恐怕真的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