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江夏戰場的戰報先后送來,曹丕心情復雜,幾乎可以說是又氣又笑。
笑的是終于打破了漢軍如日中天的凜凜威勢,讓漢軍不可戰勝的傳說終于破滅,這將鼓勵全線的將士。
氣的是王凌不中用,王允當年除掉董卓幾乎時刻說是施恩于天下,在長安的王氏家族滿門遇難就逃出一個侄兒王凌,許多人就將回報落在王凌頭上。
董卓被殺時,所謂的涼州軍已經打到陳留、東郡一帶,再撐個三五年,說不好‘關東叛亂’就被董太師平定了。
能文能武,可擔負大事,這就是整體輿論里王凌的形象,結果違背張遼軍令,帶著三個軍一萬三千人組成的后隊跑過去跟吳軍聯合追擊漢軍。
結果倒好,讓負傷的田信打了個對穿。
梅敷曾得過曹操授予的將軍印,所部又是荊蠻,張遼以軍法殺死梅敷所部‘叛軍’是立得住腳的,可鄧展等前鋒將領為了追擊漢軍更是主動殺戮其他漢軍,引發漢軍反彈。
漢口一戰,王凌、令狐浚甥舅陣亡,也連累三軍一萬三千多人被漢軍陣斬。
如此大的戰損,直追襄陽之戰關羽大破曹仁,最少會出現一萬戶寡婦,等消息擴散后,又是個麻煩事。
如果這一萬三千人降了,家屬貶為屯田客,強制勞動,國家府庫收入幾乎是穩定的。可盡數戰死,基本的撫恤要有,戶主變更為少子、婦女,租稅也是要減半的。
算下來,相當于這一萬多戶在兩三年里處于免稅狀態,一年僅僅是布帛收益就減少了五萬匹左右;后期五到十年里,租稅減半。
地方能收多少是地方的事情,曹丕中樞賬面上能動用的份額就減少這么多。
國家法律鼓勵軍隊死戰,希望將士戰死,那法律相關條例自然是懲戒投降,給于戰死將士家屬優渥待遇。
這種優渥待遇是建立在國家稅收減少之上的,最關鍵還在于長遠……陣亡將士的妻子不在改嫁范圍內,這是受法律保護的,所以幾乎不可能再生育人口。
人口意味著什么,曹丕自然很清楚。
軍隊殺伐自然是狠辣的,可始終沒想到漢軍也有高舉
屠刀的一刻,僅僅漢口一戰就斬首三萬,溺死數萬。
已經可以想象到孫權惶惶不可終日,又不得不強撐的情景。
現在孫權不可能再跟劉備聯合,大魏東南暫時穩定,需要面對的只有劉備這一股敵人,防御方向也只有四個點而已,這已經好太多了。
有好就有壞,所以孫權很干脆的火并鄧塞水師,有恃無恐,簡直面目可憎。
更為氣惱的是孫權上表,欲進獻黃忠、劉敏、陰化等漢軍將領的首級,以及兩萬級漢軍首級,其中究竟有多少真的漢軍是個問題,可的確是實打實的青壯首級。
孫權用不上這些東西,可曹丕需要,大魏也很需要。
宛口之戰漢軍、魏軍交還俘虜、首級,夏侯尚的護軍趙儼妙筆生花,報了一個斬首一萬三千級,對此曹丕欣然接受。
于是夏侯尚拜二品征南大將軍,領荊州牧,持節,都督南方諸軍事。
牛金遷四品驍騎將軍,王雙遷五品折沖將軍,典滿遷五品虎牙將軍。
但趙儼這個報功的主謀,則遷河東郡守,解除了軍職。
現在不管吳軍敗的多凄慘,魏軍陣亡一萬三千人,萬余水軍被孫權火并,損失兩萬多青壯,若拿到大魏吳侯進獻的兩萬顆漢軍首級,那許多輿論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可孫權的要價有些高,要吳王爵位不說,還希望東鄉公主跟其太子早日完婚,并索要芍陂。
王凌、令狐浚甥舅陣亡不算事兒,損失兩萬青壯換來兩萬顆首級消弭國內異論,也不算多大的事兒,孫權想要王爵也不算大事兒,可東鄉公主的婚事得拖一拖。
只是有些遺憾,曹丕出門時不由感慨:“田孝先負傷領兵大破吳軍,可能時日無多。劉備得人心如此,萬不可疏忽大意。”
王凌自己尋死怨不得旁人,曹丕沒什么好心疼的,他在意的關注點永遠跟常人不同。
同車而行的司馬懿詢問:“陛下,可要遣使探望?”
曹丕斟酌,沉眉:“恐惹人非議。”
司馬懿又說:“陛下,劉備遇刺與我無關,理應遣使申明,以免天下之人非議。另敵將首級,也不
妨送歸,可換回王彥云首級。”
曹丕車駕后面,跟著許多勛臣子弟,如司馬懿長子司馬師,夏侯尚之子夏侯玄,司馬師、夏侯玄并馬而行彼此感情深厚,此時卻都神色莊肅。
這次出行是為了慰問生病的衛尉程昱,程昱已經八十歲了,這場大病極有可能是大限所在。
故曹丕有心拉程昱一把,臨死前把程昱升到三公的位置,好讓程昱心情好一些,說不好能多活一些時日。
夏侯、程昱可都是定海神針級別的人物,每故去一人,曹丕就越有壓力。
可惜的是因程昱早年為曹操籌措軍糧時做下了駭人聽聞之事,弄的朝中誹議不已,沒幾個人支持程昱就任三公。
三公人選必須德高望重,即便才能不足,道德上也要堪稱楷模才行。
讓程昱當三公,等于在踐踏三公道德楷模這一底線,也在踐踏三公的就任底線。
程昱又是寒門,典型的酷吏手段,有那么大的道德把柄,自然不可能通過廷議。
曹丕也不好強硬扶持程昱當三公,否則廷議時,廷臣將當年的事情挑明,那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終究是威望不夠,若有曹操的威望,廷臣、諫臣誰敢誹議?
程昱府上,隔著簾子,程昱聲音含糊:“敵軍來戰,只可固守,萬不可追擊。守足五年,彼無所獲,心志自喪。待五年后,西守岐山、陳倉二地,東和孫權,中攻襄樊、江陵。”
“程公,之后呢?”
“臣不知,田孝先三巴圖實乃無解,非人力所能決,要依天時而動。”
程昱眼神怔怔望著床榻上空懸掛的紗帳:“彼后繼無人,興許可破。”
稍稍停頓,程昱又說:“劉備不認天命,強行東征,折損將士性命無益局面,可謂徒勞無功。陛下,積蓄國力,待天時有變,發兵五十萬,足以掃蕩天下。漢中險阻,非奇才統兵不可攻,切記。”
曹丕又問:“程公,孫權窮途時可會內附?”
“此人繼父兄余烈,面服而膺不服,需要警惕孫劉聯合,協力進犯。”
以孫權的表現,這種事情概率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