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濬在汝南,孫權阻止潘濬追擊撤退的漢軍,面對隨時可以虛晃一槍打過來的馬超,潘濬又上報孫權請求援軍。
令人捉急的后勤能力決定了吳軍的冬日動員能力,孫權無援軍可派,只能同意潘濬從汝南后撤。
在這個三方謀求合縱連橫的關鍵時刻里,潘濬所部不能受打擊,吳軍要保持淝水之戰勝利的氣勢,才能在與曹植、劉封的談判中獲取更多的話語權。
潘濬從汝南退軍,馬超追上來時只得到一座空城。
撤軍途中,孫安、孫興等人后怕不已,如果后撤延遲兩日,那就被馬超堵在汝南。如果遲一日,馬超就敢追擊,現在馬超追不上了。
潘濬則始終沉默,馬超是可以提前追擊的,從劉備主力后撤到宛口大營時,護衛側翼的馬超跟隨移動,那時候就能從定陵順著郾縣、舞陰追擊殺過來。
馬超卻沒有動手,肯定不是馬超不想這么辦,而是指揮馬超的人不想自己死。
淝水之戰以后,面對錯綜復雜的列國形勢,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難道孫吳的都督一職真有詛咒不成?為天所厭棄?
戎車上,潘濬雙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急促敲擊梧桐木扶手清脆作響,思索自己的前程、宗族安危、一腔抱負。
現在的大漢正以一種偏離大家認知的方向發展,誰也不知道三恪家族會發展到什么地步。
許多人對這種制度持質疑態度,早晚會毀于內亂。
劉備、關羽、張飛、田信能保持默契,下一輩呢?
新的皇帝會有一大批的潛邸舊臣要提攜,這類潛邸舊臣先天跟軍功武臣對立。
想到劉備的音容,潘濬抬手摸了摸自己略有凍僵的臉,再想想事前一套,事后一套的孫權,唯有一聲長嘆。
如果自己有田信那樣的武勇,真想當眾一刀斬下那顆笑呵呵的紫髯頭顱。
那是個用你時,能扶你上戎車,為你牽馬的人,哪怕你登車行駛百步,依舊能站在原地擺手,送你離去的人。
平日里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高興時能抱著你轉圈圈的人……可這些東西是自己想要的?
周瑜、魯肅、呂蒙、朱然這四個都督之后,自己是第五任都督,想一想還真是可笑。
潘濬思維陷入死胡同,思索破局之策。
另一邊,曹真得到種種情報,尤其是吳班的最終答復,終于可以確認田信舊傷發作當眾嘔血一事。
吳班作亂殺了馬康,這么大的投名狀如果只是為了帶一條假信息誤導自己犯錯,那證明漢軍眼里自己值這個價,自己中伏死了也不虧。
至于吳班帶來的另一條消息,田信是董卓余孽,教授田信學業的是弒殺少帝的博士李儒……這些重要么?
不重要,反董聯盟內部混殺一氣,哪里有同仇敵愾的心思?
何況,難道讓大魏去討伐毒殺漢少帝的李儒……的弟子田信?
王允、呂布掀起的刺董,也讓當時雙方陣營和關中士民付出了慘重代價。
吳班心虛,是因為吳匡參與了迫害田氏的直接行動……這跟大魏的將校有什么關聯?
大魏跟田信的仇是強制遷移,這個仇內部都已經算清楚了,負責查抄田信家產的是夏侯淵麾下的軍隊;負責強遷百姓的是杜襲,做出強遷決定的是曹操本人。
現在田信活著的仇人就杜襲一個,跟其他無關,這是典冊檔案記錄的事情,有字據可查。
曹真反復衡量,最終還是決定追擊斷后的北府兵。
能占便宜就占一點,無機可乘就不要輕舉妄動。
可恨麾下大將費耀、戴凌陣亡,否則這種事情何須自己親自布置
曹遵、朱贊還有弟弟曹彬統兵數千沒問題,再多的話缺乏威望,壓不住將校。
就這樣曹真精選騎士,偵查昆陽一帶,等候斷后的北府兵撤離。
昆陽,自劉備、關羽、馬超撤離后,這里每日都要焚燒一批因傷病而亡的敵我傷兵。
劉備主力撤離第十日時,執勤營督李基握著火把點燃草木,后退到上風口靜靜等候。
傷兵從最初的每日三四百,終于降到目前的三十余人。
心中厭戰情緒滋生,李基望著升空的滾滾黑煙,二十年養育,就成了此刻的煙火。
還要多少年才能一統天下?恢復太平?
營壘暖室里,田信依舊佩戴口罩,提筆與龐林交流,龐林將督大隊撤離,只留左衛營、右衛營和兩支騎營給田信。
田信提筆書寫:“孫權之害遠勝潘俊,欲借刀殺潘俊。潘俊有反心,多與接觸,促使潘俊誅除孫權。”
龐林只是點頭,作為鹿門山一系的領袖,龐林的人脈遍及天下,用太多的渠道將密信送到潘濬面前。
孫權統兵能力、治民能力遠不及潘濬,可孫權太無底線,整治人的手段很豐富,攪動局勢的能力更是天下無雙。
這大概就是一種天生的制衡天賦,保持外部、內部的某種動態平衡,以此使自己高枕無憂。
如果給孫權足夠多的時間,很有可能曹丕、曹植、劉封、孫權這些力量會整合到一起。
這跟田信本意是相反的,主動后撤,就是讓出空間,解除威脅,讓各方廝殺。
這些人中若有一個人有信心吞并對方整合資源跟漢軍對壘,那就會廝殺、混戰,消耗底蘊,也會增加吏士厭戰思想。
除掉孫權,是保證各方混戰的前提,不然孫權長袖善舞,撮合各方,說不得會形成新一輪反漢聯盟。
如果反漢聯盟形成,原天子劉協、新燕王劉封都將被閑置……如果今后局勢需要,又會被這些人舉起來使用。
未來的外部環境就這兩種走向……即便孫權能成功,也要讓潘濬的血染紅孫權的靴子。
營帳外,大營各處的吏士都在忙碌,收拾自己的生活器皿,重新組裝車輛。
虎牙軍、鷹揚軍會在兩翼護衛大隊行軍,大隊之中有敵我傷兵近萬人,能步行的步行,不能步行的乘車。
虎牙司馬謝旌往來巡視各營,這輪退軍后,北府兵會迎來新一輪改制,他晉升將軍已是內部公認。
揚武軍營地,孟達也積極走訪各處,勸慰、督促吏士。
他的資歷、功勛已經足夠,將脫離北府進入朝廷,最次也能擔任城門校尉,或將作大匠。
安眾軍營地,徐祚待在營房里擦拭孫登遺留的小一號鎏金明光鎧,將頭盔放入箱內后,徐祚釘上木板。
盔甲、骨灰都將一起送到江東,交到自己姐姐手里。
孫登是自己姐姐的養子,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如今陣亡,自己能做的就是把這份念想送回江東。
終究是孫權的兒子,孫權也不會過于為難。
田信大營,虞忠戴孝,正將一箱箱骨灰裝車,他形容消瘦,顯得單薄。
如他這樣裝運親友、同鄉、同伍袍澤骨灰的情景處處都在發生。
鄧艾則奉命領著幾十人挑運一批廢棄軍書前往鷹山曹彰墳墓處做陪葬。
這是北府兵出征前的全軍編制軍書,還有作戰期間的各營功勛正冊,現在戰后已經完成重新統計,原來的軍書就要銷毀。
正好鷹山曹彰的墳墓掘好,田信準備用這批軍書做曹彰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