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持續的干旱也影響到江東,讓江東士民終于意識到……自己腳下的土地也有缺水的一天。
于是乎,孫權又響應民心呼喚,來到瘟神廟祈雨。
夜中,許多丹陽山民散去,孫權赤足漫步在瘟神廟宇內,腰懸辟邪劍,恨不得一劍斬碎瘟神木像的頭顱。
諸葛瑾去荊州遲遲不歸,國中已有流言,說諸葛子瑜已然投漢……這讓孫權有些心虛,諸葛恪也有些心虛。
作為君臣、密友,孫權多少有些自知之明,自己顯然是失職的,很多地方對不起諸葛瑾的付出。
這點良知還是有的,可在很多地方已經在努力彌補諸葛瑾了,已經在努力提拔諸葛恪了,為了不讓諸葛恪太過突出,還提拔了一批諸葛恪的同齡朋友。
可自己、諸葛恪做的事情,的確很多方面都跟諸葛瑾的理念、為人背道而馳。
反正諸葛瑾的次子過繼給了諸葛亮,諸葛瑾若放棄前半生的堅持,放棄諸葛恪這個兒子,那這回去荊州議事,極有可能一去不返。
沒了諸葛瑾這個忠厚之人調解矛盾,吳軍內部矛盾會日益銳化。
自己夜里也很難睡覺,生怕矛盾激化,半夜爆發兵變。
這種兵變不算陌生,孫策病亡時,偌大的江東基業差點分崩離析。
作為負責大吳變法的執行人,潘濬時刻都跟隨在孫權身邊,以備咨詢,以示親近。
此次祈雨,自然還有博士隨行,以及吳范、劉惇、趙達等吳中八絕。
其中鄭嫗善相,劉惇善星象算出了孫翊之死;吳范善候風氣,趙達善算,算出了東南有帝王氣,深受孫權喜愛,納其妹為妾室。
其余四人里嚴武善棋,宋壽善占夢,皇象善書,曹不興善畫,只是技藝精絕,稱冠江東無人能及,時常作為孫權的賓友出沒其左右。
沒辦法,原來的近侍清洗幾遍后基本上沒了,新的近侍又有隔閡。
孫權閑暇時也孤單,只好找這些各行各業的冠軍們交談,打發時間。
能冠絕一個行業,這些人自然出身不凡,多少有些眼界在,在孫權面前也知進退,表現的頗為得體。
十幾人圍在一起靜靜等候孫權開口,丹陽山民越來越過分,先是借口江夏爆發的時疫脅迫孫權來瘟神廟祈福;現在又干旱,脅迫孫權來祈雨。
那下回發洪水,是不是要把孫權推到長江里,作為龍王、江伯的祭品?
孫權每退一步,推動瘟神崇拜的山越薩滿們就更進一步,會導致更多人,即百姓、軍士、軍吏被動加入到這個群體里。
估計到那時,山越薩滿們肯定會得寸進尺。
孫權等待著,始終不言語,表現的很急躁。
也沒等多久,約三更左右,校事中郎呂懿頭戴翠羽冠趨步而來,端來一盤竹簡:“至尊,臣等已然查證明白,組織各部薩滿者,系瑯琊道宮來人。”
稍稍遲疑,呂懿才說:“乃于吉門人,吳郡顧謙。”
孫權拿起竹簡翻閱,面容陰沉,又轉給潘濬等人翻閱。
潘濬看完后神色釋然,終于明白為什么大名鼎鼎的顧雍……仿佛一個孤兒一樣,當世無人清楚顧雍父親究竟有什么作為。
不僅顧雍的父親在江東是個謎,顧雍的祖父也是個謎團;這樣謎團的父祖,卻能支撐顧氏家族越走越遠。
沒別的原因,顧雍的父祖跟瑯琊道宮關系很近,跟太平道存在掰扯不明的關系;黃巾軍淪為黃巾賊時,顧雍的父祖就從江東鄉黨眼里失蹤了。
一樣失蹤的士人,可能擁有新的名字,并以新的名字留在史書上,比如馬元義、張曼成、張白騎、張牛角、左髭丈八、李大目、白雀、浮云、雷公、司隸、大洪、平漢。
蔡邕避難吳郡躲避宦官迫害時,就受到顧氏家族庇護,進而收納顧雍為門人。
孫權敗走麥城后,反手一擊掃滅境內大族,顧雍一族自然被收捕、處死。
可顧雍還有一個躲在瑯琊道宮清修的老爹,現在這位白發蒼蒼的顧謙顧克讓以瑯琊道宮神仙的身份回到江東,正構建、組織一場針對孫權本人安危,并顛覆吳王國的陰謀。
江東人受古吳越風氣影響,本就癡迷占卜,神仙之說;太多的青徐、江北人遷移到江東,又帶來了瑯琊道宮的影響力。
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跟愚昧丹陽山民薩滿對壘,而跟根基雄厚、經驗豐富的瑯琊道宮對抗。
形勢非常危急,誰也不知道顧謙身后有沒有劉封、曹植的授意,如果有,顧謙以瑯琊道宮的影響力,自能游說、拉攏、串聯江北籍貫、出身的將校、官吏。
發動一場軍事政變需要準備多久?
董卓已經給出了答案,只要心動,一念之間就能發動。
四散的竹簡紛紛收回,孫權詢問:“今賊人逼迫甚緊,孤退路已絕,該如何化解?”
察覺諸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潘濬起身拱手:“至尊,臣善謀軍政,不通此事。吳博士精于此術,應有良策。”
孫權目光轉移,吳范起身猶豫,斟酌回答:“至尊,今三吳之地士民皆稱瘟神靈驗,此民心所向也。瑯琊道又深通愚民嫁禍之術,臣以為當一舉擒殺顧謙,再徐徐圖之。”
孫權瞥一眼呂懿,呂懿開口:“吳博士,顧謙行蹤詭異,實難勘測。”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顧家的影響力,還有江北將校因瑯琊道宮、劉封的影響力,進而包庇顧謙。
人都是有親友的,只要一個人包庇顧謙,他的至親好友也將冒險包庇,提供方便。
顧謙就如一個一團油墨,將染黑一個個跟他接觸的吳國文武;這些文武官員為避免遭到清洗,或許會響應顧謙,發動一場針對孫權的兵變。
瘟神廟宇內,氣氛沉肅,窒息感彌漫在每個人心間。
如果其中有一個顧謙同黨,明日告知出去,可能顧謙會提前發動。
以顧謙這么大的歲數,可以說是生無可戀;現在來江東的目的很明確,所以顧謙不可能逃跑,只會脅迫被拉下水的官吏發動叛亂。
孫權在觀察這些人,潘濬也在觀察,判斷其中嫌疑最大的人,有嫌疑的人。
稍稍片刻,擅長畫佛像的曹不興起身:“至尊,瑯琊道已然式微,瘟神道確是初升旭日,實難遏制,如若洪流。臣以為堵不如疏,可另立一道,與瑯琊道相爭,使之引瘟神道為朝廷所用。”
吳范、趙達、劉惇三人互看一眼俱有慍怒之色,又察覺孫權專注思考模樣,又都隱忍下來。
就聽曹不興又說:“月氏人支謙家中世代研習浮屠道,今避難遷居江東二十載,譯有佛經五十余部,臣藏有所譯《大明度無極經》、《大阿彌陀經》等十二卷,愿獻至尊御覽。”
說罷曹不興跪拜,頓首。
孫權撫須沉吟,目光專注深思此事。
浮屠道是什么德行,他自然是清楚的,一個叫笮融的浮屠道頭目曾短暫影響過徐揚二州的勢力角逐。
包裝一下,稍稍改編一部經書,就能把瘟神收編為某位佛陀化身,自然而然的就能吞掉瘟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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