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前些日子,在替小狐貍解決了妖丹隱患之后。
法海又在魏府呆了幾日,直到一臺臺新式織機被從魏家工坊送往山上,確認一眾婦孺學會如何操使織機,方才悠悠然離去。
當然,臨行前他也沒忘記還被關押在雷峰寶塔中瑟瑟發抖的覺行等人。
托了小狐貍的關系將她們送入畫舫,正愁著沒了自家的頭牌,法海可沒忘記老鴇那一副如獲至寶的眼光。
至于說幾人之后的悲慘遭遇……
那也只能說百因必有果,純屬咎由自取了。
秋雨微濛,天色漸晚。
自宣平府城通往錢塘的官道上,有一前一后兩道身影在煙雨中搖曳前行。
為首較為年輕的那位,眉目清秀,一襲僧衣潔白勝雪。
走在雨夜滑濘的道路上,渾身上下卻絲毫沒有被雨水泥濘沾染的痕跡,端是神異。
而緊隨其后的那位,年齡較前者要略長上一些,箬笠蓑衣一應俱全,深一腳淺一腳在泥路中蹣跚著。
時不時還用手抹去一把臉上細密的雨珠,好方便看清前途的方向。
忽然,像是看見什么似的,后者一陣遲疑,突然對前者驚喜地高聲喊道:
“師父,您快看,前面好像有戶人家!要不咱們過去打個招呼,看看能否留宿一晚?”
前者一聽先是愣了愣,待看清遠處微微亮起的燈火,卻是面色有些古怪:
“既然昨非你想去投宿,那便去吧。”
原來這二者并非他人,正是從宣平城中辭別的法海師徒。
二人亦步亦趨地向著那處光源走去。
半路上,法海驀地開口道:
“話說昨非你入為師門下也有不少時候,為師似乎一直都未曾與你說過我們這一脈的行事準則,既然今日有空,為師便與你嘮嗑嘮嗑。”
“弟子洗耳聆聽師尊教誨。”
不知法海所言何意,昨非木訥地點點頭,一臉專注的模樣。
清了清嗓子,法海開口道:
“修行一途,從來不是看誰的法力高強,誰的法寶眾多,誰的名聲更響。”
“而是看誰更加謹慎,誰的靠山更硬,誰活的時間更長。”
“為師能有今天的修為,全靠一個字,那就是從心。”
“能呆在宗里,有長輩大能庇護,我憑什么要下山?”
“能用法寶轟殺的敵人,我為什么非要犯賤同他貼身肉搏?”
“實力不夠就不要輕易出門,十里坡劍神很丟人嗎?境界壓人才是王道!”
“能疊最厚的甲,才能捱住最毒的打!”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行俠仗義的意外恰好就讓你遇上。”
“也沒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機湊巧便給你碰見。”
“至于說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要知道,所謂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從來都是用來騙人的假話。”
“每一份命運所饋贈的禮物背后,實際早已被暗中明碼標價了。”
一口氣念完,饒是法海氣息悠久,也未免有些喘不過氣來。
“總之,從今往后你一定要老老實實本分做人,聽明白了嗎?”
某個無良師父和藹地看向自家弟子,言語間夾雜自己為人處世的感悟,飽含拳拳關愛之意。
“弟子……弟子明白了。”
隱隱覺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對,但面對自家師父愛的鐵拳,昨非還是異常從心地假裝應和道。
“那好,你跟我說說你領悟了什么?”
對自家徒弟的表現十分滿意,法海猝不及防地驀然發問。
昨非一臉懵逼地看向法海。
“笨!這兒附近荒郊野嶺的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地,距離最近的縣城都有一二百里路遠。居然還有人獨家獨戶住在這里,難道你就不覺得哪里奇怪嗎?”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一個響栗敲在昨非腦袋上,法海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被法海這么一點撥,昨非頓時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確實,臨近冬季,日頭越來越短。
這個時候,便是一般的小縣城,居民也大都早早熄燈上床休息,免得浪費了燈油錢。
這荒郊野嶺的,大晚上還整棟屋子亮的燈火通明,真不怕被賊惦記嗎,不是有鬼還能是什么?
“那我們要不就從旁邊繞開?”
心里莫名有些瘆得慌,昨非不由從心地提議道。
“你先試試換個方向,再往前看。”
法海沒有作答,只是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句話。
昨非聞言下意識轉過身朝前看去——
然而就在他面前差不多遠的位置,一點孤火依舊如先前看見那般悠悠然閃爍著。
不信邪的又側身轉過一個方向,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那棟熟悉的府邸。
“別看了,無論你往哪里走,最后都是要進了這戶人家的。”
拍了拍自家弟子的肩膀,這回反倒換成法海大步朝前邁去。
“師尊,等等,您這明知道有問題,為何還要……”
昨非連忙跟了上去,只是話語間猶豫著沒有把找死兩個字說出口。
“那不然呢,就連為師尚且看不穿對方的手段,這等前輩高人,想來不過一時興起,與我們這些小輩開個玩笑罷了,是斷斷不會放低身向我們出手的。”
嘴上說的冠冕堂皇,然而法海卻是連舌綻雷音,佛門獅吼都用上了,生怕對方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完了生怕自家徒弟犯傻,法海又刻意地小聲提醒道。
“還有,昨非你須記得,到了人家的地盤上就務必記得恭敬。沒讓你吃你就盡量別吃,沒讓你拿你就盡量別拿,對方說什么你就應什么,一切以從心為本,聽明白沒有。”
“弟子謹記。”
關系到自己的小命,昨非自然是無所不從。
反正他打定主意,到時候一舉一動都跟著自家師父,雖然不是很明白的樣子,但畢竟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
自己一個連苦海境都不是的小修士,擔心這擔心那又有什么用。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不知不覺師徒倆就來到了那戶人家門前。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對方明明只給出一條路可走,如今到了門前卻還要立牌坊似的待自己敲門,簡直是江邊上賣水——多此一舉。
可誰讓形式比人強,無奈之下,法海只得捏著鼻子叩響了門前的銅環。
“有人在門,小僧云游路過寶地,恰逢天降大雨,想尋處地兒歇歇腳,不知施主可否答應。”
門內一陣寂靜,就在法海準備出聲告辭前,有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是云游路過的僧人嗎?善兒,還不快去替長老開門。”
有輕脆的腳步聲靠近,不多時,門內側傳來一陣木栓拉動的聲響。
隨著吱呀地一聲,門扉緩緩洞開,映入法海眼簾的卻是——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