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的一席話,如同一盆冷水,倒是讓寧采臣從慌亂錯雜的情緒中恢復冷靜。
轉過頭再去看方才忽略的提示,果然正如對方所說那般,在此方聊齋世界天道的干預下,病毒已經沒有生化危機中那種談者色變的傳染能力。
“只是……我見那虎妖舉止古怪,幾次三番被法海長老打成重傷,卻不消片刻就痊愈了,若是那蜈蚣精也同樣服用藥物,倘若在京城大開殺戒,這又如何是好?”
然而即便如此,寧采臣的面色也并未有太多好轉。
回想起先前那虎妖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卻依然悍不畏死襲向法海的詭異模樣,著實讓人安心不下來。
適才法海對上虎妖,不僅是境界上的壓制,況且對方服用藥劑的方式錯誤,荒郊野嶺未有足夠的血肉供其進化。
所以盡管看上去頗為動了一番手腳,實則卻是全盤盡在掌控之中。
可吃一塹長一智,萬一普渡慈航吸取了教訓,趁著他們趕路的這段時間大肆補充血食,真正踏出最后一步,屆時可就沒有現在這么輕松了。
興許是看出了寧采臣的憂慮,法海笑著寬慰道:
“寧施主勿憂,能夠修煉到這種地步,無一不是天賦異稟,心智堅定之輩,但凡那蜈蚣精覺得自己所為有一線成功的希望,就不會輕易動用這種副作用極大的手段。”
“頂多是將這種藥劑作為最后保命的手段,我們只需仔細提防,全程不給它服用藥物的時機即可。”
“況且即便是做最壞的打算,那妖孽靠著藥劑與血食做出突破,我們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頂多……將它引到荒郊野外,再讓哪吒大神解開封印便是。”
對啊,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猛地以拳擊掌,寧采臣后知后覺地叫喚出來。
哪吒一旦解開乾坤圈的封印,按照茍群主的說法,最低也是天仙一個級別的人物,換成聊天群的標準,那可是實打實的六階大佬。
有他坐鎮,休要說區區一只靠著取巧方才作出突破的蜈蚣精,怕是整個聊齋世界的修行者加一塊兒,都不夠他一人打的。
“這么看來,確實已經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撥云見日,念頭通達的寧采臣,毫無自知地開始立起了fg。
“嘿嘿,書呆子,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兒上,小爺我這次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幫你一把了。”
沒想到繞了一圈話題重新落在自己頭上,尤其是法海這位群里唯一指定的大佬,都如此看重他的能力。
平日里一直被陳塘關城民視作禍患,又幾時受過這種待遇,哪吒端是有些小膨脹,連說話的語氣都飄了三分。
深知熊孩子要順著毛擼,寧采臣自然不會吝惜說好話奉承上幾句。
甚至王子文還將哪吒那副叉腰嘚瑟模樣做成表情包,發到了公屏上——
本來作為群里唯一的小孩,哪吒就頗受眾人喜愛。
一時間,人人化身復讀機,紛紛復制粘貼起來。
就連哪吒自己,都忍不住偷偷收藏了一份,私下里拿出來傻呵呵地直樂。
又鬧了一陣,眾人約定好三日之后相聚京城之中,除了修為低微的岳不群和深諳茍之大道的王子文兩人留下來,負責保護寧采臣家眷的安危。
屆時,便是他們與蜈蚣精還有最后兩名輪回者決一死戰的時機。
這邊法海一行人已經休息,那邊偌大一座紫禁城內。
正德天子休憩的寢宮,如今已經變成小雷音寺一般的模樣,到處有佛陀菩薩的泥塑金身林立,寶光莊嚴,慈眉善目,一看便知皆是出自名家之手。
中間相對而放的兩團蒲團,乃是采摘云夢澤深處的寧心草編織而成,做工考究,有靜心凝神的功效。
只是本該一派光明禪意的景象,每當夜幕降臨,總有陰翳爬上金身法相,如詭異叢生,囈語四起,便是遠遠站在門外守備的侍衛,都能感受自腳心升起的涼意。
自從天子聽信國師將寢宮改制,從未有人能在殿外堅持看守上三天的,無一不是換班后大病一場,再以后紛紛對這差事畏若虎狼。
然而處于殿內的二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完成今日的講經說法,正德天子正要喚來宮女侍奉歇息,見普渡慈航仍是站在原地,不意離去,不由有些好奇地笑問道:
“國師此般心事重重,可是又有御史臺的諸位大臣要彈劾與你?”
“非也,只是貧僧福至心靈,掐指算了一卦,卻是……”
普渡慈航依舊是不變臉色,只是語氣有些遲疑。
“哦,卦象如何,倒是說來與朕聽聽?”
正德皇帝一時被勾起了興致,一邊讓侍者宮女替他更衣暖榻,一邊目光緊盯著那蜈蚣精的臉面。
“數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普渡慈航緩緩開口,見正德天子目光怔怔,又補充了一句。
“貧僧算的,是陛下能否得道飛升。”
“此話當真?”
本來只是抱著玩笑的心態,乍一聽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正德天子連替他更衣的寺人都顧不上,快步走到蜈蚣精跟前,目光炯炯。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普渡慈航古波不驚的一張臉,頗得幾分法海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真傳。
“不過陛下此番飛升,還有最后一道劫難。”
似乎是要拖住正德胃口,每到關鍵時候,普渡慈航又突然閉口不談。
“國師直說便是,朕若是能證得果位,必然不會忘記國師的功勞。”
正德皇帝看上去十分激動,緊緊握住普渡慈航如同枯枝的老手,完全沒有作為人君的淡定從容。
“陛下貴為一國之君,有皇朝氣運加身,萬法不侵。只是成也蕭何敗蕭何,如今這道天子龍氣卻成了陛下得道飛升的最后桎梏。”
“唯有以三千童男童女的心血祭祀,效法祖龍舊事,方可脫去桎梏,一朝馮虛御風,得證大自在。”
普渡慈航老神在在,仿佛完全不擔心對方會拒絕他的提議。
“三千童男童女……這有何難,朕即刻下一道手諭放權國師去做便是。”
只是思索片刻,正德天子就果真笑著答應下來,似乎在他眼中,三千童子的性命完全不是甚么大事。
“貧僧,提前恭祝陛下,心愿得成。”
干癟地奉承一句,沒等正德回話,普渡慈航又是一臉慈憫地轉身離去。
幽深搖曳的燭光,將他的背影映照的彎曲蔓延,恍如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