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農夫說到了這次叫吳駿回來的原因。
“小吳，這些天我在農場和酒廠都轉了轉。”
農夫直接說自己的觀察結果：“我發現你現在的這些產業之間看似分工明確，精誠合作，但卻少了一種將兩家產業緊密結合起來的東西。”
宏福農業產出的水稻送到駿亨998酒廠釀酒，兩者之間一直以來都是上下游供應和需求的關系。
通過科學的配比，加上合理的擴張，當前兩家企業之間基本上已經實現了自給自足，實現了自產自銷的理想狀態。
宏福農場出產的水稻絕大部分被駿亨998酒業有限公司用來作為原材料釀酒，然后出售變現。
這些產業布局是在安琪兒出現之前吳駿自己摸索出來的。
安琪兒對這個模式也很認同，只是提出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讓兩家企業的聯動更加頻繁緊密。
吳駿一直以來都感覺這個模式很好，沒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
沒想到農老爺子剛來小吳莊不到一周的時間就發現了需要改進的地方。
農老爺子在農業這方面的造詣毋庸置疑。
吳駿難得一本正經地問道：“農老，您覺得少了什么東西。”
吳廣強也一臉好奇地看著農夫。
這幾天一直都是他陪著農夫到處轉，轉完農場轉酒廠，四處調研。
調研的過程當中，農老爺子不時在一個小本子上記一些東西，看上去很是神秘。
“小吳，你告訴我明年是農歷什么年？”
農夫沒有直接告訴吳駿答案，而是問了一個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吳家父子倆面面相覷，吳駿道：“明年是是農歷辛丑牛年。”
雖然這會兒已經過完元旦，但距離華夏人傳統的春節，距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
所以說，現在還處于庚子鼠年的尾巴尖上。
“農老，您怎么突然問這個？”吳駿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臉納悶，“明年是什么年跟咱們要說的事兒有什么重要的聯系嗎？”
吳駿的眼神很奇怪，看向農夫的眼神有點兒看神棍的意思了。
農老該不會是在兩家企業轉了幾天，給看了看風水吧？
農夫點點，笑呵呵道：“當然有關系了，我所說的你欠缺的東西，剛才你自己已經提到了。”
“我自己提到了？我怎么不知道。”吳駿更是一臉納悶兒。
“難道是……”吳廣強在一旁恍然大悟道，“農老，您是說我們農場缺的是牛？”
“對嘍，就是牛。”農夫看向吳廣強開玩笑道，“還是廣強你的腦子活絡，你家小子腦子里只剩下錢了。”
“我懂您的意思了。”吳廣強滿臉紅光道，“您是說我們農場需要引進耕牛來耕作，這樣以來更加原始，更加純粹，也更符合我們農場出產有機綠色食品的企業形象，盡可能的去機械化。”
吳駿在一旁聽得微微皺眉。
從祭祀宗廟的貢品，到農耕文明的動力和游牧文明的食物，乃至用于戰爭，牛這個生物堪稱人類文明進程的重要參與者。
特別是華夏延續了數千年的牛耕技術，牛一直幫助人們在這片土地上耕耘，成了農業生產中不可或缺的伙伴。
一直到20世紀末，牛耕技術才逐漸被農業機械化取代。
雖然牛耕技術如今淡出了歷史舞臺，但牛那天性仁慈、任勞任怨的形象，始終深深印在人們的腦海中，難以磨滅。
魯迅先生更是留下“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血。”這樣的名言警句。
這句詮釋奉獻精神的名言，是對牛最好的評價。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牛這個生物常跟奉獻緊密聯系在一起。
但是，雖然牛很好，但也沒必要為了追求所謂的綠色有機而去開“歷史倒車”重新引進牛耕技術吧？
“呃……不是，廣強，你想哪兒去了。”農夫聽完吳廣強的話后一陣無語。
吳廣強一臉無辜道：“啊？農老您不是這個意思嗎？”
“老爺子，您就別兜圈子了，我和我爸在農業方面的見識和學識，給您提鞋都不配，有話您直說吧。”吳駿在一旁很巧妙地拍了農夫一記彩虹屁。
農夫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開門見山道：“我的意思呢，確實是要引進牛，但是，這個牛不是用于農場農耕，而是為酒廠那邊服務。”
“為酒廠那邊服務？”吳家父子倆兩臉不解。
他倆還是沒搞懂牛和酒廠那邊有什么關系。
除了運輸，這爺倆想不到別的能用到牛的地方了。
農夫搖頭笑笑，解開謎團道：“這幾天我發現駿亨998酒廠那邊釀酒剩余的酒糟一直是花錢交給垃圾處理中心那邊處理是吧？”
吳駿了解這個情況，點點頭說：
“對呀，每天生產剩下的酒糟實在太多了，
如果不及時找專業的機構處理掉，不僅對酒廠的環境衛生有影響，
甚至還可能對酒廠出產的產品造成不良影響。”
農夫痛心疾首地說：“米酒的酒糟和其他糧酒的酒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多好的東西啊，竟然都扔掉了，還要花錢找人處理，沒見過你這么敗家的。”
吳駿抬眼看向農夫，若有所思道：“農老您的意思是，把那些生產酒產出的酒糟用來喂牛？”
“對嘍！不同于其他雜糧酒那種固體酒糟，米酒的酒糟是液體。”
農夫眉飛色舞道：“按照一定比例混到牛飼料里面一點兒都不影響牛進食草料，
而且酒糟含有一定的酒精度，喂食后，牛可以安心趴窩和反芻，
牛的皮毛也更加發亮柔順，肉質相比普通牛肉也更加鮮嫩，
按照我的估算，酒廠每天產出的酒糟足夠養活上千頭肉牛了。”
吳駿和吳廣強聽著農夫眉飛色舞地講完，心里同時驚呼好家伙，直接就好家伙了！
以前常聽人說變廢為寶，這就是變廢為寶了吧！
“還是農老您見多識廣啊！”吳駿由衷稱贊一句：“要不是您發現問題，我們還不知道要浪費掉多少資源，少賺多少錢呢。”
“我今天總算明白先賢說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什么意思了。”
吳廣強同樣在一旁感嘆道：“農老簡簡單單幾句話，對我們駿亨集團來說意義重大。”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我不幫你們幫誰。”農夫笑呵呵地說了一句，他對吳家爺兒倆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尊敬很是受用。
“明天我去徐叔那邊開個會，牛場得盡快辦起來。”吳駿有條不紊道，“現在沒有適合存儲酒糟的地方，只能還是按照原來的做法，先交給垃圾處理中心來處理。”
吳廣強聽到兒子的話后一陣心疼。
以前不知道這回事兒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丟出去的這些可都是錢啊！
突然，吳廣強腦子里嗡地一下，他想到了由此引發的另一個問題。
興辦牛場，駿亨酒業有限公司的酒糟問題是解決了。
但是，由此引發的另一個問題同樣不可忽視。
一頭成年牛一天吃幾十斤食物，質能守衡，排泄糞尿至少也有十幾二十斤，可想而知一個養牛場一年要想辦法處理多少牛糞了。
牛糞并不是天天都賣得出去，有時要堆幾個月。
如果養殖場處理不好，特別是下雨天，牛糞被雨水沖刷的話，那肯定會造成染污。
養牛業常年霸榜養殖業中污染排行前三，這句話也不是空穴來風。
糞尿、污水、廢棄物、甲烷、二氧化碳，都是養牛場產生的污染物。
在當前這個環保政策力行的大環境下，養牛的這個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點兒？
不同于吳駿的歡喜雀躍，吳廣強有些猶豫了。
為了處理酒糟，產生更多的污染，這樣是不是有些得不償失？
吳廣強心里措辭了一會兒，抬眼看向農夫問道：“那個，農老，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農夫轉身看向吳廣強，目光中精光閃爍，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
“廣強，你是不是想說牛場污染的問題不比酒糟污染小？為了處理酒糟而養牛，這件事在你想來是不是有拆東墻補西墻的嫌疑？”
吳駿聽到老爺子的話后一拍腦袋，剛才只顧著高興能多賺一份養牛的錢了。
關于環境污染這些，他還真沒想到，大意了。
吳廣強皺眉道：“也不能武斷地說成是拆東墻補西墻，畢竟多一個產業也能給附近鄉鄰增加一些就業機會，提供一些工作崗位。”
“增加就業崗位是其中一方面。”農夫仿佛早就想到吳廣強會這么問了，他也早已有了應對之詞，“也不怨你多想，這個計劃中的一些細節我沒和你還有小吳交代清楚。”
“哦？還有哪些細節？”吳駿在一旁催促道，“老爺子，我和我爸都是急性子，有話您一次性說完了，別急著我們爺兒倆了。”
農夫抬眼看向吳駿，搖頭笑笑說：“你小子就是該沉住氣的時候沉不住氣，不該沉住氣的時候比誰都沉得住氣。”
吳駿被老爺子說的一頭霧水，什么沉住氣沉不住氣的，他完全不知道老爺子在說什么。
農夫繼續道：“我看到咱們農場的大棚里不是有養魚嗎？將牛糞經過發酵除去氨氮，將其堆放在魚塘邊，隨著澆水滲入魚塘，這個藻類提供了營養，這樣水里的小魚小蝦就不缺吃的了。
遵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原理，牛糞的介入，不僅可以提高水質，還能維持水里的生態平衡，進而提升田畦里魚類的產量和質量。”
吳駿和吳廣強聽到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吳廣強最為觸動。
他一出生就是農民子弟，從小生長在農村。
父母也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幾十年如一日在地里忙活。
同樣的農民，自己只會傻乎乎按部就班地種地，人家農老爺子怎么就這么優秀呢！
很多在自己來看難以解決的問題，老爺子三言兩句就解決了。
吳駿驚嘆一句：“還能這么玩？沒想到農業里面竟然有這么多門道，一環套著一環，生生不息。”
吳廣強朝農夫豎起大拇指：“農老，我真服了，如果早些時候能得到您的指點，說不定我早就飛黃騰達讓小駿安安心心當個富二代了。”
農夫搖頭笑笑說：“你們爺兒倆先別急著拍馬屁，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哦，老爺子您繼續，請繼續您的表演，我和老爸洗耳恭聽。”吳駿朝農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做出洗耳恭聽狀。
“你小子。”農夫白了吳駿一眼，繼續道，“一方面呢牛糞可以混入田畦養魚養蝦，牛糞還有另外一個用途就是養菌，食用菌。”
吳廣強眼前一亮說：“對對對！經您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們隔壁村有一戶老人就是用牛糞養菌的，養出來的菌味道還挺不錯，每個大集都能賣個上百斤。”
“服了，農老我真服了。”吳駿朝農夫豎起大拇指道，“這樣一個循環下來，不僅酒廠的酒糟得到了充分利用，農場的魚蝦也有了養料，牛場養牛增收的同時，還能發展養菌行業。”
“加入一頭牛進來，整個產業鏈被盤活了。”吳廣強對農夫的敬仰之情此刻已經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農夫臉上笑容不斷，努力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其實他還是很享受吳家父子倆的恭維和抬舉的。
人都有被尊重，被稱贊的心理需求，哪怕是從里召喚出來的農夫也不例外。
“這個給你，一些細節我都記在本子上了，你找一些辦事得利的人去落實就行了。”農夫把一個小本子遞給吳駿。
吳駿接過小本子翻看一眼，竟然是一份無比詳實的企劃書。
上面關于牛場規模，所需要的場地，需要建造的各種功能建筑。
需要購進的環保設備，需要招募的工人人數，等等，等等。
只要是吳駿能想到了，農夫都已經提前想到，并列舉出來了。
“老爺子，啥也不說了，我先干為敬，再敬您一個！”
吳駿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