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駿能從老人的話語間感受到行業波動對她的巨大影響。
他能感受到老人內心的無助和絕望。
看老人的樣子已經七十歲往上了。
這么大年紀了卻還要為生計發愁，這也是農村老人的悲哀之處。
一直以來，人們對城市人口的養老問題關注較多，往往容易忽略了在較為貧困的農村，養老問題更加嚴重。
由于計劃生育的影響，我國現在已經進入了人口老齡化社會階段，這樣的現狀為我們帶來了很多難以避免的社會問題。
例如，勞動力供給下降，從而影響勞動生產率等。
而在我國農村，人口老齡化問題更為凸顯。
農村養老問題亟待解決，這其中是包含了很多原因的。
首先是大批的青壯年離開農村到城市務工。
由于農村經濟發展不到位，家庭經濟壓力較大，為了解決生活問題，很多年輕人會選擇離開家鄉，到大城市謀求發展。
年輕人進城后，農村的副業勞動則由老人負責，但由于老人身體條件問題，難以擔負起過重的體力勞動，造成農村副業勞動收入過少。
青壯年在城市漸漸扎根，也就更不愿再回到農村生活了，這也就導致農村的養老問題愈加嚴重。
小吳莊以前也是這樣一種景象，一進村全是留守兒童和孤寡老人，鮮少見到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一直到吳駿回鄉創業這才扭轉乾坤，把外出務工的年輕人們全都吸引了回來。
因為吳駿，小吳莊面臨的問題得到了有效的解決。
但對周圍十里八村的影響力遠不及小吳莊大。
對于隔壁王坡鄉的影響就更小了。
聽老人說話的口音明顯是隔壁王坡鄉的，并非北齊鄉人。
郭村這邊已經屬于北齊鄉的邊界地帶了，距離王坡鄉最近的一個村子也得五公里左右。
吳駿向老人確認道：“大媽，您是王坡鄉的？”
老人看向吳駿，笑著說：“是的呀！地球人都知道俺們哪兒的紅薯粉條好吃呀。”
“那您……”吳駿撇了一眼老人攤位上的小推車，心臟仿佛被人攥了一下，“那您怎么過來的？王坡鄉到這兒不近呢吧？”
“好遠的嘞！為了趕早多賣點兒粉條，俺早上五點就出門咯，這不正準備收攤子了，得趕緊回去咯，老眼昏花晚了天黑看不清路了。”老人雖然嘴上說著自己多辛苦，但臉上卻一直笑著。
夕陽中，老人的笑容那么和藹，那么慈祥，但卻刺痛了吳駿的心。
一位七十多歲，幾乎連身子都直不起來的老人，用一輛手推車推著自家的貨物，從幾千米之外的地方來到大集上賣貨。
雖然吳駿和老人沒有一絲瓜葛，但心里卻很不落忍，沉聲問道：“您家孩子們呢，不來接送你嗎？這么遠的路，一來一回得走多久啊，他們也放心的下。”
“俺家娃兒臘月二十八才回來哩，在大城市工作哩，是城里人，要不是想給娃兒的娃兒包個大紅包，俺也不費這勁年年做這個，撥弄二畝地地就夠自己吃喝了。”
老人回答完吳駿的問題，趕緊扯回正題：“老板兒您要多少，俺給你稱啊，足斤足兩，少了稱你去牛家洼找俺，俺叫牛桂香。”
吳駿長舒一口氣，指著老人攤位上的紅薯粉條說：“你這些我都要了，上稱吧。”
“啥？都要了！老板兒好強大的實力呀！那俺可就稱了？”老人看著吳駿一臉欣喜，同時心里又有點兒不放心，和他再次確認一句。
吳駿點點頭說：“稱吧，都要了。”
“哎！這就稱，這就稱！”老人忙不迭地點頭，動作迅疾地拿起桿秤就開始稱，生怕吳駿改變主意不要了似的。
老人攤位上還有好幾捆紅薯粉條，忙活了好一陣兒才稱完。
稱出總數后，老人從兜里拿出一個小型的計算機按了幾下，得出計算結果。
老人看向吳駿，一臉期盼地說：“老板兒，總共是169斤，845塊錢，你給俺843塊錢就中，給你便宜兩塊錢。”
老太太只給便宜兩塊錢，還一臉肉疼的模樣，吳駿沒感覺好笑，反而有些心疼。
兩塊錢對自己來說什么都不是，掉地上都懶得撿。
但對老太太來說，兩塊錢能買四個饅頭，一天的口糧。
吳駿掏出手機，柔聲問道：“大媽，你有微信沒有？我給你轉賬。”
老人搓了搓手，一臉為難道：“沒有那什么信呀，您能不能受累給俺現錢呀？”
看樣子老人連手機都沒有，吳駿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手機對于城市里老人來說已經很普及了。
但在農村，像老太太這個年紀的老人有手機的真沒幾個。
更不要碩微信掃碼支付了。
用慣了移動支付，吳駿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錢長什么樣了，這會兒他手里一分錢現金都沒有。
就在他盤算從哪兒弄現金的時候，又有幾名老人圍了上來主動搭話。
“老板，俺家的粉條也好著呢，再買點兒吧！”
“老板，買俺家的，俺給你送貨到家！”
“老板俺家的粉條保管你吃了這頓想下噸。”
看著圍上來的幾名老人狂熱推銷自家產品的老人，吳駿心里沒有不耐煩，只有無限的憐憫。
吳駿還沒怎么著，他旁邊的老太太先不樂意了。
老太太指著三個老頭，生氣道：“牛大壯，牛三魁，牛犢子，你們三個干啥呢！老板兒已經買完俺家的了，就差一手交錢一手給貨了，你們想搶俺一個老太婆的生意嘛！”
顯然老太太把圍住吳駿的三個老頭當成競爭對手了，難怪她這么緊張。
幾個人都姓牛，老太太還能叫出幾人的名字，吳駿心里推測他們應該都是隔壁王坡鄉過來郭村這邊趕集的，甚至是一個村的。
三個老頭被老太太這么一訓斥，臉上都有些過意不去。
其中一個老頭辯解道：“誰搶你生意了，俺們是怕你那點兒粉條不夠，滿足不了人家大老板，所以過來問問老板還要不要了。”
老太太還是有些不忿：“牛犢子我還不知道你，咱們莊就你最壞了，人家賣七塊你就賣六塊，人家賣六塊，你就賣五塊，往年十來塊的東西賣到五六塊，全是你的功勞！”
“我不想賣貴點兒嗎！我不想嗎！”被老太太叫做牛犢子的老人耿著脖子，瞪著眼睛看著老太太，“你家就那點兒，賣完就算了，俺們家好幾千斤賣不掉，俺能不著急嗎！跟往年似的賣十塊錢一斤，誰不想啊？誰跟錢有仇不想多賺錢啊，關鍵是，你能賣掉嗎！”
毫無征兆地，老頭和老太太在吳駿眼底下吵起來了，兩人大眼瞪小眼，吵出火氣了。
旁邊兩個老頭兒見狀，趕緊勸架。
“行了，行了，都是一個莊幾十年的鄰里了，又都這么大把年紀了，快別生氣了，今年本來就不景氣，大家心里都有火氣，再吵吵幾句氣壞身子可就不值當的了。”
“是呀，快別吵了，讓老板兒看了咱牛家洼的笑話。”
一說到吳駿這個大主顧，還是有點作用的。
牛犢子老頭兒和牛桂香老太太停止了爭吵，一齊轉身，小心翼翼地看向吳駿，生怕他一個生氣，誰的也不買了。
吳駿沒注意到兩人投向他的目光。
他環視一圈，掃了一眼大集街道兩旁，心里粗略地數了一下。
擺攤賣紅薯粉條的老人除了自己跟前的這三位外，還有八九個。
這些老人攜帶的紅薯粉條的數量和牛桂香老太太差不多，都是用小推車推著幾捆來賣。
這東西不同于蔬菜水果之類的快消產品，一個大集上能賣出去幾十斤都算運氣好的了，沒必要帶更多來。
還有就是，路途遙遠，他們又都是推著小推車來趕集，他們的年紀也推不動太重的貨物，百來斤已經是極限了。
吳駿打量周圍擺攤老人的目光，被牛桂香老太太理解成了“愛答不理”。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大主顧，差點兒就事成了，又出現當前這種變故，老太太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牛桂香一咬牙，再次抬眼看向吳駿，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
“老板兒，這樣，俺再給您便宜3塊錢，您攏共給俺840塊錢就中。”老太太在原有的基礎上，又給吳駿便宜了三塊錢，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剛剛還和老太太吵吵的牛犢子也幫著說話：“老板，牛桂香是俺們牛家洼做紅薯粉條手藝最好的，您買她的肯定不后悔。”
一旁的老頭兒也給老太太幫腔：“是呀老板兒，買牛桂香的吧，她家只有她一個孤寡老太太，兒子一年到頭只回一趟家，日子不好過呢。”
吳駿把眾人的話聽在耳朵里，轉過身看向眾人，笑笑說：“大爺大媽，你們別誤會，老太太的粉條我說過都要了，肯定不會反悔。”
眾人聽到吳駿的保證后，同時在心里松口氣。
“還有就是，你們的，包括他們的粉條，我都要了，全包圓兒。”
吳駿遙遙指了指道路兩旁擺攤的老人，繼續說道：“我這就打電話聯系人派車過來拉貨，順便把錢帶過來，不瞞各位，我身上一分錢現錢都沒有。”
“什么！都，都，都要！”
“我們的也都包圓兒了？”
“老板兒，您沒拿我們幾個老頭子開玩笑吧？”
幾位大爺聽到吳駿的話后瞬間不淡定了。
爬滿皺紋的臉上既有驚喜，也有疑惑，表情很是復雜。
吳駿點點頭說：“對的，你們沒聽錯，今天大集上所有的紅薯粉條我都要了。”
“老板兒您太敞亮了啊！”
“謝謝老板，謝謝老板！”
“好人一生平安，祝福老板一生行大運啊!”
得到吳駿的肯定回答后，眾人興高采烈地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他的感激。
吳駿柔聲道：“幾位大爺幫忙去把擺攤的大爺大媽們召集一下吧，咱們找個寬敞的地兒，待會兒我們的貨車過來了也好裝貨。”
三位老人聽到吳駿的話后沒有立即行動。
三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下目光，剛才和老太太吵吵被她叫做牛犢子的老人往前一步，站到了吳駿身前。
牛犢子老大爺問道：“老板兒，俺斗膽地問一句，您幾塊錢收？”
吳駿曬然一笑，這才意識到，自己到現在還沒跟幾位大爺說收購價是多少。
吳駿心里權衡了一下價格，說道：“剛才忘了和諸位說了，8塊錢一斤，有多少要多少。”
“什么！8塊錢一斤！”
“8塊錢一斤？我，我是不是耳朵背聽差了！”
“這，這，這……”
幾位老頭兒老太太聽到吳駿的報價后驚呆了。
他們本以為吳駿一次性要這么大量，肯定要壓價的。
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老板不僅沒壓價，還給出了一個和往年一樣的高價！
這個價格不是吳駿隨口胡說的，是他從王坡鄉鄉長崔長福那里打聽到的，算是一個比較均衡的價格。
這個價收購，農戶們不僅能保本，還有的賺，1斤的利潤有2塊錢左右，算不上暴利。
自己大量收購完，然后找渠道銷售的話，也不會賠錢。
“對的，諸位沒有聽錯，就是8塊錢1斤。”吳駿一句話說完，還專門提醒一句，“還有就是我提醒一下各位，手里的紅薯粉條不要再著急賣，我得到一些小道消息，明天或許會有行業利好消息傳來。”
眾人聽到吳駿的話后，你看我，我看你，都能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驚喜。
8塊錢1斤，吳駿給出的這個價格已經達到去年的市場價了，由不得眾人不高興。
在今年這種行情持續多日低迷不見好轉的復雜形勢下，還能達到這個價格，眾人做夢都不敢想。
和幾位老大爺的表情不同，老太太聽到吳駿一番話后，看向他的神情最為復雜。
她的紅薯粉條都是按五塊錢一斤給吳駿算的，前前后后還給他便宜了5塊錢。
吳駿看到老太太的表情后，不忍再讓她著急，微笑道：“大媽，你再按照8塊錢1斤重新算一下，我對諸位一視同仁，要8塊收就都是8塊。”
“這個，這個……”老太太臉上表情立馬多云轉晴，感覺幸福來的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