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羅大殿已然開始傾倒崩塌,唯有那團籠罩了數十近百丈區域的混沌漩渦在緩緩轉動。
又是數個呼吸時間過去,方圓百丈的混沌區域猛地一顫,隨后便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發遽然降臨,將一切都盡皆席卷進去。
而直到此時此刻,轟鳴之聲才將死一般的寂靜將將打破,形成一道道的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肆意擴張。
而在那片區域的中心位置,不管是恢弘大殿還是兩側建筑,甚至是數百丈內所有的花草植木,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護教法王獨自立于大殿最深處兀自屹立不倒的平臺下方,面色肅穆沉凝,還帶著些許的絕然表情,雙手不斷變幻方位,帶起道道殘影,而后在身前合于一處,緩緩向前推出。
在他腳下,潔白如玉的地面再次亮起銀色光芒,連同身后的高臺也猛地閃亮,隨著他推出的雙掌一起,迎上了轟然席卷而至的磅礴沖擊。
只一下,銀色光芒便猛地黯淡下去,居于其中的護教法王噴出一口鮮血,連退數步才堪堪穩住身形,在體內骨骼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咔作響聲中,咬牙再次揮掌迎了上去。
猛烈的撞擊猶如海浪,一波緊接著一波,仿佛永無休止。
在腳下地面和身后高臺的加持下,護教法王竭盡全力揮掌相迎,他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便是一口鮮血噴出,直到退至高臺腳下,才艱難止住退勢,感受著終于開始減弱的沖擊力量,長長呼出一口了滿含血霧的濁氣。
許久后,煙塵漸漸散去,地面上只留下一個占地廣大,一眼幾乎看不到底的深坑,大坑邊緣與四壁堅硬光滑,如同被高溫與巨力壓制而成的結晶。
地底深處的暗河找到了出口,伴著壓力從深坑之中噴涌而出,上揚的河水與漫天落下的石屑粉末交織在一起,不到片刻功夫就在原地形成了一汪泥漿混合的污臟水潭。
整座業羅大殿已然消失不見,唯有那座通體玉白的高臺被護教法王拼死護了下來,沒有受到余波的毀傷。
深坑底部,厚厚的泥漿滑落,露出里面一個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的人影,正是顧判。
他腳踩弓步,左手縮于肋間,右拳向前直沖,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不動。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他空洞無物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神采,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睛,又活動了一下脖頸。
咔嚓!
咔嚓咔嚓!
縱然只是動了動眼皮、扭動脖子這樣微小的動作,顧判雙臂乃至于整個上半身的血肉同時翻轉裂開,上下兩蓬血霧交織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滯,直到鮮血從各個地方歡快涌出,將他浸染成一個鮮紅的人形,而后又順著身體流下,將那汪水潭同樣染成淡淡紅色。
“呼……”
他緩緩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夾雜著濃郁的血腥與焦糊味道。
但這并不是重點。
真正令他都感到無奈的是,現在他的整個身體似乎已經難以維系,已經真正處在了崩解潰散的邊緣,也就是憑借著多次加強之后的超強生命力還在死死支撐,而且隨時都有徹底坍塌的可能。
到了這個時候,顧判忽然有些想笑,也想看一看自己如今到底是多么個凄慘的模樣,身上是不是還有哪怕是巴掌大小的完好皮膚。
只是想到了那一拳……
他終究是沒能笑得出來,眼前仿佛充斥著無數細小的碎片,而在腦海中也總是莫名閃過數也數不過來的破碎畫面,若是將畫面從頭到尾連貫起來,則剛好是冠冕古服的中年男子在緩緩一拳向天而行。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他刻意放空思維,畫面碎片越是將他的識海充塞得滿滿當當。
這特么的就是指數級加強版的七傷拳啊,正所謂未傷敵、先傷己,一練七傷,情脈亦傷,一拳七傷,七者皆傷……
他有些不敢想象,不久前在壁畫中所觀摩到的那一拳,由冠冕古服的男子親手轟出的一拳,到底能夠達到怎樣的威勢,又需要何等強大的肉身,才能支撐住這一拳對身體的摧毀撕裂。
若是進一步想下去,那便可以用細思極恐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因為縱然擁有著如此高手大能的業羅,竟然也無法在末法之劫中幸免于難,那么,當初那些天地生靈所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恐怖?
不過現在也多虧了那道幾乎要將他漲裂的混沌漩渦,在那業羅門徒的壓迫下他不管不顧一拳擊出,卻是將那道漩渦從體內轟了出來,不然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與對方如此強硬地對拼一記,更不可能將之嚇到直接遠遁而去,再未回頭。
如此算下來的話,那該死的壁畫還算是救了他的性命。
雖然也許是讓他晚死上一時三刻罷了,但能多活片刻便是片刻,說不定在最絕望的時刻才能迎來那一線可以抓住的生機。。
顧判依舊擺著那個弓步沖拳的姿勢,一動不動,也不敢有絲毫動彈。
剛剛他只是稍微眨了眨眼睛、扭了扭脖子就已經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后果,如果是走兩步試試的話,也許早已經塵歸塵、土歸土,死到不能再死。
最后,陋狗和雷達呢,現在大戰余波已然消散,它們兩個就算是爬,也應該爬到他身邊來了……
嘩啦啦……
漫灌地面的水流開始朝著顧判所處的深坑灌注進來。
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水線一點點向上蔓延,沒用多長時間便已經將雙腿全部浸泡在內,如果再不抓緊想出來脫身保命之法的話,恐怕他將會相當憋屈地被活活淹死。
隨著時間的流逝,水面依舊在迅速上揚,不多時已經漫過了顧判的胸口,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最多再過上五六個呼吸時間,他就會被這些泥漿直接沒頂,沒有任何第二種可能。
“父親大人在這里!”
“終于找到了老爺!”
就在這一刻,項洌稚嫩的童音在上方響起。
他的眼前也唰地顯現出一行加大加粗的血色大字。
嘩啦啦……
在項洌全力施為下,剛剛漲起來的水面被無休無止吸納到銅鏡之中,解決掉了顧判所面臨的第一個危機。
但面對著保持弓步沖拳姿勢,連動也不沒有動上一下的顧判,一書一鏡也沒了主意,只能是在那里焦急地上下亂飛。
片刻后,陋狗猛地停住,忽然想起了什么,在銅鏡表面刷出來一行大大的紅字,“當今情勢,最需要的便是斗智……不,是豆子,洌少爺抓緊把所有剩下的那些金燦燦的豆子拿出來,給老爺服下!”
一只慘白手臂從銅鏡中伸出,上面托著一把金燦燦的丹丸,但剛剛有所動作,卻又猛地縮了回去。
緊接著,項洌頂著鍋蓋頭從銅鏡之內猛地沖出,稚嫩的臉上滿是冰冷猙獰的神色,死死盯著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前的幾人。
在項洌身側,血書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黑色長發所籠罩,還有幾道黑紅相間的鎖鏈從書頁中伸出,結成了一張大網的形狀。
乾長老剛要抬腳上前,卻被虛弱到了極點的護教法王伸手擋住,隨后他劇烈咳嗽著,轉頭示意落后一個身位的紫苑,讓她站出來開口說話。
“兩位……”紫苑張了張嘴,一時間硬是不知道該怎樣來稱呼這一書一鏡兩個異類,猶豫片刻后只好直接說道,“兩位,顧圣使傷勢太重,若是不及時救治的話,恐怕會有生命之憂。”
“你這個胸不大,卻也無腦的愚蠢女人休想讓吾等放松警惕!”
項洌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陋狗用黑發堵住了嘴巴。
緊接著,一行鮮紅的大字出現在三人面前……
“你們準備如何救治老爺,要知道老爺雖然學成出山,但一直都算是紫霄宮鴻鈞圣人的親傳弟子,如果讓鴻鈞老祖知道你們有加害之意,別說是一個業羅,就算是十個百個業羅,也擋不住老祖的一袖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