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劍在最后一刻陡然轉向，擦著她的耳鬢劃過，斬落一綹烏黑的秀發。
鮮血從頭頂汩汩流淌下來，將她原本柔弱美麗的面孔染成厲鬼般的模樣。
她依舊閉著眼睛，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任何變化，“大人，終于答應收留奴婢了嗎？”
顧判似乎有些疑惑，沉默思索片刻后終究是將短劍放下，“不，我剛剛說了，還差一點。”
妙箐一咬牙，從衣服內取出一枚玉佩樣式的儲物法器，雙手舉過頭頂，“這是奴婢這么多年以來一點點搜集到的天材地寶，還請大人笑納。”
他并沒有去接那枚玉佩形狀的儲物法器，而是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著。
“你就不怕我拿了東西卻翻臉不認人，直接把你殺掉？”
“大人，既然我已經踏出了背叛的那一步，便已經成為了整個月神島廣寒宮必欲殺之而后快的對象，所以，無論是怎樣的結局，只要不是落在他們手中，與我而言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只要不落在廣寒宮月神島修士手中，你都可以接受？”
顧判輕輕觸碰著她的面頰，手指抵在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稍一觸碰就是一顆鮮艷欲滴的血珠滲出。
“就算是做我的奴隸，也能接受？”
他的聲音冷漠無情，聽起來沒有一絲溫度，只有高高在上的壓迫感覺。
“我對大人還有用處。”
妙箐睜開眼睛，直視顧判的雙眸，“但是，如果大人真的要殺我，我也無話可說，只能閉目待死。”
“你很有意思，連我都不能完全看透你體內隱藏的力量，那么就先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有用。”
顧判緩緩收了手臂，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屬下多謝主上收留。”
妙箐再次盈盈下拜，當即改了稱呼。
“不要著急，在我們離開之前，還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大人請示下，奴婢縱然赴湯蹈火，也必定不負大人之命。”
顧判將那柄如秋水瀲滟的短劍遞到了她的手中，露出一絲微笑，“很簡單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你赴湯蹈火，甚至不會有太多勞累。”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向了早已變成一具冰雕的尸體，“你們既然是姐妹，以前的關系一定很好，所以為了讓你以后回憶起自己的姐姐時有個心靈寄托之物，你就從這具尸體上取一樣東西帶上吧。”
“奴婢多謝大人恩典。”
妙箐手握短劍，剛要上前，卻又聽到顧判的聲音緩緩響起。
“為了讓你不會忘卻自己姐姐的容顏，我認為你應該把她的頭砍下來帶走，這便是最好的紀念。”
“怎么，不愿意嗎？為什么你會如此的猶豫和遲疑？”
“剛剛突下殺手的時候不是很冷血嗎，這會兒只是讓你在她的尸體上割一刀而已，怎么就不忍動手了？”
“還是說，你根本就是一直在騙我，所做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妙箐道，“奴婢萬萬不敢欺瞞大人。”
“呵，話怎么說不過是上下兩張嘴皮那么一碰，真要看清楚一個人的內心想法，還是要看他到底是怎么做的，你現在口口聲聲說要效忠于我，說不敢欺瞞于我，為什么連把那具尸體的頭顱割下來帶走都不去做？”
“不要告訴我，你身為廣寒宮月神島的親傳弟子，而且是身為太陰神侍的候選者，卻是一個連雞都沒有殺過，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純潔柔弱小白花。”
妙箐深吸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奴婢沒有，奴婢已經親手殺了姐姐，如今只是想給她留下一具全尸而已……”
“哦？這時候想起來你們之間的姐妹情誼了？”
顧判露出一絲笑容，指尖悄然燃起一朵幽幽白炎，“我也不是特別不近人情的性格，既然你不忍心，下不了手，那么就由我來幫你處置了這具尸體，也省得你在這里難過糾結。”
“我看直接把她燒成灰就好，也免去了這么長腿漂亮的小姑娘還要被凍成冰棍躺在地上，整日里都要受到風吹雪打之苦，同時也方便你隨身攜帶，可以隨時隨地都看到她的骨灰。”
“大人，奴婢只是想為自己的姐姐留一具全尸而已。”
他散去指尖的火焰，低低嘆了口氣道，“你的手法很高明，就連我也是剛剛才發現不妥之處。”
“至于留一具全尸？這位長腿姑娘本就未死，只是被你一劍暫時封閉了生機而已，又如何當得起尸體這個稱呼？”
妙箐目光凝聚在那朵忽明忽暗的白色火焰上面，臉上表情忽然平靜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決絕的意味，“很多時候，一個人做出了選擇，并不是真的有選擇，或許只是壓迫之下的被逼無奈而已。”
“我能感知到前輩的實力，如大山、高不見頂，又如大海，深不見底，就連島上達到混元境界的幾位大長老都無法相比，所以自從見面以來，吾便一直避免和前輩正面為敵，想要先將前輩穩住，然后再徐徐圖之。”
“但是，前輩卻是不給我這個機會，逼迫著我做出舍卻自己性命的那個選擇。”
妙箐緩緩說著，自眉心正中升起一輪袖珍明月。
這一刻，她整個人的氣質為之一變。
剛才柔順怯弱倏然間斂去不見，仿佛化作了一汪幽黑不見底的深潭。
顧判微微皺眉，目光平靜看向了那柄懸浮在空中的明月圓盤。
自降臨到此方天地以來，第一次顯現出些許凝重的神色。
這種感覺。
這種似乎來自于此方天地之上的力量氣息。
已經讓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即便是不再留手火力全開，或許也不能輕易將其鎮壓下去。
“吾原本并不想走到這一步，只是你卻并沒有給我第二種可以通向和平的選擇。”
“待到從新月之中重生，或許吾已然并不是吾。”
妙箐發出最后一聲嘆息，整個人的生命氣息在這一刻盡數消失不見，真靈神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到那輪冉冉升起的明月圓盤之中。
隨著那具纖細柔美的身體軟軟倒地，躺在了她的姐姐身旁。
天地間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
顧判猛地瞇起眼睛。
在他感知到的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不見，唯有一道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光芒，正在從天外無法抵達的黑暗深處灑落下來。
一如清冷皎潔的月光。
太陰月神？
之前看出來這個小姑娘似乎隱藏著些許秘密，卻是沒想到竟然隱藏著如此令人激動的秘密。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抬頭仰望著那輪高高在上的明月，已然枯寂了不知道多久的那顆心，在這一刻陡然砰砰跳動起來。
同樣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龐大力量瞬間席卷周身，憑空在冰原之上制造出來一團恐怖的冰雪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