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存勖原本駐守澤州的幾千軍士終于悉數到達潞州城。
他是潞州刺史,又不是澤州刺史,更不是澤潞節度使,沒有理由也沒有義務駐軍澤州,即使澤州是他攻打下來的。
“戰爭的毀滅力果然不小,原本繁華的潞州城居然變得如此荒涼。”
經過戰爭洗禮的潞州城已經不復之前的繁華,原本高大堅固的城墻現在也變得坑坑洼洼,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倒塌。
奉義軍原本人數有八千,但經過戰爭的殘酷洗禮,如今僅剩五千。
李存勖帶領五千軍隊駐扎潞州城,并將他們盡數投入到建城的事業中。
晉王李克用既然已經班師回太原,那么潞州的事務就不再是李克用說了算,李存勖在王建及的建議下,全盤接受潞州一切事宜。
開溝鑿石,用一塊塊石頭砌筑城墻,又加固外墻,下令士兵處理尸體。而后李存勖命人張貼安民榜,激勵群眾,安撫民心。又帶人去城外開墾農田,將城外大部分土地重新分配給百姓,民心日漸穩定。
民心基本安定后,李存勖又在潞州城選擇了一處空地,修建了一個大的校場,校場周圍則是修建了一座座房屋,專門用來給士兵居住。除此之外,還修建了武器倉庫、雜貨倉庫,用來儲存戰略物品。這些還不算什么,李存勖最終還修建了一個小的馬廄,里面大約有三百多匹馬,全部都是之前的梁晉戰爭奉義軍左廂第一軍馬軍王建及部曲所剩下的。
大約一年后,原本百廢待興的潞州逐漸興盛起來。大街小巷行人見多,熙熙攘攘,家家戶戶也開門迎客,好不熱鬧。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與之前被梁軍圍攻的荒無人煙的潞州城判若云泥,就像沒經歷過梁軍攻打過一樣。
……
潞州。
王建及被李存勖任命為潞州團練使加防御使,自從王建及當上了潞州團練使加防御使后,便整天往李存勖的潞州刺史府里跑,出入頻繁。
之所以往李存勖這里跑,主要有兩件事。一是下司向上司正常述職,為潞州城防治安練兵提一些有效的建議,聽從宣調;二是作為李存勖的心腹,前來聽從調遣。
李存勖現在正對手底下的士兵進行整改,王建及這幾天頻繁出入刺史府,出謀劃策,也出了不少力。
當然,整改的結果也很有效,原本還有一半新兵,像一盤散沙、各懷心思的幾千人,現在已經被王建及變成一只訓練有素的軍隊。
其實王建及在李存勖麾下做的事已經完全超過了潞州防御使與團練使的職責。不過為臣者,自當盡忠盡責,他似乎也不在乎多干了這些事情。
王建及雖然在討梁的戰爭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但他并沒有向李存勖邀功請賞,而是暗暗的默不作聲。但李存勖反而因為他謙卑有功而賞銀封官,讓他做潞州防御使加團練使。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是李存勖這條戰船的一員了,便一門心思抱住李存勖的大腿……
雖然刺史與指揮使體制不同,一個屬于軍制,一個屬于官職。但其實刺史這官沒有奉義軍指揮使的實權大。在亂世,誰拳頭大誰才是老大。
同理,一個小小的防御使和團練使也沒有廂都指揮使實權大,但是王建及看中的是在李存勖手下做事的機會,而不是官職。
如虎添翼不如雪中送炭,王建及的投效對李存勖至關重要,目前李存勖手下急缺人才。李泰鐵蛋忠心夠了,但目前武功能耐不大,要想大用必須多加歷練。
當然,李存勖覺得自己也很缺乏經驗,仍需歷練。但經過一年的苦修與請教,武功不斷提升之余,還向王建及學會了馬術。
這天李存勖剛從回府,王建及便來了。
“殿下,昨日又招了不少壯丁,末將已經都把他們安排到城防兵員和巡邏上面去了。”
目前,王建及已經不再稱呼將軍,而是殿下。
“嗯,建及,訓練潞州兵的事務就完全交給你了。有你在,我很放心。”
“殿下。分內之事而已,不足掛齒。”王建及拱手抱拳。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走了進來。
“殿下,外面有人求見。”
李存勖隨口問道:“是什么人?”
“郭崇韜郭將軍。”
“郭崇韜?”李存勖很有印象,他之前是奉義軍的副指揮使,能征善戰,而且對李存勖很是尊敬,不過兩人其實并不熟稔,而且潞州戰役后,此人被晉王李克用調回了太原。此時來訪不知何意。
“建及,你了解此人嗎?”
“殿下,郭將軍此人乃是真正的大才!”王建及語氣中帶著些欽佩。
“能多有才?”李存勖頓時饒有興致地問道。
王建及道:“此人原本是晉王的近臣,行事干練而果斷,而且遇事機警,能夠應對從容,而且文武雙全,后來不知是何原因,被晉王派來了新建的軍隊奉義軍當副指揮使。”
李存勖稍加思索,王建及比較實誠,從不會輕易夸人。
“他是父王的人?”
王建及搖搖頭,道:“這個我不清楚,但前些日子傳來消息,他主動向李嗣源請辭了典謁的職位!”
典謁?典謁只是一個掌管賓客請見的傳達和接待事務的閑官。由此可見,郭崇韜在李嗣源手下可能不太受重用。
李存勖沉吟片刻,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李存勖果然見到了郭崇韜,他沒有穿官服,只是一身布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他進來后直接走向李存勖,然后抱拳行禮。
“在下郭崇韜,拙字安時,拜見世子殿下!”
“免禮吧!”李存勖連忙扶起。
時過境遷,李存勖已經不是之前手足無措的小白了,對這種禮賢下士的手法嫻熟無比。
郭崇韜起身,又望向王建及,說道:“王將軍,別來無恙啊!”
“不敢,郭將軍也安好啊。”
李存勖望向郭崇韜,暗自揣摩他的意圖,面帶笑意,問道:“郭將軍此次前來,有何貴干啊?。”
“安時此來,是特地向殿下獻計的。”
“哦?”
郭崇韜單膝下跪,道:“殿下,如今天下不寧,豪強割據一方,偽梁汴京稱帝,百姓苦于戰亂久矣。殿下乃是晉王之后,李唐皇族御賜李姓,何不止兵治亂,成就王之霸業?”
此話一出,猶如雷震!
“王建及,拿下!”李存勖心下一驚,這個叛亂的帽子可不小,不能容得亂說。
王建及奉命,直接扣住郭崇韜,郭崇韜也不反抗,不卑不亢的任由史建瑭扣住。
“你可知你方才的話可是大逆不道的謀反大罪?”
“大唐已亡,群雄并起,王室不存,何來謀反?”
王室不存,何來謀反?那可未必。李存勖心里嘀咕一句,不過卻沒有反駁他。雖然大唐有個皇子李星云尚在人間,而且還是主角,但他卻志在山野,不喜稱孤道寡,想做閑云野鶴。李存勖估摸著現在的李星云也就十多歲,想必正在青城山劍廬學藝呢,畢竟朱溫弒君也才不過幾年。
“哦?雖然大唐破落,但我三晉與岐國仍用大唐年號,仍奉大唐正朔,你怎么能說大唐已亡呢?”
“恕在下直言,晉王與岐王不過是為了抵抗朱溫、需要大義的旗幟才行此舉動,實則各懷鬼胎!”
“你敢編排我父王?你是不想活了嗎?小心我把你送到父王面前。”李存勖故作臉色陰沉,似乎生了氣。
“在下相信殿下不會這么做。”郭崇韜渾然不懼,“在下在晉王手底下為官多年,對晉王性格已經了然于胸。晉王空有曹孟德之雄心壯志,卻為人器小,難成大事。殿下即是晉王唯一親子,便應當封為儲君培養。不過晉王卻不這么認為,仍對殿下百般防備,雖然可能是想要歷練殿下,但他卻忽視了窮則思變的道理!”
郭崇韜望了李存勖一眼,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又繼續說道:“晉王雖雄韜武略,但年事已高,這樣的人割據一方尚且足夠,但要稱霸天下卻是不足。而李嗣源雖然權傾晉國,但此人心胸狹窄,太過心狠手辣,不是寬厚明君。”
見李存勖沉默,郭崇韜又開始發言,似乎越來越激動了,完全沒有受制于人的覺悟。
“在下觀察殿下很久了,殿下能夠善待部下,知人善用,心胸寬廣,又善于把握時機,擅長奇制破敵,加上晉王世子的身份,以此作為根基,日后定是一代明主!”
“所以你是想提前投資?”
“投資?”郭崇韜稍微一想便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這個詞兒倒也新鮮,說是投資也沒錯。總之,在下是來投靠殿下的。”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誰都懂。目前李存勖根基尚淺,但是個潛力股。郭崇韜正是看中了他的潛力,這才不辭千里遠道而來。當然,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官場受挫,李嗣源目前掌權,因為他曾經在奉義軍任過職的緣故,就對他百般冷落,而且李嗣源在他心中也并非明主。
看到郭崇韜如此誠懇態度,李存勖不禁想起隆中對中的劉備與諸葛亮。他會是自己的臥龍先生嗎?
“吾欲信大義于天下,君謂計將安出?”
聽到這里,郭崇韜的嘴角微微勾起,說道:“當今天下遍地諸侯,爾虞我詐,要想一統天下,唯有鐵血手段!”
頓了頓,郭崇韜又道:“大唐為何會亡?雖說與天災人禍脫不了干系,但究其原因則是主弱臣強。藩鎮的軍事太強了,強到能夠左右皇帝的意志,朱溫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大唐已亡,各個藩鎮都各自為王,何也?兵強而馬壯是也。繩短不能汲深井,淺水難以負大舟,欲要成事,必有根基。在下認為,殿下要想成就宏圖霸業夢,必須培養鐵血強悍的軍隊,以此作為根基,緩圖天下!亂世之中,唯有軍隊方能保存自己,開疆拓土。”
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郭崇韜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晉國自有父王執掌,我不過是區區晉王世子,如何能掌控軍隊?”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殿下暫時并不需要掌控晉國所有軍隊。殿下目前只需訓練一只精銳且忠心的軍隊,可以潞州為根基,銳意進取,繕甲厲兵,伺機而行。待日后殿下登上晉王之位,就能夠自然而然的收復晉國軍隊的指揮權,到時候以殿下以此軍隊為禁軍骨干,其他軍隊為輔軍,軍隊體系便可輕松構成。”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雖然指揮過一次攻澤戰爭,但是我根本不懂戰陣訓兵之法。”李存勖略微一笑,反問道。
“千金之軀坐不垂堂,殿下不必凡事都親力親為,將此事交由王將軍即可。”說著,郭崇韜望向王建及,后者則是謙虛一笑。
“殿下可知大唐不良人?”
“略有耳聞。”李存勖不但知道不良人,而且還很熟悉。但到口中卻只是如此說道。
“傳說不良人乃是大唐貞觀年間的國師袁天罡所創……他們都是由各種各樣的身懷絕技的能人異士組成,直接為李唐皇室服務,為皇帝監察監督文武百官,為皇帝執行各種絕密行動……當此之時,晉有通文館,梁有玄冥教,岐有幻音坊,甚至連不良人也依然存在。殿下可效仿不良人建制,成立一個專門組織,為殿下計!”
“你的意思是?”李存勖眼神一凜,這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若殿下不棄,郭安時愿為殿下招納賢士,略盡綿薄之力!”
郭崇韜單膝跪下抱拳行禮,尊敬之意溢于言表。
“我能信你嗎?”
李存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那種震一震就能讓別人心悅誠服的人,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況且自己閱歷太少,說不定就會被騙了。眼前的郭崇韜讓他想起了鏡心魔,鏡心魔當時也是諫言,說要成立戲伶樓為李存勖辦事,結果轉手就用這些伶人刺死了李存勖。
“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