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田氏寨子依舊內外燈火通亮。
幽州時局動蕩，便是像田氏這樣的北地大族也頗為難熬。
主家宅邸的后院內室，一個看模樣也就十二三歲的小娃，一臉嚴肅的望著身為田氏族長的父親：“父親，您在擔心張舉前日有意示好，會拉攏您投效于他？”
就在一日前，剛拿下薊縣的張舉命人送了封書信來田家。
內容倒沒什么特殊，但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幽州將以他張舉為尊的意思。
送一封信來，是同郡之禮。
可若田氏沒有表率，怕是要迎來如今鋒芒正盛的逆兵。
身為田氏族長，田芩要考慮的事有很多，見自家從小就早熟的兒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下笑道：“我兒有何見解？”
孩童沒有發笑，反而認真說道：“孩兒以為，此事萬不可答應。”
“為何？”
“張舉乃短視之人，搶掠各地已是瘋魔，況且他不自量力自稱天子，卻不知朝廷對付他易如反掌。”
孩子說的很直白，直白到田芩都不由皺眉。
易如反掌？
何以見得啊！
見自家老子沒說話，孩童繼續道：“父親難道忘了三年前刺史初來幽州，便曾邀請父親赴宴，前年離開時也曾款待各家。眼下劉虞大人又回來了，等他捋清形勢，定要聯絡各方，其中定會有我田氏。”
隨著孩童話音落地，田芩眉頭逐漸展開。
劉虞的手段，他是見過的。
此人長袖善舞，將各地豪族的心思揣摩的七七八八，許多事情商量出個結果，大家基本上都能信服。
豪族對他的政策沒有異議，在幽州也就意味著百姓會遵從于他。再加之劉焉又能安撫外族，這才讓他在幽州擁有不小的名望。
田芩正打算兒子說說劉虞的事，不妨屋外有人敲門：“大哥，寨子外頭來了幾個生面孔，領頭的說他是大漢討賊將軍，現在就要見您。”
屋外族弟的話音，讓田芩不由愣神。
朝廷會來找他，田芩是能猜到的。可來人并非劉虞部下，而是渤海那位討賊將軍？
難道劉虞來幽州，順道把他也帶上了？
“呼”
深深吐氣，田芩起身推開屋門：“請他到正堂。”
半刻鐘后，田家正廳。
隨著林昊走進廳堂，田芩當即上前迎接：“在下田芩，見過將軍。”
“深夜叨嘮，還望田家主莫怪。”
林昊稍稍頷首，隨后道：“這么晚了，家主還未歇息？”
“如何睡得著啊。”田芩緩緩搖頭，請林昊入座后問道：“敢問將軍，州牧此番派你前來，可有什么要說的？”
州牧？
林昊聞言，哈哈笑道：“想必是家主誤會了，我乃天子所封討賊將軍，受朝廷委任督戰一方，此番前來幽州乃我個人舉措，并未與劉大人碰面。”
聽到林昊解釋，田芩眼底立刻流露出了幾分懷疑和不信任：“并非州牧所派？那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為幽州安定。”
林昊很清楚這些邊境豪族對朝廷的小心思，自己與對方非親非故，很難三兩句話就能聊成知己。
田芩見林昊開口就是一句大話，頓時皺起眉頭：“敢問將軍有何把握如此說？若您并非從涿郡趕來，又是從哪來的？”
為了盡快打消對方的顧慮，林昊解釋道：“田氏在雍奴縣扎根已有百年，難道不知往南出海便是冀州，稍遠一些便可直達渤海南皮？”
“從海上來？”田芩驚訝開口，隨后眉頭皺的更深了。
族弟在寨子外頭已經看過眼前之人的將印，身份多半假不了。而他卻是走海路來的，這就不得不讓田芩暗自思索。
就在這時，正廳側門門簾處走出了一道身影。
個頭不高，手里端著個托盤。
“父親，將軍。”
“夜深了，喝些茶驅寒暖身。”
來人正是之前呆在田芩房里的孩童，此刻規規矩矩的給田芩和林昊等人送上茶水，便乖乖站在田芩身側。
林昊看了眼這個不像家仆的小孩，舉起茶杯抿了口：“家主，這位是？”
田芩開口道：“將軍放心，我府中無外人，這是我兒田豫。”
田豫？
就是幽州第一孟德粉？
林昊挑眉看了眼田豫，眼底笑意明顯。
他能想起來幽州田氏，其中多半就是田豫的功勞。此人在歷史上不僅和幽州幾家豪族關系匪淺，更是在官渡之戰前就有投效曹操的念頭。
原本林昊覺得自己這次來多半見不到還是小娃的田豫，沒想這小子自己跑了出來，還給他送了盞熱茶。
林昊放下茶盞，沒忘拱手道：“田氏公子光看相貌便知不凡，可喜可賀啊。”
“將軍謬贊，我兒頑劣冒失，還請勿怪。”
“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我看他就挺好，這般年紀應當要求學了，可曾拜師？”
“鄉野小民，上族學即可。”田芩笑呵呵接話，隨后話音一轉：“將軍今夜前來定有要事，不知能否細說？”
見田芩不愿意多聊他那寶貝兒子，林昊順勢點頭：“今夜來只為一事，如今幽州有張舉、張純犯上作亂，還請家主助我一臂之力，相邀各豪族戮力剿賊。”
見林昊說的直白，田芩反倒不疑有他。
只是是否要摻和進去，田芩至今還沒想好。
見這位田家家主面色猶豫，林昊索性添一把火：“家主，我林昊此來并非孤身一人，我麾下大軍就藏在不遠處的山里頭，俱是隨我破管亥殺張梁的悍卒，若家主實在不愿相助，還請為我保守秘密，我自領兵前去破敵，料想張舉也不會比黃巾賊難對付。”
見林昊這么說，田芩呵呵笑道：“將軍既有把握，又何須來我田家？”
“破敵我是有把握，但若幽州各家能齊心相助，張舉、張純二人未必不能不戰而降，就連我都知道，此二人麾下亦有不少依附于他們的小族。那些小族最善見風使舵，若瞧見大軍壓境，而幽州其余豪族又鼎力支持朝廷，他們哪還會鐵了心跟隨張舉造反？”
林昊一句反問脫口而出，頓了頓才繼續道：“我來貴府并非求破敵之法，而是希望幽州早日安定，如此不但對朝廷有交代，你們幽州各族也能恢復安寧，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