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雷老遲疑的神色,白洋連忙解釋道“:這些人是噶舉派的苦修士,來自不同派系的噶舉派,在這里自由辯論,每個人都精通藏、梵、漢文,兩位活佛甚至精通火吐羅文,知識廣博,學識豐富,他們不僅僅精通藏傳,漢傳佛教也有著深入的研究。”
“每年各大噶舉派甚至其他派系的喇嘛都會前來朝圣、辯論。”
雷老沒想到九宮連環寨居然還有藏傳佛教的傳承。
白洋似乎猜透了雷老的心思,笑著說道“:老師,其實我們寨子是一個多宗教聚集區,冰川對面是一處幽谷就有一處法相宗分支,寨子里還有道觀,天主教堂,幾乎和寨子同時誕生,而且在一起辯論,爭得面紅耳赤。”
“咱們進去瞧瞧?”白洋虛引,“兩位活佛肯定會喜歡和您這樣學識廣博的人交流的。”
“算了。”雷老緩緩地搖了搖頭,似乎不想打擾這座和冰川融合到一起的威嚴而安詳的寺院。
“施主,施主,請留步。”雷老準備轉身離開,一個在崎嶇山路健步如飛的小沙彌操著有些僵硬的普通話,急急地喊道。
白洋一看來人,忍不住調侃道“:頓珠,是不是功課做得不認真被活佛趕出來接人啦。”
頓珠跑到近前,喘了幾口粗氣,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尷尬地回應道“:白大哥,您說什么呢,我早改了,現在我都能帶師弟們做功課呢。”
頓珠是山南地區的孤兒,是活佛去楚普寺參加法會帶回來的,因為年紀小,做功課的時候總是打瞌睡,經常被活佛趕到寨子里幫著干活,慢慢地成了調侃的對象。
不過據兩位活佛私下里說,頓珠深據佛性,未來開悟的話,又是一代活佛。
方圓幾百里,丹增和卻吉兩位活佛都有信眾,卻從不接受布施,經常通過勞動換取糧食,每每農忙時節,兩位活佛就會帶領寺里的喇嘛,沙彌幫助寨子里勞作。
曾經族老們想著贈與一部分田地,都被婉言謝絕,因此他們很受尊重。
白洋滿臉笑意看著頓珠,雙手忍不住捏了捏,紅彤彤的臉蛋兒,戲謔地說道“:原來我們的小頓珠晉升喇嘛了。”
頓珠忸怩地張了張嘴,半晌才鼓足勇氣,大聲地辯解道“:師父說了,我進步很快的,等我十八歲的時候,師父親自主持儀式,受封喇嘛。”
白洋笑著拍著頓珠的肩膀說道“:走吧,別讓兩位活佛久等。”
頓珠氣呼呼地在前邊帶路,被忽略讓他感到有些憋屈,但師父交代的事情又不得不做。
看著頓珠的樣子白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果然還是孩子啊。
益西林卡有著小羅布林卡的稱謂,有著濃郁的藏式風格,雄壯渾厚,細節處又不失華麗纖巧,濃縮了漢藏園林的精華,敦煌壁畫中描繪的典故一一躍然而出。
在桀驁不馴的山勢之間,依山就勢。紅色花崗巖作為主體構成了敦厚的院墻,在崎嶇陡峭的山壁之間唯有白洋等人腳下的由碎石鋪就的蜿蜒曲徑聯通。
碎石路四低低矮矮的山峰覆蓋了白皚皚的冰雪,褐色的石頭隨處裸露,天地間一下子蒼茫大塊。
山峰腳下是大大小小的雪粒盆,清澈的冰水不僅僅是益西林卡的水源地,更是數條冰川溪流的發源地。
這里比明永冰川更靠近赤道,但這里卻很神奇,夏天冰川消退多少,冬天必增長多少,曾經有無聊的人測試過,誤差在五公分左右。
益西林卡被冰川環抱,他位于冰川最大的雪粒盆中,溫泉與冷泉交替錯落,益西林卡山水交融,樹影婆娑,一株巍峨的菩提樹幾乎覆蓋了益西林卡的東南角。據說這是康熙年間的一位活佛不辭辛勞從錫蘭的那株菩提樹分來的幼苗。
因為溫泉的緣故,它在冰川環抱中存活了數百年之久,如今愈加繁茂。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益西林卡處于冰川的核心地帶,卻不酷寒,四季都有著暖洋洋的溫潤味道。除了郁郁蔥蔥的高大樹木,就是各色的鮮花點綴了它。一段段圍墻,一座座宮堡、水榭明樓在花的海洋中載沉載浮。
走到益西林卡近前,身著陳舊、樸素僧衣的丹增活佛早已帶著林卡里的沙彌,喇嘛在大門前迎接。
“丹增活佛,您身體還這么硬朗。”白洋緊走幾步對著活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外教弟子的佛禮。
“達則兼濟天下,白洋,你做得不錯,幾位老爺子在我這里可沒少夸你。”丹增活佛瞇著眼睛,紅彤彤的臉龐在紫外線的照射下,映出的不僅僅是一個長著的慈祥,還有活佛的無窮智慧。
“大本事沒有,積累了一點兒運氣,其他的都是一些俗人的鉆營而已,怕污了活佛的眼睛。”白洋謙遜地說道。
活佛即是長輩,又有著無窮智慧,他可不敢猖狂。
“經濟決定上層建筑嘛,就拿我們這些苦行僧來說,餓著肚子怎么能修行呢。”丹增活佛拍著他肩膀說道。
“貴客盈門,你小子不給我介紹,可是失禮的狠啊。”
“哎呀。”白洋猛拍自己的額頭,懊惱地說道“:活佛,您看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活佛,這是我的老師,雷政暉雷老,全國古建筑領域的泰山北斗,主持過許多國家重大項目,多次設計復古園林。”白洋虛引,鄭重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師兄楊天,是古建筑領域的后起之秀,曾經參與過許多國家重大項目。”
“我們見過。”丹增活佛沖著雷老微微施禮,溫和地說道。
“見過?”雷老眉頭緊鎖,他雖然有幾位活佛朋友,但眼前這位活佛他確實沒有印象。
“抱歉。”雷老搖了搖頭,有些困惑地說道“:丹增活佛,恕我眼拙,對您真的沒有印象了。”
“我們一共見過兩次,一次在羅布林卡,一次在楚普寺。”丹增活佛篤定地說道。
“居士,您用不著苦惱,當時咱們沒有正式見過面,只是遠遠的有點頭之交。”丹增活佛語調緩慢卻能洗去心間的苦惱。
“是你?”雷老吃了一驚,丹增活佛的提示,讓他心頭略過一絲朦朧的印象。
活佛無言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