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霧還未散開,泥土里剛抽出的嫩芽上,沾染著一滴露水。
陽光灑落,從霧氣中彌漫而出,帶來一絲勃勃生機。
段真挪著腳步,推開了自家的木門。
“爹,你怎么就起來了?”
有些嬰兒肥的孩兒少傷,正在床榻上揉著眼呼喊。
“傷兒乖,爹出去走走,你再睡會。”
段真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并將他的被褥蓋上。
隨后,徑直走出了屋子。
合上門,段真望著天空,不由輕輕一嘆。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未來會有個怎樣的孩子。
這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前世在地球時,他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刻,自然也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是男孩的話,那他一定要拼盡一切給自己的兒子買套房產。
可以不大,但必須要有。
若是女孩的話,那他一定要盡最大可能,給女兒最好的生活。
姑娘家從小富養,見過世面,長大后就不會隨隨便便被一些混小子騙走。
當然,虛榮攀比的心理也不能有。
這便是段真當年對自己的一個要求。
若有一個孩子,無論男女,他都要比以前更加努力。
可惜他沒有機會實施了。
到了青淵地界之后,他倒是再沒了這方面的打算。
重新從嬰兒狀態長大,心態自然也會變化。
這種結婚生子的念頭,可以說是根本不會再升起。
沒想到,這一次來到先天五太世界,卻是平白多了一段感情,也多了個兒子。
“安秀…少傷…”
段真緩緩離開了自家的屋落,朝著顧家莊后山走去。
他沒有去找什么太初記錄者,亦沒有去打探任何相關的消息,而是挪著步子走到了后山。
這是一塊墓園。
此時正是深秋時分,清晨還是有些寒冷。
帶著一些濕意的風,輕輕拂過。
段真慢慢走到了一個剛剛建好的新碑之前,看著碑上的幾個大字,一時無言。
那些字在石碑上印的很深,是他拖著枯竭的身體、用盡全力,一字一字刻上的。
“愛妻安秀之墓。”
段真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掌,撫摸著這塊石碑,撫摸著這些字的痕跡。
在安秀這兩個字上,他停留了很久。
“阿秀...”
段真閉上了眼睛,似在回憶這個陪伴自身五年的妻子。
漸漸地,潛意識中,顧九人格的記憶,接連浮上心頭: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朦朧間,一道道豪邁的呼喊在耳邊升起。
緊接著就是持續不斷、此起彼伏的嘈雜之音。
雖然吵鬧,但皆是喜慶。
段真感覺自己正跨坐在一匹上好蛟馬之上,心里帶著忐忑和期待,注視著眼前即將要走完的道路。
路的盡頭,就是那未過門妻子的娘家。
“老九,快下馬進屋了!別愣著啊!”
段真正有些發愣,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經到了。
還好有族兄看到了自己的失神,立馬在身后提醒。
他連忙跳下了蛟馬,眼睛左顧右盼,雙手都有些不知該放在哪里。
“把對面的新娘子抱到我們轎子上,記得輕使點勁,別笨手笨腳的!”
“九哥臉怎么紅了?咦,咋得又青了?哈!現在變白了!”
“別笑話老九了,快快快,我們也做好準備!”
段真感覺耳朵有些嗡鳴,但也在族人們的接而起哄下,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
他正了正衣冠,踏步走入了女方的門外。
對面亦是一大群穿的喜氣洋洋的人,他們皆是微笑的看著自己。
“阿秀…”
段真頓了頓,便看到了一個披著大紅蓋頭,被女眷攙扶著走出的人兒。
他感覺心跳都在這一刻加快,呼吸竟有些急促。
“快上去啊!”
身后的同族之人見自己又開始發愣,不由低聲呼喊。
段真便又踏出幾步,腳步有些虛浮地靠近了新娘身前。
他兀自伸出一只手,想要直接接過新娘子,卻立馬被周邊的女眷打開。
“喜糖喜錢呢!”
眾女眷嘰嘰喳喳地開口,話語里帶著一絲責怪之意。
這讓段真的臉變得更紅。
他連忙從袖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碎銀喜糖,遞給眾人。
鬧了好一陣,這些女眷才放過了段真。
隨后,他便輕輕橫抱住了面前的新娘。
“咚咚咚咚!”
婀娜的柔軀剛一接觸,便讓段真心里一顫。
他感覺自己心跳的特別快,仿佛要從胸膛里蹦出。
“擔紅咯!”
在抱起新娘之后,段真還沒來得及體會多久,便又被女方家的男眷們按下了肩膀。
隨后,一床床十八斤重的大紅花被,便這么擔在了他的雙肩之上。
因為懷里還要摟著新娘子,背上又要套上足足十床花被,段真便立馬扎了個樁,穩住了身形。
這是象征著喜慶的擔紅,也是接親的一種禮節。
每個新郎官在接親時都要一邊抱著新娘子,一邊被人往雙肩上蓋上花被。
在這個過程中,新郎堅持的越久、擔的花被越多、抱的新娘子越穩,便象征著未來生活的紅紅火火。
當然,擔上十床花被就是上限,代表十全十美之意,不需要更多了。
段真很快就通過了擔紅的考驗,并在女方父、母親語重心長的話語中,成功將懷里的新娘抱到了己方的花轎之內。
“九哥,辛苦你了。”
離開花轎前,一直被自己摟著的人兒,突然輕聲開口。
她的聲音令段真心里一顫。
可正想說些什么,卻又被催促著上了馬,只得離去。
之后,便是回到了張燈結彩的顧家莊內。
跨過象征祛邪的火盆,他們便開始了天地、高堂、夫妻三拜。
直到酒足飯飽、賓主盡歡,段真才回到了洞房。
“九哥…你喝醉了…”
紅榻案前,一個帶著羞意的聲音響起,讓本有些醉意的段真,猛地清醒過來。
他激蕩氣血沖散酒氣,顫抖地掀開新娘的蓋頭,終于看到了這魂牽夢縈的人兒。
往事伴著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吹動眼簾。
段真緩緩睜開眼,心中那洞房花燭之景,漸漸散去。
佳人已不在,眼前只是冰冷的幾個石刻之字。
愛妻安秀之墓。
“阿秀…”
段真嘆了口氣,久久沒有言語。
他又在這墓碑前站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時分,才折返離去。
秋風起,誰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