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而無質,非感官可見,是為太始。
聲色光影流轉,衍生到無窮維度,無窮混沌,無窮世界的盡頭。
虛空在此終結,距離和念頭在此停止,唯有不朽物質盤旋而上,化為一處處掩蓋整個紀元的網格。
而在這一切頂端,便有兩人正在默默對視。
他們腳下的每一塊縱橫分明的網格,便是無數個無窮無限多元宇宙的交織合一。
太初和太始的兩個至強者,此刻便在這大道之下,靜默而立。
太初顧少傷。
太始古塵沙。
“大道拔高后,無窮無盡無限多元宇宙之上,又出現了更高一層的世界。”
顧少傷踏著腳下的網格,心有所感。
先天五太紀元的演化,是大道最深處的秘密。
無論是生靈修行境界,亦或者是世界的生滅都在不斷增長。
從太易紀開始,生靈最高也不過大羅層次。
那尊立于最初時空、開天辟地的盤古尊王,也只是大羅絕巔而已。
而到了自身所在的太初紀,大羅之后便演化出了混元乃至混元無極。
現今的太始紀,混元無極絕巔之上,超脫者之下,又增一層。
非有無不朽。
眼前這位代表太始至強者的古塵沙,便是處于非有無不朽巔峰。
甚至在顧少傷自己的感知中,眼前這人還遠遠不止于此。
就如同他立于混元無極絕巔,卻能霸凌太初,連超脫者化身入內都不是他的對手一樣。
人在道內,身在道外。
境界早就不能限制住他絲毫。
“若我一定要去呢?”
顧少傷看著一身玄白袍子的古塵沙,微微皺眉。
緊接著,他腳下的無數網格,都開始顫抖起來。
那一方方大到難以想象的世界,正因他的情緒而開始破碎生滅。
這十萬混沌年來,他倒是很少出手,性子都稍稍淡漠了些。
若是放到以往,有誰膽敢這般阻攔他的腳步,早就被一拳轟成齏粉了。
“我說了,見了我,你就去不得。”
古塵沙看著虛無中衍生出的生滅變化,卻絲毫不在意,反而還搖了搖頭。
他也懶得再說什么,就這么轉過身去,緩緩踏在這些網格之上。
“如此,我倒要見見這太始之道。”
顧少傷見對方如此作態,突然笑了。
他踩著腳下的一方方無窮無盡無限多元宇宙,倏地握住了拳頭。
“轟轟轟轟!”
太始紀無先天三千大道、無后天四萬八千道,是徹徹底底的虛無不可見。
但隨著顧少傷握拳之間,極致的虛無之中,依舊爆發出了一聲難以想象的聲響。
那仿佛是一道從最初時空升起,跨過開天辟地,跨過太易太初,跨過無數無量量劫,充斥到當前時空的無盡嘶吼轟鳴。
一切聲色光影,從最初時光,匯聚了開天之力,大道之力,紀元之力,呼嘯而來!
光是這一握拳,就代表了兩個紀元的力量之總和!
太易和太初,無窮無盡的天驕人杰,恒河沙數乃至無限的大千宇宙,萬道萬界萬靈聚攏合一的體量。
全部被他握在這一拳之中。
這一拳的力量,縱使還未發出,便有了超脫之力。
即便當下所有超脫者演化化身入內,亦撐不過一個剎那!
這是無敵兩個時代的至強力量顯化!
“不愧是太初無上大天尊。”
就在這股力量升起的千萬億兆分之一瞬間,古塵沙終于開口稱贊。
但即便面對這攜帶兩個紀元之力的無上力量,他卻依然沒有轉過身。
“你要接我一拳?”
顧少傷見到這一幕,也是頓了一息,挑了挑眉。
他當然能感覺到眼前的古塵沙和自己近乎等同,這一拳自然也醞釀出了全力。
可古塵沙似乎依舊沒什么變色,仿佛就要這般背對著自己,接下這一拳。
“未嘗不可。”
古塵沙輕輕一笑,甚至隨著話語說完,還盤膝坐了下去。
他就這么端坐在太始網格之上,背對著太易與太初的一切沖擊。
“好。”
顧少傷也輕贊一聲,手上的力度再次拔高。
“轟轟轟!”
霎時間,一種無邊霸道,橫推先天五太紀元一切的無雙氣魄驟然升起。
整個太始紀元的無窮網格化為粉碎虛影,無數的無窮無盡無限世界碾碎變幻,糅合涌入拳中。
他在握住了太易與太初之后,還要握住太始,乃至之后的太素、太極!
這一拳如果徹底演化成型,那便是先天五太一切力量的合一!
甚至能一拳比肩整個大道,謂之先天五太神拳!
下一瞬間,這一拳就打在了盤坐在虛無之間,身形未變動一分的古塵沙身上。
“轟轟轟轟轟!”
沒有任何聲音能形容這一拳的煊赫無盡。
其超越了維度、超越了位面、超越了生靈非生靈的一切,充斥到了一種近乎比肩大道的層次。
時間的概念都徹底消失,這股力量無視了一切,徑直沖入了古塵沙的背影之上。
“可惜,這一拳未盡全功。”
而就在同時之間,處于無盡光幕虛影之中的古塵沙,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背上,肉眼可見般的印出了一道拳影。
那拳影順著太易、太初、太始之力,不斷糅合旋轉,充斥無限。
不過后續的兩個時代之力,卻沒有演化成功。
先天五太神拳,還缺了兩籌。
“你...”
顧少傷收回了拳頭,看著這個依舊只留給自己背影的男人,眉頭深皺。
他這近乎要糅合三個時代的力量,居然只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道拳影。
“大道演化,超脫之下縱使出現無數境界,亦是在超脫之下,此為定理。那么超脫之上,又是什么?”
古塵沙終于轉過身來,目光依舊平靜。
他硬生生受了太初無敵者的至強一拳,卻宛如根本沒有受傷,還能談笑風聲。
“超脫之上?”
顧少傷看著對方的面孔,心里突然一動。
沒有人能毫發無損的接下他方才這一拳。
縱使道門三清當面,佛門二圣齊至,魔道至尊襲來,亦是不行。
他確信自己方才那一拳能將這些超脫者的化身悉數消亡,縱使對方一同合力也改變不了什么。
可眼前的古塵沙卻接下了。
再結合對方的言語問話,這尊太始的無敵者,讓他愈發好奇了。
“終末之地,并不屬于這方大道內,所以你才會見到我。”
然而古塵沙直接言明,而是開始說起那影響了顧少傷前來的終末之地。
“大道之上是什么?”
顧少傷皺了皺眉,這古塵沙倒是喜歡打機鋒,言辭含糊不清。
“未超脫,誰又知道是什么呢?就如你之太初,大羅便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相互干涉下,皆要跌落。”
“混元同樣如此,我之非有無不朽亦然。全知全能,古往今來都不是定論。”
古塵沙嘆了口氣,便不再開口。
而顧少傷依舊皺著眉頭,思索著對方話語里透露出的信息。
全知全能,過去未來唯一,聽著強橫無邊,但也只是相對的。
這種事,他在證得大羅時就早已知曉。
只要有同層次的存在來干涉,那么過去未來唯一,便有可能再次更改。
就如同他能夠跨過三千混沌魔神的阻攔、擋住大道的劫難,回到最初之初重開太易洪荒,自證盤古一般。
眼前的古塵沙,亦有資格回到最初之地,開天辟地。
只不過現在的古塵沙,根本不需要占據最初來獲得提升。
自己那近乎太易、太初、太始合力的一拳都傷不了他,又何須重開太易?
無需占盡過去,也無需干涉未來,僅立于當世便能無敵。
好一個太始紀,好一個無敵古塵沙。
“那個人,你見到過嗎?”
沉默良久后,顧少傷終于開口。
這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是他自成為無上大天尊十萬混沌年來,唯一的疑惑。
“你不妨自己看看。”
古塵沙見對方終于問起,突然一笑。
言語中,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之意。
而顧少傷也閉目一瞬,隨后,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好大的膽子。”
顧少傷睜開雙眼,語氣變得極為低沉。
他看到了自己那已被徹底收束的過去,居然又演化出了一條真實不虛的時間線。
并且那方波動,還出現在了自己父親顧九身上。
當年阻攔自己去往仙秦的那個人,居然破開了他的過去,還占了一個極大的便宜。
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大膽之人。
“這便是此方大道之外的力量,不是超脫、勝似超脫。”
古塵沙見到顧少傷動怒,也是搖了搖頭。
他對這種事,感同身受。
若是他方才沒有接下眼前之人一拳,那便會順著太初紀的因果線,成為對方的后代。
古塵沙,便會成為顧塵沙了。
所以他要背負而立,接下一拳,破開這一層次的定局。
“你幫了他?”
顧少傷的怒意依舊強烈,周身開始掀起一股股破碎虛無的力量。
若不是還有話要問,他現在便要立馬一拳擊向太初,將那人轟成塵埃了。
“是你自己要來的。”
古塵沙搖搖頭,無視了對方身上升起的強絕霸道之意,而是轉念說道:“大道之上,非超脫不可去,待到太始結束,我就要走了。”
“你走不走,與我何干?”
顧少傷見對方并不直接回答,便開始再次揮拳。
不過這一拳并不擊向未來,而是充斥到自身的太初紀。
“轟轟轟!”
恍惚之間,一重重時空演化成走馬觀花般的虛影,視線不斷拉扯遠離,落到了一座山村腳下。
那是太初,大明山,顧家莊。
“傷兒,爹給你的東西都在信里,那些東西要好好保管,切記不能丟了...”
“爹知道你早慧,很多事都懂,未來的路要自己把握...”
“你日后若要練武,血氣丹都在吊墜里,足夠支持你修煉到氣宗...”
“若修為難成,受到宗族排擠,可以拿著這些地契去明山城居住。爹還給你置辦了租田,可以當個收租的富家翁安心一世...”
“還有一些衣物,爹都給你放在了柜子里,從你三歲到十八歲的四季衣裳,都有準備...”
“爹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過你也別太傷心,未來我們父子倆總有相見之日...”
一處簡陋的木屋里,三歲的顧少傷神色不定地看著手中的一封長信,手指攥緊。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骨白玉墜,眼中閃過一絲這個年齡段不該有的精光。
入目所見,一切時光都是凝固。
“這些東西...”
顧少傷一掃脖子上的玉墜,看著其內的一個放置足足一百零八顆血氣丹的鐵盒,還有那些地契和元寶碎銀,微微一愣。
他那從太始回到太初的憤怒之意,在見到這些事物之后,一時變得有些莫名。
隨后,他踏步走過屋內,把那層柜子掀開,盯著各個年齡段的衣服,再次沉默。
他打開房門,看著視線中凝固的一切,時光進而再次回溯。
他看到了一個深入大明山,夜里斬殺妖獸,白天進城換取物資的身影。
這個身影日夜奔波,整整二十余日,沒有合過一次眼。
他又看到了一個站在母親墳前,眼角落下一絲淚滴的枯瘦男人。
其眼中的深情真摯,乃內心真實情緒的自然流露。
他還看到自己尚未出生時,一個拼盡一切,冒死進入妖王洞穴采藥的男人。
雖氣血虧空,九死一生,但眼中沒有一絲后悔。
“別以為這樣就算了...”
顧少傷平靜地看完這一切,依舊緊握著拳,繼續追溯著過往。
他順著自己被破開的這一道時間線,看向了這個“父親”出生之時。
“不屬于這方大道。”
顧少傷看的分明,在那嬰兒受孕之初,便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沖入。
從任何層面看,這具身體成長之后,便是此方世界土生土長之人。
縱使混元無極來此,都看不出任何異常。
若不是他力量遠超混元無極絕巔,加之和自己因果相連,不然根本看不出明細。
顧少傷看了許久,又來回重組了無數次時間線,終于收回了心思。
“玄元定清決...”
他體會著這個“父親”留給自身的一個法門,終于松開了拳頭,再次去往了太始。
“可有所得?”
有形而無質的浩瀚時代里,古塵沙微笑地看著他緩緩發問。
“這法門,大道內沒有。”
顧少傷細細體會著這幾百字的玄元定清訣,搖了搖頭。
“不超脫,終究難見大道之外。也許,你之諸天萬界,我之非有無宇宙,亦然是無窮無盡。”
古塵沙也見到了這股法門,進而又是一嘆。
他再次轉身,又走出了一步網格,道:“該你了。”
顧少傷沉默了一會,終于點點頭,也踏出了一步。
他是一襲黑衣,而古塵沙是一身白袍。
腳下的無數網格若是放大,則正好是一處棋盤。
太始為棋盤,自身為棋子。
自從他來到太始之初,兩人其實就開始交鋒了。
整個時代都被古塵沙化為了棋盤,而他從開始到現在幾次踏步轉身,都是在落子。
顧少傷那一拳,亦然也是在落子。
大道無涯,這場棋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