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咱們玉京城的散花樓這些日子里來了個大才女,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生的極為俊俏,許多公子哥一擲千金,只為同美人對飲共酌呢!”
“散花樓?那地方一頓飯便是我等月余的銀子,我可不敢去。”
“害!沒讓你去,我倆站在門外,看一眼就走!那才女總要出門的嘛!”
“合該如此!快去快去!”
玉京城北,一座不大客棧內部,稀稀落落地坐著一些食客,正在隨意地交談著。
這些日子以來,城中的散花樓來了個大才女,生的也美貌非凡,乃城內的一個熱事兒。
散花樓可比他們現在小酌的這個客棧名氣大太多,那是玉京第一樓,號稱當代大乾的天子、以及那位名頭正盛的軍機大臣洪玄機,也曾去過。
“掌柜的,銀子放這了!”
那兩個叫嚷著要去散花樓外蹲點的漢子,將三塊印著大乾通寶的銅錢仍在桌上,便匆匆離去。
作為這間客棧的常客,他們自然與掌柜極為熟絡。
他們也不知道何時尋到了這家客棧,但只覺的名字頗有幾番詩意,酒水廉價且爽口,便成了這里的熟客。
放目望去,客棧的牌匾上寫著五個大字:
醉也不歸樓。
右下方還寫著一個極小的“趙”字,顯然是掌柜的姓。
青山山外酒,醉也不歸樓。
隨口一念,倒是朗朗上口。
“誒!還少了一枚!”
年輕的掌柜從柜臺內鉆了出來,看著桌上的三塊銅錢,朝著揚長而去的兩人大喊。
但那兩人去了已是一會,早就不見了蹤影。
“哈哈哈哈!那兩個懶漢又跑了,我說掌柜的,下次他們再來,你不讓他們進來便是!”
“對啊,本就薄利,還要占你便宜,我是你就忍不了!”
“嘿嘿,我看掌柜也不差這一兩枚銅錢。”
客棧內還有十多人,見到此狀,不由笑了起來。
有為掌柜抱不平的,有朝著掌柜打趣的,也有自顧自喝酒的。
空氣里,一時騰起了快活的氣息。
“生意越來越難做咯。”
掌柜聽著眾人的話語,不由搖了搖頭。
他也不惱怒,臉上依舊帶著一絲隨意。
只是將三枚銅錢一次排開,站在門前看了一會天空中的流云。
身后的酒客們見掌柜不搭腔,便繼續攀談,說著說著,他們又說起了散花樓的事:
“那兩個懶漢說的沒錯,散花樓那個才女,確實好看,不過…我還知道更多。”
“嘿!我也知道,其實那女人,是太上道的圣女吧!”
“嘶!太上道?休要胡說!你怎么知道?”
“這難道是什么辛秘之事嗎?你出去街上轉轉,這事已經傳開了。”
酒客們開始嘰嘰喳喳地聊起了此事,而本是沒什么情緒的年輕掌柜,聞聲忽地一笑:
“各位,趙某這里也有些關于太上道的事,不知可愿一聽?”
他隨手提了一壺酒,走到了客棧大堂內的一處臺前,斜斜倚靠,頗為懶散。
“趙掌柜,眾生之網籠罩天下,凡有所念,必有回響。太上道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你莫不是還知道些別的小道傳聞?”
一名敞開衣襟的漢子,聞言不由出口笑道。
他僅穿著粗布短打,指甲間都有些許泥土,顯然是做著苦力活。
但其身上的皮肉結實,呼吸也格外綿長,竟然是將練筋層次的高手!
而且細看下去,這客棧的大部分都,竟然都不在他之下!
“眾生之網給予天下生靈一個修武修道的機會,自是了不起。”
趙掌柜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對方的質疑,而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到太上道,自然離不了三百年前,太上道主橫殺桃神的事…
當年一戰之后,中州大地的生靈,每逢入睡之時,便會見到一個巨大的金網。
初時還沒人覺得有何異樣,但直到一尊鬼仙凝魂失守,墜入了夢境之后,那金網的秘密方才有了顯現。
那金網內,竟然蘊含著無數的功法典籍,無論修武、修道,皆是應有盡有!
此事一出,整個中州都沸騰了起來,無數人開始在夢里見到那張金色巨網,也嘗試獲得其內的功法典籍,但除了最初的那尊鬼仙之后,無人再可有所得。
與此同時間,天下突然多了許許多多的陌生高手,之前從未聽聞,就如同一夜之間崛起。
他們所用的功法,也與當世極為不同,似是一些威力并不強大的元氣武道,但其內蘊含著種種武道心意,出其不備間,竟都有著不小的威力。
前朝皇帝,便運轉監天司,將這些突然出現的高手一一排查,最終,發現了其內的玄妙。
原來這些人的功法,都是從夢中的金色巨網里獲得的!
天下再次嘩然,而且自那尊鬼仙第一次發現的幾年之后,本只有中州生靈入夢能見的金色之網,已是擴大到了五六州之地。
又過了十年,前朝監天司,終于發現了如何從眾生之網內獲取到那些奇特的功法典籍。
他們從所有得到功法之人身上,總結出了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意愿!
這些人,都有著極為濃郁的變強意愿!
他們或是被同輩欺凌、或是被宗族冷落、或是被敵手侮辱,但又沒有任何能力去擺脫現狀。
有些人是王宮貴胄里的一個養馬奴才,有些人是商賈富人家中的奴隸,還有些人是家道破落的寒門子弟。
這些人的身世雖然都有所不同,但毫無疑問都是處于一種極為艱難的困境之中。
他們沒有辦法靠著自己的力量擺脫局面,但內心生出卻有著一團不曾熄滅火焰。
那是想要變強,想要改變的火焰!
這,便是監天司所說的“意愿”之意。
凡有此意愿之人,皆能在那金色巨網中見到無數的功法典籍,而之后,又會見到一尊頭生雙角、面容模糊的男子。
那男子似是周身有著無窮無盡的恐怖威壓流轉,光是見到,便會將人嚇的心神失守。
但若是在對方的威壓中,堅持一段時間,便能得到一門功法。
堅持的時間越久,所獲得的法門越強。
這便是眾生之網,最初的力量。”
掌柜說了一段很長的話,旋即喝了口水,微笑地看著眾人,繼續開口:
“世間有想要變強之人,數不勝數,但能在夢中見到那頭生雙角、面容模糊男子的,十不存一。
能在對方威壓逼迫之下堅持的,又去大半。
久而久之,雖然金色巨網已經開始籠罩到了數十州之地,但真正能從其內獲取好處的人,依舊少之又少。
但前朝皇室,自然不會對這種事懈怠。
他們幾乎舉國之力,集合了幾十尊鬼仙,欲要在夢里窺出那尊頭生雙角男子的來歷。
但那之后,所有的鬼仙都瘋了。
他們的念頭全然被撕裂成了虛無碎片,連帶著肉身都開始崩潰。
直到這時,前朝皇室之人,才知道了對方的無敵力量。
那之后,又過兩百年,金色巨網徹底籠罩到了中土九十九州之地。
直到那一刻,那尊面容模糊、頭生雙角的男子,才徹底顯露了真容。
那竟然是太上道主段真!
那時前朝已經搖搖欲墜,但關于太上道主之事,依舊存于典籍畫像之中。
消息甫一走漏,天下皆是沸騰了。
而那些因為太上道主段真所擺脫困境、成功崛起的眾人,皆是將其奉為祖師,日夜供奉。
而段真的面容顯化之后,所有人都發現從那一日起,只要入夢,便能見到太上道主相。
只要撐過最短的十個呼吸,便能獲得一門足夠練到筋骨的功法!
之前所需的強烈意愿,似是沒了束縛,進而化為了在道主的威壓下堅持的時長。
堅持的越久,所獲得的功法愈發強大。
聽聞太上道的宙極之鐘、太宇之塔,甚至都留存于巨網之內。
蕓蕓眾生,凡有所念,必有回響。
那張金色巨網,便被所有人稱為了眾生之網。”
趙掌柜說到此處,微微一嘆。
一旁的眾人,也是連連點頭,這些事,他們也只是知曉,但并沒有一個完整的脈絡。
沒想到這個趙掌柜竟然對眾生之網的發展這般了解,倒是給他們好好的細說了一番。
“禮贊道主!”
“禮贊道主!”
一時間,在座的眾人,除了趙掌柜之外,皆是微微起身,口里默念禮贊之意。
他們都是窮苦出生,若無眾生之網中的功法,此世可能都難以接觸到修行。
“嘿!趙掌柜的,你不是要說圣女嗎?怎么說起這個來了?”
眾人見話題跑偏,接而打趣。
而趙掌柜也搖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笑意:
“關于這個太上道的圣女,你們可有所不知…據我所聞,太上道一代只有一尊道主,一位圣女,誰要是娶了她,那么便能靠著裙帶關系,得到太上道的一切!神兵功法、丹藥典籍、乃至美人抱懷!”
“結賬!結賬!”
“掌柜又在說胡話了!”
“今日酒錢暫且賒賬!”
眾人聽得趙掌柜說了大半天,沒想到最終卻說出了這番話。
一時間,竟是忽而起身,連連跑走。
他們自然有自知之明,那太上道的圣女,怎可是自身能夠褻瀆的?
況且當今世人皆是受了一分太上道主的傳法之恩,豈能夠無有敬畏?
嘩啦啦!
眾酒客一轟而散,而趙掌柜也不去追趕,就這么默默地喝著酒。
“段真…卻是比我高明太多。”
良久后,他搖了搖頭,踏步走出了醉也不歸樓。
仰頭看天,那七劫鬼仙之下的一切存在都無法看見的眾生之網,便在他的眸中漸漸顯露。
整個中土,整個九十九州的所有一切,都處于網內。
無窮無盡的眾生之念,正在為這張巨網提供著力量,而巨網內還坐著一尊頭生雙角的男子,那便是世人所稱的太上道主段真。
但他卻是知道,那僅僅是段真的一把武器而已。
“洪易還能出世嗎?”
趙掌柜收回視線,突然心有疑惑。
按照現在的軌跡,太上道圣女怎么也看不上洪玄機了吧?
而這方世界的天命之子洪易,還能否順利誕生?
“算了,再等一甲子,等段真離開,我也走了。”
趙掌柜搖了搖頭,這一刻,他終于感覺不該來到此界。
頭頂的巨網,就像一座囚牢,硬生生把他困在此地足足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