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段真看著眼前這個因眾生印結合請神大法而來的女子，以及對方道出的話語，眼簾不由輕顫。
為什么？
短短三字，帶著千萬種思緒，從太古至永劫，連綿無有歸盡。
一股茫茫浩蕩，不可宣泄、無法排解的痛苦，呼嘯而出。
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僅是聽著這個女子的問話，段真就感覺到運轉眾生的悠遠心境、正在急速跌落。
一絲絲痛意，同樣涌上心頭，仿佛僅僅因為三個字而感同身受。
“你殺了所有人。”
女子立于星空深處，環繞萬千星河光影，終是再次開口。
她眉目絕美，清麗的臉龐帶著一縷縷往日的熟絡痕跡。
但在此刻，卻顯得格外無神。
而懷里抱著的那把星辰交輝之劍，隱約還有陰陽雙魚旋轉。
似是兩儀分化、演變萬物。
這把劍，段真曾經見過。
陰陽兩儀劍。
“云笙，你受苦了。”
段真看著這個如是久往時光里的故人，突然閉上了雙眼，沉沉回答。
寥寥兩句，無需多言。
發生了什么，他已有所覺悟。
“受苦了？”
云笙看著被神光籠罩的段真，清水般的眸子忽地一黯。
旋即，她慢慢拉開劍鞘，兩儀之光霎時席卷：
“不，苦的不是我，而是整個青淵。”
唰拉！
古樸玄質的劍鞘，被她一把擲入星空深處，化為一掛漫染繁光的天河！
而一重重絕望中的殺意，正止不住地開始蔓延席卷！
轟轟轟轟！
宇宙里并無聲音傳播，但修行側獨有的威能，卻硬生生地開始扭轉存世規則，將磅礴浩瀚的血氣化為光幕。
一聲聲似是星河扭轉、大千驟滅的巨響，沖霄而起，弗掃十方。
天地之間，轟然一清。
陰陽兩儀劍光，像是將整個世界斬為兩半，一化為至剛至陽的閃爍，二分為深幽死寂的沉淪。
而光暗交接、陰陽相隔的中極，便是段真所立身之處。
“砰砰砰砰！”
千萬剎那之間，段真身后的三顆烈陽昊日星團，霎時化為無數齏粉。
凌冽決然的劍氣，如同一道掃開混沌昏暗的光，將周遭幾百上千光年的地帶犁成徹徹底底的虛無。
那陰陽旋轉的力量，直直刺入段真的肉身，橫在了他眼前三寸之處。
可三寸之處，再不得寸進
“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段真依舊閉著雙眼，但那把能夠劃開世界的神劍，便這么牢牢停駐在身前，絲毫無法動搖。
他的聲音很低，細聽下去，帶著一絲沙啞。
“發生了什么？段真，你還想讓我把你如何毀滅青淵的過程，再說一遍嗎？你的心，莫非就這般冰冷？！這般無情？！”
云笙見到陰陽兩儀劍被定在虛空，眼底閃過一絲絕望。
旋即，她凄厲地質問、謾罵，像是要將段真挫骨揚灰、噬血拔皮。
“毀滅青淵…”
段真終于睜開了雙眼，手掌橫落，抓住了陰陽兩儀劍刃。
隨后，他一步步踏前，走到了云笙的面前。
“你殺了我吧，我也茍活夠了。”
云笙失神地看著段真走來，像是放下了一切抵抗，只余絕望。
她眼簾里閃過無數往事，皆是血與火在重重燃燒，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明和希望。
蒼白的臉龐，再無血色。
“云笙。”
段真再踏一步，反握長劍，將化為天河的劍鞘收回，突然伸出雙手，摟住了云笙的肩膀。
他眼眸似要燃燒起來，帶著濃濃的堅定、以及自責，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
呼呼呼呼！
星河里的宙光亂流，在此刻掀起千萬重波瀾。
云笙身體輕顫，正要掙脫段真的雙手，卻聽見了對方胸膛內猛地跳動的心跳，看到了眼中那種截然不同的視線。
那是毀滅青淵的那個段真，從未有過的眼神。
“你...”
這一瞬間，云笙忽地吐出一口鮮血，像是明悟了什么。
“是我。”
段真任由殷紅血液沾染衣襟，落在云笙雙肩的手指，也微微輕顫。
看到云笙時，對方顯露出來的凄厲絕望，乃至后來的這一番話語，已經可以證明大邪王的推測。
第三種情況，他走，同身留，真的發生了。
而且整個青淵地界，也陷入了永墜深淵般的毀滅。
他以眾生印結合請神，跨越全能宇宙搜尋故人，橫豎茫茫無有任何回應。
唯一來的，只有云笙。
只剩下了云笙。
嗚嗚嗚嗚！
而就在這一瞬間，無數宛如幽冥鬼神低語的嘶吼，倏地蔓延到十方無垠之處。
段真身上的金色神力通道，開始猛地一沉，旋即化為絲絲虛幻，搖搖欲墜。
極短時間內兩次動用請神與眾生印，再加上這方全能宇宙的奇異規則，他再難以維系神力。
撕拉！
霎時間，他只覺手掌一空，眼前的云笙正在化為虛幻的光影。
“等我。”
段真再次閉上雙眼，任由神力通道散開，任由在光暗交織里的云笙散去，道出了最后兩個字。
站在無盡虛無里的云笙，只是張了張嘴，便化為光幕，離開了此界。
她仿佛還想和段真說些什么，卻再也沒能將聲音送入。
最終，只余一滴清淚，順著茫茫神光，落到了段真的掌中。
轟！！！
神力金光徹底散盡，這一方面冰冷黑暗的宇宙中，再無一絲一毫的生機。
“道主...”
長刀化形，人形大邪王站在段真身后，眼中也有些黯然。
方才一幕，徹底印證了他的分析，但也展露了青淵地界面對的絕望。
除了云笙，似乎所有人，乃至整個地界，都消亡了。
段真的那一尊同身，真當是極致混亂，毫無任何人性可言。
“地界天高無限，尚有一元之數，即便那同身真的突破到了多元者的層次，也難行如此極端之事...除非...他又突破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有別的緣故...”
大邪王暗自分析，霎時化為無數光點，開始進行最深層次的計算。
他想要窺視出青淵地界發生的一切，想要從無數可能中尋找到破局之法。
鈴鈴鈴！
一時間，星河之中，只剩下他不斷閃爍的節點跳動。
而段真，則依舊默默站在原地，像是失了神。
良久后，他抬起了手掌，盯著掌中的那一滴淚水，自語道：
“我還有機會嗎？”
一聲問語，回蕩悠遠。
可星空靜謐，無人回應。